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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無題劉璋

  “當今天下,大勢分為南北,冀,豫之地雖為天下制勝,掣南北之輕重者卻在川、陜。川蜀據長江上游,下臨吳楚,其勢足以奪長江之險,論山川險固,無如益州,可謂形勢獨勝”

  “又且益州險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國,昔者漢高嘗用之矣,漢高王巴蜀,都南鄭,出陳倉,定三秦,戰于滎陽、成皋之間,而天下遂歸于漢.”

  夸了一通益州的天然條件,魯肅頓了頓,陡然轉折,又道:“只是奈何!”

  眾人聞言一怔,法正則很配合地做了捧哏,立時問道:“奈何什么?”

  “奈何天府形勢固勝,要緊卻在漢中,此地北瞰關中,南蔽巴蜀,東達襄、鄧,西控秦、隴,可謂形勢最重。”

  說到這里,魯肅側目劉璋,拱手說道:“雖有山川重阻,地大而要,蜀地卻是分割而形,地理分割,必然導致政令不順,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想必這一點劉益州及諸位蜀地俊才亦有所察。”

  劉璋聞言默然,因為堂上人多,魯肅這話說的頗為含蓄,但他還是聽出了對方的弦外之音。

  什么叫地理分割,導致政令不順?

  說白了就是說因為川蜀地理上的特殊性,很容易會出現政權內部的分裂。

  這就跟為什么歷朝歷代,川蜀之地都容易出現割據勢力是一樣的道理,因為益州在位置上的相對封閉,再加上地勢險要,讓它始終能最大程度免于戰火的洗禮,免受外來勢力的侵襲,于是自然容易出現割據勢力,控馭一方。

  便如此時的劉璋,便碰到了這樣的麻煩問題,那便是魯肅口中形勢最重的漢中,已經出現了自立的苗頭了。

  漢中乃是漢中盆地的政治中心,因為地處川中盆地和關中平原的中間,且從漢中盆地的東翼,還能夠直接突襲到南陽盆地,直接威脅中原地區,讓它在戰略地位和軍事價值上無形中提高了一個檔次,說是蜀中形勢最重,絕不為過。

  而讓劉璋頭疼的是,這樣的一個重鎮,目前的最高長官漢中太守張魯卻是驕縱輕狂,竟已數次出現公然不聽號令的情況了,不臣之心,可謂昭然若揭!

  不過心里雖這般想,表明上劉璋卻是不動聲色,只是淡淡地道:“一二亂臣,不過癬疥之疾,何足為患。”

  魯肅微微一笑,道:“然則若是一些亂臣賊子去勾結外敵,卻是有可能禍及心腹!”

  劉璋微一皺眉,側目問道:“魯尊使說的外敵,是指?”

  “漢中之北便是司隸,亦與南陽接壤比鄰,蜀地人才濟濟,對眼下這種局勢肯定早就看得明白。”魯肅沉聲說道:“若曹操和劉琮借道漢中而入蜀,請問州牧,打算如何應對?有沒有想過該怎樣破局?”

  劉璋一時沉默,一旁的法正卻是冷哼一聲,自信地道:“先易后難,分別破之。如此而已。”

  “哦?”魯肅笑了笑道:“那校尉以為誰為易?誰為難?”

  “荊州實力更強,自然是他們更難對付一些。”

  “肅不敢茍同。”魯肅正色道:“劉琮少不更事,蔡瑁有勇無謀,且荊州軍不善陸戰,看似兵強馬壯,實則易與,相較而言,實力更強,威脅更大的,反而是許都之曹操也。”

  “曹操也不過初得司隸不久,且袁紹虎視,北地未定之下,眼下怕是無暇顧及我益州吧,至于荊州劉琮,不也正與貴軍交戰中么,此時更是難與我益州為敵吧?”

  “那若是二者聯手呢?”魯肅提出一個可能:“若是曹操和劉琮聯手,先擊退我揚州軍,繼而聯合漢中,進犯益州呢?”

