出門的時候,郎談右腳已經邁下了臺階,正好花旺端著水盆進來,兩個人打了個照面,花旺連忙行禮。
郎談點了點頭,剛要走,想了想又頓了頓,收住腳步回來,上下打量了幾眼花旺,才道:“你們格格,這幾日沒什么心事吧?”
花旺一聽就明白了——大格格擔心脫發的事情,臉上難免憂心忡忡,結果被夫婿給看出來了。
但是這事兒能說嗎?壓根不能說!
若是說了,大格格非打死她不可。
花旺維持著行禮的姿態,小心謹慎地就道:“回公子的話:格格…格格許是有孕在身,難免思慮重了些。”
郎談一聽這話,就知道面前這小丫頭是不敢說實話。
這更加證明了他覺得三格格有事在隱瞞著他的猜想。
郎談負手在原地,淡淡道:“你隨我過來。”
可憐花旺手上還端著水盆,一時間沒處放,重悠悠的手腕又發酸,雖然有些撐不住了,但也不敢違拗男主人的命令,只能跟著郎談到一邊。
到了院子里角落,郎談一轉身,就看著小丫頭,居然還緊緊端著水盆,一副一絲不茍的模樣。
水花都飛濺了不少出來,打濕了她的袖子,她也不敢松手。
可真是個老實人啊。
郎談微微一笑,伸手替花旺將水盆接過來,放在一邊,才道:“我只問你幾句話,不必畏懼。”
花旺看對方以主人之尊,居然幫她接過了水盆,一時間微微睜大了眼,望著郎談。
月光之下,郎談忽然就覺得這小丫頭姿色雖然也只算得上是“秀麗”,但是這副笨笨無措的模樣,倒是莫名地有些招人憐。
他盯著花旺看。
直到花旺畏懼地低下了頭。
郎談覺得很有趣,聲音不由得放得更柔和了一點:“你們格格,可有什么難言之隱?”
花旺不是能撒謊的人,先是搖了搖頭,然后不敢看公子的眼睛。她 下意識地就往后退了一步。
郎談只見她小鹿一樣的眼睫毛微微顫動。
他微微挑了挑眉。
正在這時,大格格出來了。
她站在臺階上,一手撫摸著肚子,一手撐著腰,被身邊婢女施兒扶著,一眼就看見了丈夫居然還沒走,而是在院子的不遠處角落,低著頭和花旺說些什么。
花旺都快被他逼到墻角了,整個人都被籠罩在他高大的身影里。
這情景瞧著就曖昧。
丈夫剛才不是說要回前面書房嗎?
大格格心口一下就跳起來了!扶著旁邊施兒的手也瞬間掐緊了,聲音微顫道:“你去,把人喊回來!”
施兒不用她多說,自然明白。
眼看著施兒快步走近兩人,大格格忽然就不想被丈夫瞧見自己這副模樣。
她一轉身,沒有下臺階,直接回了屋子里去。
不一會兒,花旺低垂著頭,跟在其他人身后進了屋子里。
剛剛進來,沒敢多說什么,她哧溜就跪下了:“格格。”
大格格轉過身來,臉上神色瞧著倒還好,只是聲音聽著冷冰冰的:“你方才在外面做什么?”
花旺以為大格格在擔心她把事情說出來,連忙就跪下道:“請格格放心,奴才…”
大格格抬起手制止了花旺接下來要說的話,只是轉頭看了一眼施兒,戒備地道:“出去罷。”
施兒連忙起身倒退著出去了,又將屋子里其他伺候的仆婦們一起趕了出去。
走到門口的時候,還不忘轉過身來把門給帶上。
屋子里靜悄悄的,只剩下大格格與花旺主仆二人,大格格睜眼瞧著花旺,道:“你過來。”
花旺不敢不聽從,跪在地上,膝行了幾步,上前道:“格格,奴才什么也沒有說,請格格放心!”
話音剛落,花旺只覺得眼前一花,隨后右邊臉頰上便赤裸裸地紅腫了起來。
大格格是左撇子,伸人的時候用的也是左手。
花旺被打了一巴掌,一時間嚇壞了,眼淚也淌下來了。她伏在大格格面前,極力想為自己辯解道:“格格息怒!奴才當真是什么都沒泄露一句!”
大格格居高臨下地瞧著她——就看花旺臉上又是眼淚又是鼻涕,一副被冤枉的不行的委屈模樣。
她心念動了動,忽然就想到:自己年紀尚小,花旺的年紀也不大。
說不準這小丫頭還壓根兒沒開竅呢。
要不然怎么到了現在,她還傻乎乎地以為自己只是在擔心:擔心她對著郎談把禿頭的事情給說了出去?
而沒有想到別的?
大格格若有所思的微微揚起下巴,決心先不把話說的那么赤裸。
萬一這小丫頭本來還是懵懂的,結果被她這么一挑明,反而起了這個心思,那該怎么辦呢?
想到夫婿剛才背對著自己的那一幕,大格格心中隱隱作痛起來。
她轉頭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懷孕之后,面容浮腫,連原來緊致俏麗的瓜子臉,現在都漸漸的胖成了圓臉。
婦人懷孕,也不過就這十個月,或許夫君只是…
大格格沒有勇氣再看下去,轉過身瞧著花旺,聲音里透著心灰意冷:“你起來吧。”
郎談一路回了書房,待到坐到座位前,就看桌子一角已經擺好了一盞香茶,還寥寥的冒著熱氣。
洗臉的手巾也已經打好了。
郎談剛剛伸手,還沒碰到茶禪,大婢女婉兒已經從屋門口過來,笑著給他行了禮,然后才伺候著郎談洗手洗臉。
水溫調的很好,不是冰涼沁骨,但也不熱。
就中還放了少量的去暑氣的草藥。
天氣熱,走在外面一趟,臉上就出了不少汗,被這么一擦,郎談頓時覺得很愜意。
他神清氣爽的鋪開書卷,提起筆,奴才已經在旁邊給他研墨了。
婉兒一邊收起毛巾,一邊就笑瞇瞇地瞧著郎談。
婉兒是他小時候就就已經過來服侍他的丫頭了,性子潑辣又細心,這么多年下來,便是有些大大小小的錯處,也都被公子爺一筆帶過了。
于是府里許多人都以為婉兒遲早是會被公子爺收在身邊的,誰知道后來大格格入府。
既然是宗室女,公子便不好隨意收人了。
這樣一來,婉兒的身份就有些尷尬了人——她知道大格格看她這么個婢女在公子身邊,難免有些不放心。
但是她是伺候了公子這么多年的人,這院子里大大小小的奴才也都服她的管,若是將她遷走,到哪兒去服侍?
還真說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