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聽了一遍,覺得都是些平常對話,并無出格之語,也不過爾爾。
于是放下心來。
他想了想,還是伸手扶了扶兒子的小肩膀,低頭道:“你如今年紀小,怎么樣的情態都是天真自然;但是往后,再大一些,就未必能如此了。”
弘暉仰著臉望著阿瑪,睜大了眼——這話聽著就有些似懂非懂了。
“阿瑪,我不明白。”弘暉問道。
四阿哥伸手摸著他的腦袋道:“不著急,該明白的時候,你會明白的。”
弘昐坐在馬車的另一邊,默默地瞧著阿瑪和弟弟,然后低下了頭。
他低頭理著袖口,理了很久。
馬車在貝勒府門口停了下來,弘暉和弘昐下了馬車,弘暉立即撒著歡就往額娘院子的方向跑過去。
小太監們在身后漸漸地把宮里的賞賜卸下來。
弘昐跟在弘暉身后。
因為弘暉一路蹦蹦跳跳,像早上去尚書房一般,弘昐還習慣性地跟著他走了一段。
然后他忽然意識到這并不是回自己的“家”,于是猛地停住了腳。
寧櫻院子里,三格格正圍著花樹給樹木澆水,聽見外面的動靜,抬起臉一看,見是哥哥回來了。
三格格歡呼了一聲,將手上的小水桶一丟,起身就迎接了過去:“哥哥!”
弘暉抱住了三格格,笑著在原地先轉了一個圈,三格格手上還有剛才澆花剩下的水,晶瑩的水珠子也被甩得飛濺了開來。
“哥哥,你不在家,額娘可記掛你啦!”三格格抬著小手,湊在弘暉的耳邊,就對他道:“額娘中午去你屋子轉了一圈,下午又去了一次,雖然她嘴上不說,但是我看得出來!”
弘暉聽著,就把妹妹放了下來,走進正屋里去。
正屋里沒人。
他以為額娘是在里屋,于是到了里屋門口,高高興興大喊了一聲:“額娘!”
結果剛剛喊完,就聽見膳房的方向傳來了額娘的聲音:“弘暉!”
弘暉一伸手,拽住妹妹的小手,兄妹兩個人一起跑了過去。
膳房里,大鍋上的熱水燒的正沸騰,水汽氤氳,簡直對面的人都看不清了。
寧櫻正在包小餛飩,結果聽見弘暉把三格格給帶進來了,趕緊阻攔道:“這里又是水又是火的,把你妹妹抱出去,她不能在這兒玩!”
弘暉轉手把三格格交給了乳母,這才過來,順手拉了一條長條板凳,坐下來就很自豪地道:“額娘,今兒皇瑪法賞賜我了!”
寧櫻手上剛剛舀了一勺餛飩餡,聽見這話動作就是一滯,抬頭道:“你見到皇瑪法了?”
弘暉于是把尚書房的事情又說了一遍。
他剛才在馬車上說的是第一遍,這時候說的就算是第二遍了,越發流暢生動起來。
寧櫻聽得手上餛飩都忘了包了,直到弘暉伸手抓了抓后腦勺道:“不過有件事兒挺奇怪,皇阿瑪瞧著糖酪果子出神了好一會兒。”
乾清宮東側,昭仁殿。
燭殘漏斷。
康熙倚坐在窗下,瞧著面前的糖酪果子,就發了好一會呆。
梁九功進來,心里明白:萬歲爺這是又想故去的先皇后了。
先皇后生前嗜甜,這道糖酪果子,算是先皇后喜歡的一道甜味水果糕點。
沒想到,今兒在弘暉阿哥那里,卻是碰上了。
也是的,怎么天下就有這么巧的事兒呢?
梁九功默默的上前來,跪下給康熙揉捏起腿腳。
四阿哥府里,寧櫻院子之中,小餛飩已經上桌了。
這算是母子二人合力包的小餛飩——一半的餛飩皮緊湊有致,另外一半卻松松軟軟,完全不成樣子。
不用問,包的難看的都是弘暉的作品了。
三格格坐在膳桌旁邊,手里捧著小碗,一邊吃就一邊抗議道:“額娘,哥哥,你們下次包餛飩帶上我吧。”
寧櫻伸手給她把碗調整了一下姿勢,還沒說話,弘暉已經笑著道:“能你長到能夠得上桌邊的時候,再說吧!”
三格格轉過臉來,就沖著弘暉就做了個大大的鬼臉。
用完膳,弘暉迫不及待地要看皇瑪法給他的賞賜。
兩只箱子之中,都是一些筆墨紙硯,珍品擺設文玩,不但貴重,而且奢華異常。
小太監們一樣一樣的往外收拾著,弘暉在邊上就給他們指揮著,告訴他們每一樣東西往哪里放。
府里的消息傳得飛快,很快——弘暉阿哥在宮里尚書房得了萬歲賞賜的消息,也就傳到了李氏那里。
本來,看著弘昐乖乖巧巧地放學回來,李氏心里還算是高興的。
但是一聽這么個消息,李氏頓時心里就不平衡了。
她放下手中的脂粉盒,起身就到了弘昐屋子里。
屋子之中,弘昐坐在書桌前,正在努力背書,心思全在課本上,乍然被額娘這么猛地闖進來,他嚇得手上一哆嗦,頓時就把課本給弄掉了。
“額…額娘!”弘昐顧不得課本,驚聲道。
李氏上前去便道:“我問你,今兒在宮里出了什么事兒?”
弘昐不知道額娘為什么又忽然發作了。
但是聽著這語氣,明顯是來者不善。
他小心翼翼的想了半天才道:“兒子并無錯處。”
李氏嗤笑了一聲道:“你倒是會避重就輕,弘暉得了你皇瑪法的賞賜,這么大一件事兒,你回來卻半句不提!”
弘昐覺得莫名其妙,又覺得十分委屈,低聲便道:“額娘,您總要講講道理,那是弘暉弟弟得的賞賜,本來便與兒子無關,兒子說與不說,又有什么打緊?”
李氏最氣惱孩子跟她頂回來,她上前一步,一口銀牙都快咬碎了:“他能哄萬歲的歡心,你呢?你便不知道學一學他?書都讀到哪里去了!”
弘昐眼圈都紅了:“額娘,一人一個秉性!更何況,今日皇瑪法進書房的時候,本來便輪到了弘暉弟弟背書——這是巧事兒,叫兒子如何學的?”
他說完,低頭就瞥見小飄子跪在地上,正在伸手去撿起那課本。
弘昐指著課本,顫聲就道:“額娘也瞧瞧,兒子從回來,只用晚膳耽誤了一會兒功夫,便是這背書功課,兒子也是半分不敢落下,著實沒有偷懶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