  “這”

  此時劉璋突然說道:“尊使的意思我明白。其實,早在上次見尊使前,就有人對我說過,‘厲陽侯少年英武,天下知名,為群雄所憚,如今討伐荊州,單憑劉琮一己之力,未必能敵,必會聯合曹操,乃至袁紹等人,這一番荊州會獵,當會引起四方涌動,堪稱決定天下大勢之戰。”

  “并說尊使現在來成都,定是為想請我發兵,助厲陽侯一臂之力,又因此勸諫我說,當此之時,上上之策便是應乘天下方亂而起事,選擇一個能夠領導天下的人而相從,要么相助劉琮,要么相助厲陽侯,切不可坐觀成敗,引得諸家歸怨。”

  魯肅聞言一怔,沉吟片刻,卻沒有問劉璋最終決定相助哪方,而是先問道:“不知勸諫州牧者是何人也?”

  “巴郡太守嚴顏。”

  嚴顏,益州名將,也是劉璋真正的嫡系人馬。

  初平元年,大漢天下的東西兩級,徐州牧陶謙和益州牧劉焉同年病逝,也同樣的給繼承人留下一個爛攤子,區別便在于一個是外患,而另一個,則是內憂。

  相比而言,劉璋的處境,其實比劉備還要艱難。

  畢竟劉備起碼是得到了陶謙的親自任命,也獲得了朝廷的認可,在名分上沒有任何問題,而益州這邊,不僅劉焉指定的繼承人其實是他的哥哥劉瑁,關鍵是朝廷還在李傕的授意下,派了一個叫扈瑁的潁川人入蜀去做益州刺史。當時天下方亂不久,朝廷的威信還在,所以大部分的益州士族和官員,都是支持扈瑁的。

  劉璋之所以能夠當上這個益州牧,主要是因為川中豪強如趙韙、王商等人認為他溫和懦弱,比較好控制,所以才沒有選擇朝廷指派的扈瑁,和劉焉屬意的劉瑁。

  但即便如此,僥幸即位之后的劉璋,立刻便發現自家面臨一個極為糟糕的處境:

  漢中太守張魯領著扈瑁在漢中虎視眈眈;

  趙韙等益州的本地豪強則自恃擁立之功,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另一派的東州派(董卓之亂時從南陽和三輔等地逃到益州去避亂的士族和流民)則更屬意劉瑁,正眼都不瞧劉璋一下;

  總之環顧四周,整個益州內部四分五裂,外部的劉表、李傕等人也是磨刀霍霍;

  而劉璋自己呢,卻是孤家寡人,手下沒有一兵一卒,手上更是沒有半點實權,似乎一陣風就可以把他從屁股下的王座吹走。

  那么最后劉璋是怎么絕地反擊的呢,便是先通過一些手段,將益州豪強和東州豪強的首腦,趙韙和龐羲調出成都,他則趁這個功夫提拔了大量的文武官員,其中文官代表便是張肅張松兄弟,而武將代表便是嚴顏,張任以及程畿。

  其中嚴顏能力最強,表現也最為出色,上任不久便讓整個巴郡都徹底投向劉璋,并與趙韙、龐羲、張魯等豪強勢力互相牽制,給了劉璋更多的時間去做工作,一方面拉攏安撫益州派,又對東州派這等外量勢力盡量予以約束,不讓他們為所欲為,并在這個過程中逐漸有了自己的勢力,也建立起了威信。

  劉璋的這一套組合拳打下來,不僅讓之前反對他的張魯等人大跌眼鏡,連擁立他的趙韙,龐羲倒等人也是瞠目結舌。

本來擁立你的目的,便是覺得你懦弱無能,這樣方便讓我們的勢力做大,卻想不到你小子是在扮豬吃老虎啊  龐羲倒還好,大不了服軟就是,畢竟他與劉璋是通家之好,他女兒也嫁給了劉璋的長子劉循,一家人好說話,于是他誠懇的向劉璋謝罪,最終得到了寬宥。

  而趙韙可就受不了了,要知道他可是真正的元老,十幾年前劉焉決定入川時,時任太倉令的趙韙便棄官相隨,后來又擁立劉璋,平定沈彌、甘寧的叛亂,可以說是居功至偉。

結果如今竟然被放到巴東邊境,諸多掣肘,啥也干不了,漸漸被邊緣化了  于是在原本的歷史上,三年后的趙韙聯合豪強,起兵反叛,蜀郡、廣漢、犍為等地紛紛響應,勢力甚盛,但此時劉璋根基穩固,氣候已成,滿懷不甘的趙韙最終還是落了個兵敗身亡的下場。

  雖然史書上沒有詳細記載,但從只言片語便能看出,劉璋雖然性格懦弱,卻并非無能之輩。

  “原來是嚴顏太守。”

  魯肅做足了功課,自然知道此人在劉璋麾下的地位和重要性,登時神情一肅,再次躬身下拜,行了大禮。

  劉璋訝然問道:“尊使為何忽然又行此大禮?”

