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墩堡轉瞬就被打下,對許成峰等人的軟禁也很快解除。
木已成舟,許成峰不再焦急,只是滿懷憂慮和不解。
他立刻甩下隨行人員去找林文。
當他進城時,看到了這樣的一幕:
城市里,平民們興高采烈,奔走相告。審判大會上,萬人呼喊,聲震長天。工廠里,工人們奮力工作,喜笑顏開。農田里,農民們奮勇爭先,開墾公共水渠。大街上,老人婦女小孩和青壯勞力都在清理垃圾。
所有的骯臟都在被清洗,所有的秩序都在被重鑄,這座城市仿佛枯木逢春一般煥發了新機。
仿佛一座新的城市。
“原來是這樣啊。”
他忽然明白了林文為什么無視這么優厚的調停建議,甘愿冒這么大風險。
那只是他個人的利益。
而這是所有人的希望。
許成峰的視線已經模糊了,這是一個多么偉大的人啊,一個多么高尚的人啊。
他一心為人,從不為己,他為了拯救這幾百萬的平民百姓,甘愿奉獻出他的前途,乃至于他的生命。
不行。
這種人絕對不能讓他倒下。
石州總督才是那個該倒的人,在他的治下,百姓簡直不像生活在人間。
難怪石州每次都會阻撓民政部對它們的調查,還會提供大量的調研資金讓他們去調查周邊地區。
許成峰知道石州有問題,但沒想到問題居然大到這種程度。
他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在大長老面前徹底澄清事情的真相。
事不宜遲。
最高會肯定已經知道了林文沒有遵守命令的行為,石州總督和他的反動集團一定會抓住這個機會,瘋狂地攻擊林文,想一舉把長山郡釘死。
不行,我要趕緊回去。
許成峰立即向林文辭行,說明他要盡快返回最高會匯報情況。
林文心中一喜,這不就來了嗎?
你趕快去吧,我的完美轉世就靠你了。
為了讓他盡快回去,林文把他當初在石州繳獲的直升機都拿出來了,親自開直升機花了30元神以超音速的速度把他送到了最近的機場。
許成峰心中憂急,一直就在想怎么向大長老匯報,也沒有注意到直升機的異常。
在林文的干涉下,機場很快為許成峰準備了專機,直飛帝都。
許成峰一路上把所有說辭全部想好,并聯系他在民政部的特別人員給他找到了詳細的資料和佐證。
一下飛機,許成峰拿到資料就直奔最高會。
帝國鎮守使一路放行,并對他說道:“快去吧,大長老在等你。”
許成峰心中一凜,知道已經到了緊要關頭。
在長老大院外,他深吸一口氣,推門而進。
大院內,四位大長老坐在棋盤四角,帝國鎮守使分布在大院各處,許成峰邁步進來,立即躬身恭謹地說:“大長老閣下,我回來了。”
一位大長老淡淡地說:“事情我們都知道了,你補充一下吧。”
許成峰眼角余光掃到了桌上一個金紅色封頭的文件,心中一震,知道這是中央軍的調令文件。
大長老已經準備發中央軍直接剿滅林文了嗎?
以林文的性格,他一定會以攬下全部罪責,甘愿以死來洗清所有過錯。
不行,我決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許成峰深吸一口氣,說道:“大長老閣下,我無意為林文辯護,只想把我所見的東西說出來。”
四位大長老默然地坐在長椅上,等待著他的表演。
“我從江口城到前線,一路所見,道路荒涼,村鎮凋敝。若在長山郡占領區,還好一點,有基本的秩序,農民依然困苦,但有衣有糧。若出了占領區,那如同進了山野墳村,遍地餓殍,狗在路旁啃人的尸體,農民在荒野中割死人身上的肉吃。無盡的荒村廢鎮,到處都是乞丐,每一條路上我都能看到死去的棄嬰。”
大院里寂靜無聲,許成峰繼續說道:
“據我找到的黑料,石州總督常升凱,縱容下屬以帝國征糧的名義向農民再次征糧。根據資料顯示,石州嶺尚郡一百一十萬人,在已經收足的稅收的情況下,再次征收到了四十三萬噸糧食,稅吏平均從每個人身上榨取出了390公斤糧食。”
“這是郡上稅吏的原話:‘農民奸猾狡詐,外表窮苦,實則油水極多,只可加力壓榨,切不可被其蒙蔽,放松警惕。我們的經驗應當全州推廣。’”
“我們試想一下,假若按這個比例來計算,石州總計兩億四千萬三百萬人,可以刮出九千四百萬噸糧食出來。”
“帝國糧價已經飆升至六千元一噸,若以此價格計算,其總價值高達五千六百億帝國元,刨除上交的,他們有四千七百億的巨額收益。”
“如此巨大的利益面前,怎么能不讓所有人瘋狂?”
