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誠跳下馬背,和親兵們一起動手,挖土將尸體掩埋了起來。尸體已經開始腐爛,發出了非常濃重的惡臭。為了避免感染瘟疫,他們沒有去觸碰尸體,而是直接在地面上堆出來了一個巨大的墳塋。
見到在尸體中鉆進鉆出的白花花的蛆蟲,聞著那足以將人熏死的惡臭,劉倩只覺得頭暈眼花,中吐欲嘔,她強忍著惡心,騎馬到了上風處,這才感覺好了一些。陳誠帶著人在那邊用鐵鍬挖土掩埋尸體,劉倩猶豫了一會,還是決定在邊上看著就好。
這里處于下邽東北方五六十里的地方,一路行來,所見的情況觸目驚心。陳誠之前還因為能夠上陣殺敵而覺得興奮,現在卻只感覺到了悲涼。無論什么時候,百姓都是受到傷害最多的。
他望著高出地面的墳冢,忽地想到了曾經學過的一首詞來。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里潼關路。
望西都,意躊躇,
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劉倩打馬過來,見他的臉色很不好,于是問道:“師父,我們現在還要不要繼續往前走?再往前面,說不定就要碰到敵人的大部隊了。”
陳誠思索了一會,指著南邊的方向,道:“我們走這邊回去。”
劉倩望著南邊的地方,隱約中有種模糊的感覺。她猜到那邊會有什么事情發生,之前在陳誠身上已經顯露過很多非人的地方。比如說,隔著老遠就能知道敵人的存在,跟在他身邊的士兵受傷會變輕,一直穿著沉重的鐵甲也不會覺得累,等等。
不但劉倩知道這種事情,現在的西涼軍中有很多人都知道,侍衛親兵經常跟在陳誠的身邊,則是感受最深。他們也不言語,跳上了馬背,跟在陳誠的身后,就向著南邊而去。
戰馬在關中道路上飛快奔馳,跑出了十多里之后,就聽到了樹林對面傳來的鋼鐵碰撞的聲響。陳誠拉住了戰馬,讓侍衛親兵政敵隊形,他自己則是脫盔甲后,爬到路邊的一棵大樹上,向著樹林后方望去。
他的身體雖然沉重龐大,但是動起來之后卻有著和外表不相符合的靈活。雙手雙腳并用,陳誠很快就爬到了五米多高的樹上,他的動作雖然輕靈,但是身體的重量擺在那里,樹枝發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響,似乎是不堪重負。
隔著百多米的寬的樹林望去,能看到遠處有一座村子坐落在小溪邊上。莊園外面,成百上千名匈奴騎兵正在往來奔馳,向著莊園中發出各種恐嚇的聲音。這處村子外面有著兩人多高的墻壁,墻壁上影影綽綽的,將視野拉近,能看到有些人正拿著武器在防守。
陳誠仔細觀察了一會,然后順著樹干滑了下來。在滑下來的時候,皮手套抓著樹干一路摩擦,卻并沒有什么磨損。他將先前脫下的盔甲又穿上,然后奔回道路上面,跳上了馬背。
“師父,什么情況?”
“樹林后面有幾百個匈奴人,正在圍攻一個村子,大約是呼廚泉,或者是于夫羅的部下。”陳誠道:“我們先把這些匈奴人擊潰,然后拷問一下情報。”
一百多騎踏著小碎步繞過了樹林,然后立刻加速,向著兩里多外的村子沖了過去。雖然敵人的人數是己方的好幾倍,卻并沒有人覺得這么做有什么不對。他們是侍衛親兵,是天下間最強的騎兵!
戰馬奔出了數百米,速度已經提高到了最大。馬蹄重擊在地面上,發出沉悶的聲響,雖然只有一百騎,卻仿佛是有著數千鐵騎在沖鋒。村莊外的匈奴人聽到了身后的聲響,紛紛轉過頭來,就看到了正氣勢洶洶殺過來的百余名騎兵。
匈奴人先是愣了愣,然后發出了尖銳的叫喊聲,“敵襲!”
聚集在一起的匈奴人飛快地調轉了馬頭,一部分人向著敵人沖了上去,這些是部落中最為驍勇的戰士。他們是于夫羅汗王麾下的勇士,先從上郡遷到了太原,然后又跟著董卓一起來到了關中。
關中的富裕是他們所從未想過的,太原郡已經比上郡繁華了許多,但是關中要比太原還要富庶兩三倍。他們在這片土地上劫掠了一個又一個的村子,搶到了難以想象的財富。這時候見到敵人數量不多,立刻就沖了上來。
但是更多的匈奴人并不是一頭撞了過來,而是打馬向著四周散開,準備用弓箭教訓一下這些不開眼的敵人。他們在關中跟皇甫嵩打過,也跟呂布的人打過,對漢人的騎兵還是有些忌憚的。不過現在雙方數量差距這么大,他們的士氣就一直保持著高昂的狀態。
兩三百名匈奴人迎面沖了過來,卻是稀稀疏疏的不成陣型。他們的武器是用來騷擾纏斗的,而不是用來剛正面的。只是一輪對沖,就被砍翻了一百多人。面對著使用彎刀和短矛的敵人,陳誠也不需要配盾牌,直接換上了方天畫戟。
揮砍的攻擊效率比用騎槍戳更高,方天畫戟更是人間兇器,每次寒光閃動,便有至少一名敵人被砍成碎片。侍衛親兵穿著厚重的鋼甲,即便是被箭矢射中,或是被近戰武器擊中,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對面倒下了一百多人,他們則只有不到十人被擊落下馬,其中一半的人在倒地后,又昏頭昏腦地站了起來。陳誠帶著侍衛親兵一直沖到了村子的圍墻之下,然后才調轉馬頭,重新整隊。
周圍的匈奴人騎著馬往來奔馳,他們一邊大聲呼喝,以此來威嚇敵人,一邊在馬背上拉開弓弦,將箭矢射到敵人的頭上。陳誠換上了強弓,連續撥動弓弦,將靠近的匈奴人射到。
侍衛親兵正在重新整隊,隊列中有數名擅長射術的人也換上了弓箭,和陳誠一起,將周圍的匈奴人射倒了許多。他們的力量更強,所用的都是三石左右的強弓,箭簇也都是用最好的鋼鐵打造,威力遠在匈奴人的弓箭之上。
雖然這邊的射手更少,但是匈奴人射過來的箭矢都不能破防,他們射出去的箭矢只要命中,便必然會有一名敵人慘叫出聲。
見到外面忽然有支兵馬殺了過來,并且殺了許多的匈奴人,圍墻上的鄉民又驚又喜,向著下面大聲問道:“來的是哪位將軍?”