  “為州牧賀。”

  “賀我何事?”

  “州牧有此賢臣,何愁功業不成?嚴顏太守的分析,當真是一語中的,明智之至,在下想說的話,也就是如此而已了。”

  “州牧若愿納之之,則試看明日之域中,究竟誰家天下!今時雖有袁紹北地稱雄,曹操竊據天子,但如用此策,則海內英雄,自此惟州牧與吾主耳!”

  劉璋微微一笑,卻沒有立刻回答,這時一旁的法正問道:“荊州劉氏數犯吾主,若是時機成熟,我家主公自然愿意大兵悉起,洗蕩荊州,以雪此恨,與厲陽侯聯手倒也不是不可以,今觀厲陽侯來書,上有“共匡漢室,同整山河”之句。卻是請問尊使,這兩句話是何意思?”

  這是開始直接切入到談條件的話題了,魯肅心中大定,知道劉璋出軍已然基本成為定事,不過,卻還是不敢掉以輕心。

  因為越是談到關鍵處時,利益相關便是越大,若這時候說錯只言片語,乃至失去主動,便可能令自家主公損失山川千里,城池無數,當下凝神靜氣,笑吟吟道:“我家主公的意思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共匡漢室,自然是待平定荊州之后,你我兩家攜手北上,克復許都,逢迎天子,南陽便為來日王都首府,除此地外,荊襄尚有六郡,同整山河,便按遠近各分一半如何?”

  “遠近各分一半?”

  法正問道:“言下之意,是揚州得長沙、江夏和南郡,我益州得武陵,零陵和桂陽?”

  “正是。”魯肅點了點頭,剛要說話,卻聽一旁的張松突然哈哈大笑,旋即森然說道:“魯尊使欺我益州無人邪?”

  “別駕緣何出此言?”

  “按遠近各分一半?”張松冷笑連連:“荊南三郡,如何能與荊北三郡相提并論,魯尊使莫不真以為我等偏居一偶,便是絲毫不知天下之事嗎?”

  荊州雖有七郡,但無論人口還是蔡府,確實大半都集中在荊州北部,除了位居東漢第一大郡的南陽,實力最強的便是首府所在的南郡和長沙了,所以若真是這樣分配的話,益州實際上最多分到荊州的兩成精華(南陽一郡便占了荊州人口的2/5),所以張松故有此言。

  雖被對方點破,魯肅卻是面不改色:“那依張別駕之見,該如何是好?”

  “我益州精銳出關,助厲陽侯攻克荊州,奪取南郡和江夏,除荊南三郡之外,南郡西面的巫縣、遞歸,夷陵,枝江,以及江陵則為我有。”

  張松沉聲道:“南郡共有一十七城,我益州只要其中三分之一不到的城池,并不為過。”頓了頓又道:“既是守望相助,待平定荊州后,厲陽侯應當出兵入關,再助我家主公討伐張魯,平定漢中。”

  聽到這話,魯肅怫然變色,張松所說的這五座城池恰好便是一條臨江通道,戰略位置極為重要,怎可拱手讓人,“其他不說,我軍如今正在攻打江陵,圍城已有多日,眼見便要攻下,若是拱手貴方,如何面對那些死傷的士卒,張別駕此言差矣。”

  “這不是還沒攻下嗎?”

  眼看堂上又要演變成為“唇槍舌劍”,法正大笑起身,拂袖說道:“口舌之爭,毫無益處,依在下之意,譬如南郡江陵,若是我軍出兵之后,厲陽侯猶自未取,那便是你我雙方合力攻取,誰先入城,便為誰有如何?”

  說著側目魯肅問道:“魯尊使以為如何?”

  誰打下來的歸誰所有,倒是合情合理,魯肅思忖片刻,點了點頭,表示沒有異議。

  法正又轉身對劉璋拱手道:“主公以為如何?”

  “便依孝直之言。”

  劉璋沉吟片刻,亦是微微頷首,對著魯肅說道:“請尊使即便動身,回報厲陽侯,五日之內,我益州必然會出軍荊州,助戰江陵!”

  “至若同整山河,先得者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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