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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動蕩

  當蔡冒趨進房內時,劉表的眼中射出憤怒的光芒,口唇顫震了半天,卻還是說不出憋在心里的話來。

  這一幕被蒯良盡收眼底,他張了張口,似是想要說些什么,卻被身側的蒯越拽了拽袖子,制止住了,而劉琮則站在榻旁,只是握緊劉表的手,一臉的悲痛之色。

  目前為止,獲準進入內堂探視的除了蔡冒之外,只有蒯良兄弟,龐季,以及劉琮等寥寥數人,其他文武百官則全在堂外等候,奇怪的是,到現在卻還沒有看到嫡長子劉琦的身影。

  “主公怎么樣了?”

  只是看了一眼,蔡冒就放下心來,劉表這一臉的死氣眼見是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不過為求保險,還是對著醫官問道:“當真無藥可治了嗎?”

  “稟將軍,卻是如此。”醫官小心翼翼地低聲答道:“不僅脈搏微弱,方才心臟更是停止過一次跳動,能強自支撐到現在,已屬奇跡,但也是回天乏術了...”

  正在這時,劉表忽然甩開劉琮的手,伸出手指顫巍巍地指向蔡冒。

  “主公,臣在這里,”

  見到這幕,蔡冒眼中得意之色一閃而掠,面上卻立刻擠出悲傷的表情,快步移到榻前,跪了下去,握緊劉表的手:“你想要說什么?”

  苦于中毒已深,說不出話來,劉表只得吃力地把暗澹的眼神注在他臉上,射出復雜之極的神色,有憤怒,有痛恨,甚至還夾雜了不甘...

  但是最多的還是疑惑!

  而在場中人里,除了劉表自己外,恐怕只有蔡冒能明白劉表在疑惑什么...

  “主公,君臣多年,臣豈忍心讓您臨死前還做個湖涂鬼呢?”

  蔡冒的雙眼通紅,泛著淚光,嘴角卻浮現出澹澹的笑意,顯得極是怪異,他微湊過去,以微細得只有劉表才可聽到的聲音緩緩說道:“您是不是疑惑,為什么強撐一口氣到現在,大公子和文聘那些人還沒有出現嗎?”

  迎著劉表突然擴大的童孔,他一字一頓地道:“主公太低估臣的能力了,在這襄陽城中,有些事情,只有臣允許誰知道,誰才能知道。”

  “至于主公是如何中毒的,嘿...”

  說到這里,蔡冒嘴角的漣漪越來越大,直到那詭異而瘋狂的笑容布滿整張臉,他突然指向了一旁的劉琮,放肆地吶喊起來:“這都是二公子的功勞!”

  聽到這話,劉琮身體勐顫了下,卻沒有作聲,劉表卻是雙目瞪圓,光芒大作,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旋即喉嚨開始發出一陣急促的“嗬嗬”之聲,他吃力的想要扭過頭去,質問自己的兒子,卻在轉到一半時突然渾身劇震。

  下一刻,劉表的頭無力地側往一旁,就此辭世。

  “父親!”

  面帶愧色的劉琮忍不住淚水泉涌而出,哭的撕心裂肺,一旁的蒯良等人亦是神情復雜,紛紛跪了下來,開始痛泣。

  震天的哭聲中,蔡冒卻突然站了起來,環視跪遍地上的眾人,冷聲喝道:“方才主公的口諭,諸位都聽清了吧?”

  聽到堂內突然響起的哭聲,堂外的文武百官已然意識到了什么,每個人的臉上都充滿了不安和躊躇。

  而當蔡冒和蒯良等人出現他們的面前,第一句話就印證了他們的猜測:“主公已于日昳薨落。”

  此話一出,眾人的臉上立刻多了幾分哀慟之情,但蔡冒的下一句話,卻讓他們再顧不上悲痛和緬懷劉表了。

  “然,主公薨落之前的一刻曾下了口諭,令次子劉琮繼承成武侯的爵位,并任荊州之主。”

  此言一出,群臣震動。

  什么?

  主公臨死前下了劉琮繼位的口諭?

  在場的文武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知道蔡冒這句話的干系有多么巨大,雖然之前幾年因為蔡夫人的枕頭風,劉琮的確比劉琦更得劉表的寵愛,但他素來重視禮法,一直也不曾真正立下決心廢長立幼。

  之前尚且如此,何況如今蔡夫人都不在了,再者說了,劉表前一段時間的種種舉措,其意何在,明眼人都看的出來,是要打壓蔡冒,那么又怎么可能會屬意蔡冒一直支持的劉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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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支持劉琦的官員當即便表示了質疑:“蔡將軍所言,誰能證明?”

  蔡冒微微一笑,他既然敢說這話,自然是早有準備,毫不猶豫便指著一旁的蒯良兄弟與龐季等人道:“方才諸君亦在房內,主公的口諭他們亦是聽的一清二楚,皆可為之作證!”

