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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捭闔

  “數目錯了?主公是說這支部曲從初露面時,便已少打旗鼓,收縮隊形,令我軍探馬判斷錯誤?”

  郭嘉皺眉說道:“如果明面上讓我們以為這支部曲只有五千人,實際上卻有更多,那么趁我軍大舉南下之時,抄我后方,倒的確大有可為了!”

  五千人馬,若是放在荊州前線作為第三方,自然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但要是孤軍深入徐州或是揚州,卻未必能造成多大的影響,畢竟王政此番南征,在郭嘉的建議下本就沒有全力以赴,而是將近半的力量留作固守。

  但要不是五千人馬,而是近萬人馬,在關鍵時刻突然出擊,比如攻打下邳或者壽春這樣的首府,就算沒有立刻攻下,也會造成極大的威脅,逼得王政不得不撤軍折返了。

  “不過卻有一點,曹操哪里來的這么多的人馬?”

  郭嘉深思多時,卻又想到一點,“據奔命司和昌烯部所報,如今兗州邊境便有兩萬人馬屯集,防御隨時可能南下的冀州軍,前段時間聽說其又欲對河內和南陽動兵,這兩處的兵力也不會太少,再加上昆陽那邊的夏侯惇,這幾乎已接近曹操兵力的總數了啊?”

  “這...”剛以為猜到真相的王政不由啞然,因為郭嘉說的這些消息他自然也知道,更是無法反駁。

  是啊,若這次蹤影全無的奇兵數目真的不止五千,那就不可能是曹操的兵馬了。

  此時群雄割據的局面已有數年,天下諸侯對彼此的實力大致都有判斷,便有錯漏也不會太差,曹操如今真正能調動的兵馬總數最多就是四到五萬,這個時候根本不可能抽調出過萬的人馬作為奇兵突然來襲王政的后方,便退一萬步說,他當真如此大膽,這等數目也只能是從兗州那邊調動,而這等數目的兵馬調動,必然瞞不過泰山的昌烯,必有軍報回傳。

  也就是說,如果這支近乎銷聲匿跡的兵馬數目不止五千,那就幾乎不可能是兗州軍了,可要不是兗州軍,又會是屬于哪方勢力呢?

  難道是劉備那邊的?

  王政搖了搖頭,劉大耳眼下的實力更弱,自是更不可能了。

  琢磨半天,反而愈發湖涂,只得對糜芳沉聲說道:“不管如何,一定要盡快將此事探查清楚!”

  “是,臣定全力以赴!”

  三人又商議了片刻,這時堂外親兵來報,新一批的輜重已然抵達南昌,少府長吏魯肅也在堂外求見。

  “子敬來了啊?”王政聞言一怔,旋即笑道:“快請入來。”

  一次襄陽求糧,一次鄴城請盟,魯肅兩次出使都圓滿完成了任務,算是連連立功,且兩次立功都不是普通的功勞,而是決定了徐州集團戰略,乃至前途的奇功,因此如今的的地位自然也是隨之直線上升,短短半年便連升三級,已是少府長吏了。

  沒過多久,便見一襲長袍的魯肅昂然上堂,“臣魯肅拜見主公。”

  說起來,王政也有一陣子沒見過魯肅了,這時打眼去看,大約是因為接連長途出使的緣故,本就清瘦的面容更是削瘦,而頷下所蓄的短須似乎也有些漸長,稍嫌零亂,應該是沒怎么修理,但看他眉眼之間,卻是神采飛揚,一臉自信,倒顯得比郭嘉、糜芳更有精神氣些。

  這也難怪,此時天氣轉暖,將入四月下旬,南昌地處江西,這個時節已經比較熱了,而且空氣特別潮濕,如郭嘉,糜芳這樣的北方人對這種氣候便有些不太適應,而魯肅雖是徐州人,卻在最南面的東城,對此反倒是習以為常。

  “子敬快坐下說話。”

  仔細端詳了魯肅片刻,王政擺手笑道:“多日不見,你愈發清減了。”

  “公親自統兵,御臨前線,臣雖不通軍事,也知這是關系到我方前途的一件大事。”

  魯肅拱手說道:“臣雖不通軍事,也知這是關系到我方前途的一件大事,日常所見同僚,凡是言談,必會提及前線戰事。雖然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但是臣卻難免會朝思夜想,所以有點飲食不振。”

  “言下之意,子敬之清減,是因為憂心前線的戰事了,那倒是本將的不是了。”

  王政哈哈一笑:“不過雖是瘦了,精神還好,對了,你不是方從鄴城返回不久么,張昭怎么這般不知體恤,也不讓你多休息幾日,便來做這運糧官了?”

