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紹安像個木頭人,邁著機械的步子跟隨孟紹康走進醫院,走進一間單人病房,這是事先做的安排,兄弟倆下了車又戴著大口罩,一路過來并沒有人注意看他們。
病床上躺靠著一個中年肥胖女人,面色蒼白憔悴,看見走進來兩個男人,她神情張惶,顯得局促不安,孟紹康示意孟紹安摘掉口罩,那女人立刻瞪大眼睛,指著他顫聲道:
“你、你…孟紹安!”
孟紹安目光沉沉地盯著床上的女人,就算她虛胖、憔悴顯老,卻還是可以看得出來,五官、聲音不會騙人,這就是他的妻子金燕燕變老以后的樣子,所以眼前這個女人,是金氏雙胞胎姐妹中的一個。
“你是金蕊蕊?”
“不,我是金燕燕。”床上的女人捂住嘴,低聲啜泣起來。
孟紹安一改溫文爾雅的君子形象,暴躁怒吼:“給我老實交待,你到底是誰?”
“我就是金燕燕!和你結婚的那個,她才是金蕊蕊!”女人痛哭著,但依然口齒清晰、吐字準確地回答。
是的,她就是真正的金燕燕。
當年經不住姐姐哭求,一時心軟,和姐姐金蕊蕊調換身份和名字,讓姐姐順利嫁給孟紹安,解決了姐姐的難題,姐姐母女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
可是她卻不快樂,她再也沒夢到未婚夫,她明白未婚夫的心思,肯定不同意那樣做,在責怪她了。
這些年她改變很多,不僅外貌,心情性格也完全不像以前的自己了,總是莫名其妙地覺得,會有壞事情發生。
現在,終于,真的來了!
之前把她搬進這個病房,就有人告訴過她,孟紹安會來,讓她必須打起精神配合,據實回答問題,把多年前的事情原原本本說清楚,不要想有半點隱瞞歪曲。
其實當調查的人找到她問話,并告訴她,因為她們姐妹倆當年耍小聰明使手段,搶了關秀芝的姻緣,致使關秀芝一家幾口死亡,關秀芝生下孟紹安的孩子,成為孤兒流落在外,凄慘無依…金燕燕就知道,自己罪孽深重,該死!
可是,她死了無所謂,丈夫和一雙兒女就要代替她承受一切!
這是她絕不愿意的。
她現在已經不敢祈求丈夫和兒女的原諒,只希望他們能夠平平安安的,千萬不要因為她造的孽而受到牽連。
況且,她也想為自己報一個仇。
調查人員還告訴她:她這次昏倒住進醫院,并不是因為舊病復發,是中毒,身體內毒素堆積達到了一定程度,如果沒有人發現及時送醫,她那樣倒地半個小時后,就得死。
即便救回來,她的肝、腎也損傷嚴重,無法恢復了,現在的身體是拖到幾時算幾時。
而這個毒素存在于她吃的那幾盒高級補品里,是她的親外甥女孟文藍、孟文馨送的,孟文馨學制藥會制藥,從她房間里還搜出同樣的補品十幾盒,這次姨媽不死,下次再繼續送,直到毒死了為止。
為什么要姨媽死?因為死人不會說話。
當年姐姐頂替妹妹名份嫁入孟家的秘密,只有姨媽知道,文藍文馨不想身世泄露,哪怕是親姨媽,也得封口!
金燕燕震驚、崩潰,隨即恨怒滿腔:這些年來,她最對得起的就是姐姐一家子,為了她們的榮華富貴,自己隱忍著過低調生活,憑什么反而要她的命?
既然那母女三個做了白眼狼,那也別怪她翻臉絕情!
當即把二十年前的那件事,一五一十全部交待出來,包括金蕊蕊肚子里懷的胎兒,生父是誰,都說了。
慕容盛杰,當年出了名的富豪公子哥兒,慕容家富可敵國,不僅在海市擁有大量產業,在京城同樣置產無數,他們家因為投靠鬼子做漢奸,鬼子戰敗后,慕容家族迫于民眾輿論,生意也一落萬丈,在國內呆不下去了,便逐步遷居海外。
慕容盛杰是最后一批離開,當時說好要帶金蕊蕊走的,可突然改變行程,說走就走,兩家離得有點遠,來不及找到金蕊蕊。
不久后金蕊蕊發現自己懷孕,又舍不得打掉,那可是心上人的骨血,于是急忙想找一個人結婚遮掩,剛去到鄧秋平工作的地方,她就已經選中孟紹安了。
她卻不知道,孟家和慕容家,是世仇。
所以孟紹安喜當爹,其實是幫仇人養大了崽子。
孟紹安臉色鐵青,目眥欲裂,手里攥著的棉紗口罩,想像成了一把刀,直接朝金燕燕砸過去:“我要殺了你們!我要殺了你們…”
他怒吼著撲上去,被孟紹康抓住后衣領,很輕易地揪了回來。
門外進來兩個工作人員,在孟紹康示意下,把孟紹安帶出去。
隨后去看守所,關在那里面的是金蕊蕊,還有文馨——了解這件事情真相的孟家人,潛意識里,已不讓兩個女子姓孟。
文馨制造假補品真毒藥給金燕燕服用,涉嫌故意殺人,關起來等著定罪。
孟紹安早已沒有了剛來時的端莊樣子,他雙手抱頭,整個人縮在座位一角,像個怕冷的瘧疾患者,孟紹康跟他說話也不回答,猛然抬起頭,眼睛通紅:
“大哥,我不想看見那個賤人,你帶我回去。”
孟紹康正色道:“不行,必須得讓你看清楚,否則你不服氣,以為我們胡亂找個人演給你看呢。”
“不,我服氣,我相信,我…我認得出來,那確實是金氏雙胞胎姐妹中的一個。”
“來都來了,看看吧,有什么想問的,順便問個清楚。讓你離職養病,就是為了要回避一段時間,我們的人正在盡力補救你任上的一些問題。
你的妻子,假金燕燕,真的金蕊蕊,在你不知道的情況下,利用你的職權和影響力,做了不少見不得人的勾當,既為金錢,也為樹立威信籠絡人脈,美名其曰是為你將來走上更高仕途做準備,這些論罪起來,足夠判她死刑,而你,是要陪她一起,還是遠離人群,休養十年,自己選。”
孟紹安抱著頭,良久黯然道:“我,服從安排。”
過一會又問:“我想見見我的親生女兒,能不能…”
孟紹康面無表情:“記住,你沒有親生女兒。那孩子早說過不會認祖歸宗,如果有一天她愿意走進孟家來玩玩、看看,也是以哲翰干妹妹、我干女兒的身份…現在跟你說這些也沒什么意義,誰知道十年后,你還活不活著?”
孟紹安:“…”
明知自己現在很脆弱,還要給予這么大傷害,是親兄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