“帝國不過向石州征收一千萬噸糧食,石州便借此名義轉頭壓榨出九千四百萬噸糧食,請問,石州的平民百姓怎么生活?”
沒有回應,大長老們神色漠然,無悲無喜。
許成峰不知道他的話有沒有效果,只能硬著頭皮說下去。
“林郡長打擊石州,乃是真正的正義之舉,石州已經被壓榨到了極限,反抗軍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點力量。”
“若石州再出現大規模的反抗,無疑會沉重地打擊帝國的統治根基。外敵當前,內亂再起,對我們殊為不利。就算我們把石州的人殺光了,也只得到了一片鬼蜮,來年,誰再為帝國種糧?誰再向帝國奉獻稅收呢?”
“所以,石州的行為,實則是殺雞取卵,涸澤而漁,焚林而獵,為了滿足他們和少數公侯貴胄的一己之私利,而置帝國之大是而不顧!”
“而林文的所作所為,其實是在為我們撥亂反正,亡羊補牢啊。”
長久的寂靜之后,一位大長老開口:“許成峰,你回去吧。”
許成峰心中忐忑,只能告辭。
剛走到門口,又聽一位大長老說道:“你手上資料,留下吧。”
許成峰大喜,立即把手上的資料交給一旁的鎮守使,再次躬身告退。
許成峰走后,一位大長老道:“怎么處理?”
另一位大長老道:“林文所做,打亂了我們的計劃。他打下大墩堡,捅出了一個大窟窿。”
“梁子已經結死了…這個棋子的用處少了一半,他撐不了太久。”
“那就不必打擊他了,用電話和電報的形式,責令他盡快停戰。”
大長老掃了眼一旁堆滿桌子的控告信,信上的署名幾乎全是帝國里威赫一方的實權人物,冷淡地說:“但愿你能撐久一點。”
拿起許成峰的黑料,遞給一旁的鎮守使:“命評議會和帝國政監院共同審理,許成峰狀告石州案。”
一位鎮守使躬身接過,領命而去。
這時,一張通紅的急報來到了大長老的桌上。
急報上寫著:
“教皇國想與帝國談判,議和。”
“世界多國發表意見,呼吁和平。”
四位大長老臉色凝重起來。
林文正在大墩堡瘋狂忙碌。
馬上要就要轉世了,他要趕緊抓住最后時刻狂刷善緣,并趕緊把惡緣消掉。
他使用“天魔解體”,單獨強化了緣之空中消減善惡緣的部分,同時立即催促大軍直沖胡區和甘南區。
這兩片區域受到了石州的殘酷鎮壓和屠殺,死難者不計其數,還有大量妖魔至今仍盤踞在這片地區。
是時候清算了。
為了確保他們跑不了,林文還專門聯系了在石州另一頭的許云風,要求反抗軍配合他的行動,從南面進攻,他從北面壓進,務必把這群妖魔完全剿滅在中央大山里。
除此之外,還有非常非常多的細節事務,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他必須做到極致。
然而,正當他廢寢忘食為修仙而努力的時候,第二次停戰談判的指令直接打在他臉上。
林文本來以為板上釘釘了,恢復了前線部隊的通訊聯絡。
然而,恢復通訊后傳來的第一條信息,就是一條巨大的噩耗。
林文簡直不敢相信他的眼睛,我都這樣了,你們還能容忍?你們是屬烏龜的嗎?
他立刻打電話質問許成峰,但許成峰卻興高采烈地告訴他:“林郡長!大長老決定不追究你的錯誤啦!哈哈哈,我可是把舌頭都說干了,用了一百二十萬分的力氣,才給你爭取來的這個結果,你要好好感謝我啊,至少得請我喝幾頓酒吧。”
“什么?”林文悚然一驚:“你不是去告發我的嗎?為我說情是什么意思?”
