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評議會的隨從官員,所有人都面色古怪地,看著嫌疑最大的林文。
后者還演了一下,詠嘆道:“啊——大公無私、公正廉明、克己奉公、高風亮節的劉總長,就這么去了,這是多么令人痛惜…”
“你放屁!”一名評議官怒斥道:“明明就是你殺的!竟然敢當眾刺殺最高評議長!你無法無天了!”
林文冷笑道:“你那只眼睛看到我殺的?我和劉總長相隔五六米,手都沒動,怎么殺他?來你給我示范一下。”
那評議官一下噎住了:“也,也許是某種未知的手段…”
“對!”林文大喊一聲:“就是你們用某種未知的手段殺的,你看你們的長官死了,你們哭都不哭,反而興高采烈…肯定是你們殺的,就是恨他擋了你們升官的路,他死了,你們才好升官!”
這誅心之言太過嚴重,政監使還在一旁看著,評議官被迫無奈,只好象征性地哭了幾下喪。
林文卻大嚎道:“嗚嗚嗚嗚嗚,劉總長你死得好慘啊——看,我聲音都比你們大,你們肯定是兇手…”
邏輯很荒謬,但在評議會內部,一旦被誅心的話是真的會死的。
于是,天下第一哭喪會正式開始。
這些人畢竟還是專業的,一旦投入感情,一下子就碾壓了林文。
但林文還有絕招,七竅玲瓏心一開,三流小鮮肉一下子變成了老戲骨。
不僅哭喪,還演講起來了。
“今天,我們懷著無比沉痛的心情,沉痛悼念逝去的偉大之人,就讓我們化悲痛為力量,化哀思為堅持,繼承遺志,踏著他的足跡繼續前行,告慰他在天之靈…”
其表情之真摯,語氣之真誠,整得評議會的其他官員都不自信了——
“劉愛民這馬屁大王有這么好?”
“真的不是他殺的?”
眼看林文越演越過,痛哭流涕,仿佛死了親孫子一般,盛懷軒咳嗽一聲,說道:“諸位,現場情況大家也看到了,還是趕緊留下證據,各證清白。”
“至于劉總長的死因,就交給專業的尸檢部門吧,相信帝國的司法部門和執法機關一定會給我們一個公道的。”
這樣一說,眾人才紛紛醒悟過來,這才趕緊留存證據,清理現場。
兩位政監使都是臉色陰沉,顯然對發生的事情很不滿,他們錄下了大量影音和文字證據,準備回去就呈給諸位長老和皇帝陛下。
兩位能源部的特使問道:“韓司長,你還有問題嗎?”
韓再銀一躬到底:“兩位大人,是誤會,長山郡沒有偷電。”
能源部的特使點點頭,隨即也回去復命了。
評議會的官員雖然惱怒不已,但現在也只能灰溜溜地回去了。
等眾人都回去之后,韓再銀神色復雜地走上來,輕聲對林文說:“林郡長,我馬上解除對長山郡供電的限制,并加裝新的供電設備和保障措施,以確保長山郡的供電穩定和安全。”
林文笑道:“那多謝韓司長了。”
韓再銀低聲說:“那這根線…”
林文道:“不用拆吧,也耗了我不少心力才搭上去,你在變電站加塊電表就行了。”
韓再銀連聲說:“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剩下客套交流林文沒有興趣,開了七竅玲瓏心。
片刻之后,韓再銀心頭郁積盡消,整個人只覺得輕松無比,笑道:“早知如此,早該和林郡長結交這個朋友。林郡長如此寬和仁厚,根本不像外面傳言的一樣奸詐殘忍邪惡暴虐不仁。”
七竅玲瓏心說:“世間有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該如何處之乎?”
韓再銀一愣:“這…當然是反擊吧…”
七竅玲瓏心微微一笑:“只需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
眼前一道細小的金光劃過。
人生導師,善緣1.
還有這種好事?
韓再銀一副整個人生都被光芒照亮的景象,他愣了半晌,忽然長長嘆息一聲,仿佛把積年之氣都吐出來了。
“我本是中立派的,不喜與人爭斗,但在帝國的洪流之中,終究也難獨善其身,我不欲惹人,人卻來招我,心也不能靜,意也不能平。世事多有迷茫,難以釋懷。滾滾紅塵之中,終究變成自己討厭的樣子。”
“今年能聽到林郡長的話,才知道多年來我只是庸人自擾,心念不定,我若不理會那些俗人雜事,專注于我的修行,也許1600萬特超高壓輸電線已經研究出來了。”
他忽然昂揚起來,精神百倍,充滿了斗志,猥瑣的氣息離他遠去。
“現在我明白了,那些濁流終究會澄清,那些小人終究會得到報應,我只持身自立,做我自己的研究就好了。”
韓再銀走后,現場只剩下盛懷軒和東秦州的官員了。
盛懷軒神色有些復雜,開口道:“小林,你真這么想的?你相信只需忍讓避讓,這世界上的一切都會變好?”
林文笑道:“盛總督,掃帚不到,灰塵照例不會自己跑掉,我剛才話的前提是,他處于一個公平的社會中,社會的自凈能力超過了污染能力。”
盛懷軒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那你為什么還這么和他說?”