  “做這運糧官并非張公之令,乃是臣主動請纓的。”

  魯肅解釋道:“愚者千慮,必有一得,臣雖然不才,但是因為連日來都是在考慮前線的戰事,所以前日忽得一策,反復思忖之下,竊以為或于主公大業有益,便想來南昌面見主公。”

  “哦?”

  王政聞言精神一振,魯肅在三國演義里的光彩其實并不算多么奪目,但親自接觸下來,王政對其的感官卻是甚佳,年輕,端正,儀表堂堂,最關鍵的是,這也是和禰衡一樣,少數幾個主動來投的“名人”啊,“子敬有何妙策,快快道來!”

  “臣請問主公,此次攻取荊州,是想蠶食?抑或鯨吞?”

  王政一怔,訝然問道:“何為蠶食?何又為鯨吞?”

  “若主公如今之意只在長沙一路,便是蠶食。”魯肅朗聲說道:“若是計劃奪取長沙后,即刻揮軍南郡,便是鯨吞!”

  此言一出,王政還沒說話,郭嘉和糜芳卻是神色一變,郭嘉暗自搖頭不說,糜芳更是起身喝道:“魯長吏此話何意,難道是想讓主公畢其功于一役么?要知荊州帶甲十萬,積粟如山,絕非易于之敵,與其貪功冒進,不若緩而圖之!”

  糜芳所言也正是王政和郭嘉之前定好的南征方略,眼下看似已是發動了攻勢,其實不過是戰前的號角罷了,真正的全力出擊,本還是定在今年六月。

  王政思忖片刻,雖沒有直言駁斥,亦是說道:“目前準備尚未充分,難成卷襲之勢,本將便是想要鯨吞荊襄,怕也是有些困難。”

  “先賢有云,百人輿瓢而趨,不如一人持而走疾。”魯肅笑道:“主公,蠶食和鯨吞的區別,便在于此!”

  這句話是出自《戰國策·秦策三》,意思說百人輿瓢,雖力量強大,速度卻慢了下來,一日也只不過是最多能行一舍之地,反而一個人持瓢疾走,一天也能行三舍之地。

  在場的都是人精,其實這時已聽出魯肅的意思。

  說白了,就是指出了凡事皆有利弊的一點,王政如今沒有準備充分,荊州何嘗不是如此?

  等六月你準備充分了,荊州何嘗不也嚴陣以待了?你王政掩有九郡,荊州不也是地連七郡么,能動用的資源,兵馬又會少上多少?

  言下之意,如果王政是想逐步蠶食,雖然勞師動眾,但是就像是百人輿瓢而趨,所得必不會多,然而王政要是有決心一舉鯨吞,那么即使動用人馬不多,正如一人持而疾走,卻也是極有可能會有遠較蠶食更多的收獲。

  不得不說魯肅的這話頗有道理,甚至更合王政的心意,因為他自起事以來,向來是信奉精兵作戰的斬首行動,追求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也俱都獲利甚豐。

  之所以在南征之上一反常態,也是因為荊州的確是目前為止紙面實力最強的對手,再加上地連六郡,有足夠的縱深,讓王政都沒有信心能畢其功于一役,但如果可以的話,王政自然更希望是一口鯨吞的!

  他這邊思忖之時,一旁的糜芳卻是曬然說道:“魯長吏,吾知你乃是雄辯之士,故而兩次出使,皆能立下奇功,然則這種縱橫說辭,擺在主公面前來說,是否有些不妥?”

  南征的方略并非糜芳制定的,為何郭嘉這個倡議者沒有反對,卻是糜芳這個無關者來駁斥呢?

  因為不僅是糜芳,連糜貞也甚為贊同這個方略,糜貞之前更私底下和糜芳說過幾次,她是婦人不便參政,但觀王政以往用兵,其實甚為急進,更因為百戰百勝,又是年輕氣盛,難免滋生驕慢,但對荊州的攻伐之上卻千萬不可求急,求速,否則或許便會遭受一場大敗!