許成峰笑道:“林郡長,你別開玩笑了,自從你在聯席會議上當面怒罵于忠賢開始,我就覺得你是一個正直的好官,帝國里像你這樣的人已經鳳毛麟角了,我雖然沒有站出來的勇氣,但幫沖鋒在前的戰士們吶喊兩句的膽子還是有的。”
林文差點就把電話捏碎了。
原來是你!
虧我還把你當友軍,你竟然在背后捅我刀子!
而我居然還浪費元神開直升機送你去機場,這不是被人賣了還幫他數錢嗎?
許成峰沒有察覺到林文的異樣,他沉浸在興奮之中,笑道:“好了,不說了,我還要準備去指控石州總督的案子呢。我現在忽然發現,帝國終究還是有希望的,人間終究還有溫度的,而這都是因為有你這樣的人存在啊,我們不會讓你輕易倒下的。”
你夠了啊!
林文咬著牙齒說:“你錯了,這樣的人還有很多,倒了我一個人,還會有千千萬萬的人站起來,光芒永不會熄滅,就像星星之火,也可以燎原。這世界終將回到正軌,一切污穢都將被人心中不滅的火焰凈化,并不特別需要我的存在。”
許成峰感覺他的整個靈魂都仿佛被林文的這一席話照亮。
是啊,邪終不會勝正,人民的勝利,終究會來到的。
他第一次感覺,沉寂了二十多年的心在躍動,仿佛二十年前一樣。
他正想再說,林文卻已經掛掉了電話。
許成峰并沒有介意,他感覺仿佛已有一顆火星,正躍動在心臟中,源源不斷地釋放出來熱意。
從來沒有那一刻,比現在感覺更好了。
從來沒有那一刻,比現在感覺更差了。
林文感覺他整個人都要燒成灰燼了。
我明明計算得那么完美,明明連鸞照水都告訴我說可以的。
總不能神通都是假的吧?
林文憤怒地翻開神通的說明,第一眼就看到了“有限預示與自身有關的重大命運”中的“有限”兩個字。
這意思是說你預示的東西是“有限”的?有可能發生,也有可能不發生?
這種情況就是不發生的可能?
特么的。
連神通都坑我。
林文瞬間感覺渾身一點勁都沒有了,巨大的打擊讓他一動不想動,癱坐在大椅上。
院外,居民們快樂地歡聲笑語飄飛進來,像是他的葬禮上拉響的哀樂。
冬日午后溫暖的陽光照在他身上,仿佛273度的冷光一樣凍結了他的靈魂。
常升凱午睡后醒來,接到的第一條信息,就是一條巨大的噩耗。
常升凱簡直不敢相信他的眼睛,他都這樣了,你們還能容忍?你們是屬烏龜的嗎?
他立刻打電話質問所有信誓旦旦地保證這小子死無葬身之地的人,但卻無人回應。
他這才意識到麻煩大了,他跌跌撞撞地走出總督府,平常熱鬧的總督府現在冷冷清清,一個人也沒有。
他喊了兩聲,只聽到他自己的回音,連親衛都沒有回應他。
人呢?
你們都哪去了?
常升凱向府外沖去,終于在大院里發現了他的心腹官員們,張雙喜,宋子源,但他們身后,還站有幾個不認識的,似乎自來帝國中央的官員。
他們看上去都很年輕,有一種年輕人特有的沖勁和正氣,這讓常升凱想起了林文。
他暴怒起來,拿起手杖指著他們:“你們是誰?誰允許你們闖進我的府上?”
一個年輕官員上前一步,展開一張逮捕令,冷聲說道:“石州總督常升凱,你因涉嫌犯有瀆職,貪污受賄,治下不嚴,濫用職權,玩忽職守,徇私舞弊,縱容下屬屠殺,侵犯他人權利等十八項罪名,而被帝國政監院收押,等候審判。”
大批的帝國鎮守使出現大院中的每一處,他們的龍紋軍裝下,滿是亮起的冷光,那是進入戰斗狀態的殖裝。
常升凱感覺他的靈魂在抽離,所有的一切都離他遠去,他癱倒在地,感覺全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巨大的打擊讓他一動不想動。
院外,隱隱有歡呼的聲音飄飛進來,像是他的葬禮上拉響的哀樂。
冬日午后溫暖的陽光照在他身上,仿佛死光一樣穿透了他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