陳誠正在專心致志地射殺敵人,不及答話,邊上趙思抬起頭來,高聲叫道:“我們將軍就是涼州牧,巨鹿侯!”
在攻入關中之前,長安城中對陳誠的風評一直不是太好,官員們和豪強士人們說他“巧言令色,天生亂德”。關中的其他地方也就就人云亦云,但是不管陳誠的名聲有多么壞,人們還是承認他的武勇和戰績的。
聽說是涼州牧來了,圍墻上的人又驚又喜,不敢置信地問道:“陳使君怎么來這里了?可是來消滅那些賊人的?”
侍衛親兵已經完成了重整,陳誠重新換上方天畫戟,他轉過頭來,沖著圍墻上喊道:“不錯,我帶兵來此,就是為了剿滅這些賊寇!”
現在是在戰場上,不是拉家常的時候,他回頭說了兩句,然后將方天畫戟前指,大喝道:“沖鋒!”
侍衛親兵向著匈奴騎兵多的地方直接沖了過去,這些的匈奴人剛才對沖了一次就死傷了百多人,早就有了心理陰影,見狀紛紛向著周圍散開,再不敢擋在侍衛親兵沖鋒的道路上。
因為是出來偵查,所以侍衛親兵并沒有攜帶又沉又長的騎槍,而是帶著輕型騎槍和橫刀,弓箭等武器,戰馬也沒有披掛鋼甲,而是套上了輕薄得多的皮甲。饒是如此,他們的和藏北也已經遠遠地超過了匈奴人。
匈奴人被遷入太原后,幫著董卓鎮壓了并州百姓的反抗,殺戮甚重,搶到了了不少子女金帛,但是武器裝備并沒有太大的改善。董卓兩次大敗,損失了數以萬計的兵馬,也丟失了無數的甲仗器械。重建的軍隊也都需要武器裝備,董仲穎連自己的本部兵馬都不能全部裝備起來,哪里還有更多的武器給匈奴人呢?
即便是有一些,那也都是些替換下來的破損武器。是以匈奴人的裝備雖然有所改進,但還是很糟糕。武器是消耗品,在戰斗中是會損耗的。他們的武器不行,面對著甲堅兵利的侍衛親兵,士氣很快就衰落下來。
再一次被沖散之后,匈奴人又死傷了數十人,眼見的敵人正在調轉馬頭,準備再次發起沖鋒,匈奴人中忽然有人叫道:“是神威天將軍!”
此言一出,周圍的空氣突然之間就像是凝固了。驚慌和恐懼的表情出現在了匈奴人的臉上,有些人開始左右張望,更多的人則是大聲呼喊起來。匈奴人在三年前被陳誠打得大敗,連住了一百多年的臨戎,美稷等地都被奪走了,可以說是對陳誠恨到了骨子里,也怕到了骨子里。
這些匈奴人是新任撐犁孤涂大單于于夫羅的部下,沒有見過陳誠本人,卻也都聽說過陳誠的事跡。剛才已經被打的心態都快崩了,這時候仔細一看,果然跟傳說中的一模一樣。那匹火紅色的神駿天馬,絕對不是人間所能有的啊!
于是乎,面對著第三次沖上來的侍衛親兵,兵力還占著絕對優勢的匈奴人發一聲喊,然后四散而逃。他們都是輕裝的游騎兵,正面沖鋒不行,沖陣和攻堅也不行,但是逃跑倒是非常的快,只用了片刻功夫,就已經跑的無影無蹤了。
陳誠愣了愣,心道:這都是是什么事啊?
之前打仗的時候,他也經常會帶著侍衛親兵在戰場周圍游蕩。一方面是為了熟悉地形,一方面這是為了打擊對方的偵察力量。以前他也和匈奴人在野外交過手,現在又再次碰上,感覺過了好幾年的時間,匈奴人是一點變化都沒有。
無論是裝備還是訓練,西涼軍都已經跟四年前有很很大的不同。但是匈奴人的戰術和反應還是和以前碰到過的一樣。這么長的時間過去了,沒有任何的長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