林文撓撓頭:“也許能自保吧。”
盛懷軒笑了。
“你這小子,還是和以前一樣,心眼真多,可惜我身在政局之中,不能由己,不然還真能陪你玩玩。”
林文忽然興奮起來:“怎么玩,要不先給我援個100…”
不遠處的東秦州官員瘋狂向他們打眼色,盛懷軒微微嘆道:“看來時間不多,只能簡短說兩句。”
他神色變得嚴肅。
“石州之戰你要小心,里面的水比你想象的還要深很多,最好淺嘗輒止。從談判桌上可以撈到更大且沒有風險的利益。”
“如果你想繼續打,記住一點,不要再動石州的屯糧。江口城的已經非常危險了。”
“長山郡的支柱產業太明顯,最好盡快發展普適性的大規模產業,這樣會很大程度增加你社會的穩定性和抗風險能力。”
盛懷軒忽然一笑:“當然,以上,只是我的個人建議,你這樣的奇跡小子,再干出什么來,我都不意外。”
林文道:“要不先給我援個100…”
“還有。”盛懷軒忽然想起了什么,補充道:“不要得罪所有人,拉一派打一派始終是政治顛簸不破的真理。”
林文撓撓頭:“那他們得罪我怎么辦?”
盛懷軒一笑:“你這小子,歪理就是多。”
他走上來,拍了拍他的肩,把一張紙條塞進他手里,輕聲說:“這是李與塵的電話,有空和他聯系聯系。”
“他很想你。”
不是吧大哥,你以拉皮帶的姿態給我個男人的電話是什么意思?
林文撓撓后腦勺,還是把紙條收進了兜里。
“要不先給我援個10…”
“還有。”盛懷軒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凜月這孩子很不錯,雖然思想有點偏,但本質挺好的,你可以教育一下她。”
林文一愣,凜月這名字好像聽過,但忘記是誰了,問:“有錢嗎?”
“有,當然有。”
“那行吧,你讓她來。”
盛懷軒還想說什么時,帝國鎮守部隊已經來了。
在帝國中,監察署主管一切刑事案件,但劉愛民不是一般人。
他的職位是最高評議長,理論上和于忠賢平級。
于忠賢雖然是候選的首席,實權遠超劉愛民,但從官位等級上來說,并沒有高出一等。
最高評議長是妥妥的帝國級高官,比總督還高半級,比林文高了三級半。
這種高官的非正常死亡,帝國鎮守使是必然要插手的。
這是最高會直轄的帝國安全部門,他們的很多案件材料,是會直接呈上長老圓桌的。
當身穿龍紋軍裝的人出現時,盛懷軒的神色變得冷漠,仿佛不認識林文一般,徑直從他身邊走開。
帝國鎮守使接管了現場,開始執行既定的流程,并對林文和云知星等人進行了簡單的詢問。
“死者死亡時,你在干什么?”
“觀察兇手。”
“兇手是誰?”
“評議會的其他官員。”
“行兇方式?”
“他們趁人不備,用江湖上失傳已久的六脈神劍,彈出一發鋼針,刺入了我敬愛的劉總長的喉嚨,從下至上,直穿入腦,打破了他的天靈蓋,嗚嗚嗚,劉總長你死得好慘啊。”
“…好吧,你還有什么補充的?”
“在劉總長死后,他們哈哈哈大笑,說他們終于肅清了他們升官的最大阻礙,馬上就可以爬上最高評議長的寶座,續而推翻于忠賢的統治,成為新一代的評議會之王。”
帝國鎮守使不想說話了,轉身就走。
林文還在身后喊道:“根據利益原則,誰獲利最大,誰就是兇手,你們看誰要是接替了他的職位,那他就一定是兇手!”
帝國鎮守使走得更快了。
林文呸了一聲。
“算了,真沒勁。”
“還以為帝國鎮守使很厲害,沒想到也不過如此。”
此時,場地已基本清理完畢,尸體都運走了,聚集在這里的人也相繼離去,只剩下地上斑駁的血跡,證明這里曾經發生過一場大戰。
云知星用看著神一般的眼神看著歸來的林郡長,喃喃道:“果然,果然,這才是主人能看上的男人吧…我也要加油…我也要成為林郡長的男人。”
“回去吧,還愣著干啥。”
林文坐上云知星越野車的副駕駛,他其實可以跑回去,但他現在要思考一下問題。
“哦,對了,”
林文一拍腦袋,差點忘記這里還有個尾巴要解決。
“這個點不用守了,把兄弟們都撤回去吧。犧牲的兄弟要好好安葬,把后事處理好…嗯…除了物質補償,還應該發一些榮譽勛章。”
“嗯…為守護我們的事業犧牲戰死者,統一發放勛章,用金銀合金吧,樣式是利劍和大盾,象征著你們用劍來殺死敵人,用盾來保護長山郡,背后是犧牲者的名字。”
“讓犧牲者有名,是一個理想組織,最基本的要求吧。”
云知星感動的都要哭了,這個男人不僅超強,還超溫柔的。
真的,他現在強烈地感受到,只有這種男人,才能配得上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