  糜芳深以為然,直到目前為止,投資王政儼然已成為他糜芳,不,甚至是糜家百年來最成功的的一筆投資,因為投資了王政,糜家不僅取代了下邳陳氏成為徐州第一世家,連江東的豪門如今也被徹底壓制...

  當下已然如此,若是王政當真問鼎中原,那糜家的未來將是何等輝煌,何等燦爛?

  也正因為夢想如此美好,哪怕有一絲夢碎的可能,糜芳也是萬萬不能容忍的了!

  什么狗屁鯨吞?

  主公如今大勢已成,一步步的穩打穩扎不好嗎?

  魯肅卻是神色不變,依舊侃侃說道:“夫賢人在而天下服,一人用而天下從。”荊州固然盛也,便如糜君所言,帶甲十萬,積粟如山,其能在亂世之中獨自偏安,除了故主劉表運籌有功外,也正因為世人皆以為荊州難以攻克,絕非易于,然則凡事總有破天荒,頭一遭,荊襄多年未逢戰亂,我徐州虎賁不也悍然入境了么?”

  “如今劉表已死,幼主當朝,正值動蕩之時,如果能抓住了這個時機,用之得當,卷襲荊襄當真無可能嗎?怕也是未必吧。”

  魯肅精研縱橫之術,對戰陣的學問或許不懂,但是對天下大勢卻非常的敏感,他這么一番話講出來,王政不由若有若思。

  對啊,這似乎是荊州近十年來第一次遭遇到真正的外敵犯境吧?

  荊州之所以能帶甲十萬,積粟如山,是因為他們多年來沒有遭遇過大規模的戰亂,但反過來說,也正因如此,當戰火當真燒到自家門口時,那么人心惶惶的程度,其實也會遠過于徐州、揚州這些地方了!

  再加上劉琮這個少主剛剛繼任...

  糜芳還待斥責,王政笑了笑,揮手示意請他回入座位,旋即目光落到魯肅身上,雙眸閃動著懾人的神采:“子敬,本將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說荊州如今內部其實并沒有表面上那么安穩,更想諫言本將抓住這個機會,一舉鯨吞荊襄七郡?”

  魯肅微微頷首:“主公明見,正是如此。”

  “但就算荊州現在準備不足,內部不穩,咱們這邊的準備同樣不夠充分,取一郡易,取一州難,那該如何鯨吞呢?你的計策又是什么?且請說來,本將愿聞其詳。”

  “適才,糜君責臣,說臣用縱橫說辭來說主公,”魯肅微微一笑道:“說來也巧,臣所思得之策,正是從縱橫士最為擅長的捭闔出發。”

  “捭闔”,就是分化、拉攏的意思。

  王政聞弦歌便知雅意,不由失笑道:“子敬不會是想讓本將如當初豫州一般,重施故技,以荊州為餌,邀請劉寵和曹操共擊荊州吧?”

  “自然不是。”魯肅搖頭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曹操非庸主爾,當初其實便未必愿意主公盡得揚州,只不過得機過晚,無可奈何罷了,而劉寵與劉琮同為漢室宗親,此番想必也不會再為我所用,不過主公莫要忘了,與荊州接壤的諸侯,可不止只有曹操和劉寵。”

  以王政如今的實力和勢頭,諸侯中但凡有遠見卓識者,都不會選擇再幫助他吞并荊襄了,反而更可能會援助荊襄抵御王政,避免他繼續做大,那么反過來是,也就只有短視愚蠢的人,才會在這個時候為眼前的利益所誘!

  王政不由若有所思:“你想說的是益州劉章,還是交州士燮?”

  “主公明見,”魯肅笑道:“現在的形勢是主公大舉出兵,意欲先取長沙,而蔡冒斷然不會坐視長沙失陷,援助在即,除此之外,太守張羨之前做過零陵和貴陽的太守,料來兩郡亦會有所動作,主公且請想想,如果交州和益州在這個時候也突然出軍,進取荊襄的南郡,武陵等地,蔡冒會將要面臨何等局面?””

  聽到這里,在場眾人都明白過來了,魯肅的計策便是說動益州和交州兩方,和王政一起三家共分荊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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