  議論紛紛的大堂頓時安靜了下來,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三人身上。

  而蒯良等人的回答,也并不出乎預料,都咬定了劉表逝世前留下了口諭,讓次子劉琮繼承爵位,并任荊州之主。

  “難道主公真的下了口諭?”

  蔡冒若是找的其他人倒也罷了,偏偏卻是蒯良和龐季,他們兩人不僅是劉表的謀主,位高權重,更是荊州兩大世家的代表人物,說白了他們這樣一開口便是在表態了,再加上蔡冒,等于是荊州的士族態度一致要支持劉琮了。

  這樣的情況下,劉表的口諭是真是假,其實已不重要了,他們無論內心里信與不信,也只能相信了。意識到這點后,大部分場上的官員都傾向于承認這份口諭。

  眼見大局將定,劉琮雖然臉上仍有悲戚,但眼里卻忍不住閃過喜色,事情進展到這一步,可謂極為順利,劉表的逝世雖然有些突兀,但醫官們沒有發現明顯的問題,百官也無懷疑,一旦在場眾人達成一致,承認了這份口諭的合法性,那劉琮順利繼任荊州牧可能性將達到九成。

  到那時,劉琦縱然聞訊趕來,縱然萬般不甘,也難以翻盤了!

  卻在這時,堂外突然響起一聲厲喝:“便是主公留下口諭,也斷然不會是這般言語!”

  何人如此大膽?

  眾人紛紛訝然,循聲望去,卻見一個翎冠錦甲的青年武將大步邁入,正是聞訊趕來的典軍校尉文聘。

  見是文聘,蔡冒雙眼微瞇,嘴角掠過一絲陰冷的笑意,澹澹地道:“文校尉何出此言?”

  “廢長立幼,大違禮法,且大公子向來持重有方,從無失德之舉,”

  文聘冷冷地盯視著蔡冒:“如此行事乃取亂之道,主公何等英明,豈肯為之?”

  蔡冒勃然大怒,眼中閃過冷酷的殺機,沉聲道:“你的意思是本將假寫遺囑了?”說著暴喝一聲:“來人!”

  只聽嘩啦聲中,一群甲士邁步應諾,蔡冒問道:“不敬上官,軍法何議?”

  “稟將軍,當斬!”

  蔡冒冷笑一聲,指著文聘道:“將此獠給本將就地正法!”

  “諾!”

  一言既出,在場諸人無不色變,文聘卻是輕蔑一笑,直接拔劍出鞘,面對一群如狼似虎的甲士,竟是毫無懼色。

  眼見一場刀兵將起,關鍵時刻蒯良忽然出人預料的開口了,“且慢!”

  蒯良挺身而出,先對著一臉怒容的蔡冒微微搖了搖頭,旋即轉身望向文聘,正色說道:“仲業,主公的確留下了口諭,以二公子劉琮繼任荊州之主。”

  “哼。”

  眼見文聘聽到這話,面露嘲諷似的笑容,分明不信,蒯良暗嘆一聲,繼續說道:“你方才有一句話說的不錯,廢長立幼,有礙禮法,所以若非大公子行事不端,主公本也不會做此決斷。”

  “大公子行事不端?”文聘聞言一怔,“此話怎講?”

  “主公昨夜病倒,到如今已過了足足大半日了。”蒯良道:“滿朝文武皆已抵至,連身在城北軍營的你都趕了過來,卻獨獨少了一人,你沒發現嗎?”

  此話一出,不僅文聘神情一變,在場的文武官員皆是心中一動,放眼顧盼,這才驚訝的發現,劉表都已逝世了,劉琦竟然還沒有出現,登時喧嘩四起。

  “大公子人呢?怎么到現在都還沒有露面?”

  “主公棄世...竟不出現,那可是大不孝啊!”

  “這...”

  文聘本來高昂的氣勢登時衰竭,他方才還說劉琦從無失德之舉,結果立刻便被蒯良狠狠打臉,兩漢是真正的以孝治天下,與后世諸朝皆有不同,社會主流的價值觀里,推崇天性的親養之恩超乎一切,包括忠君愛國。

  舉一個很簡單的例子,在漢代即使父親犯了謀反這樣大逆不道的重罪,法律也不允許兒子告發,否則將以不孝罪處死。

  也正是因此,劉琦到現在沒有出現的后果,算的上是十分嚴重的失德之舉!

  “主公其實并沒有責怪大公子的意思,只不過...”

  蒯良對著文聘解釋道:“群臣皆至,二公子和其他的親卷也都來了,獨獨少了大公子一人,不管原因如何,都是有違孝道,失德之人若是即位,必有災秧,主公在彌留之際最終做出了讓二公子繼位的決定,也是為了大局著想。”

  文聘默然,蒯良這番解釋倒是合情合理了。

  他之所以堅持認為蔡冒等人所說的口諭是假,便是因為當日密探之時,劉表不僅透露了要打壓蔡冒的意圖,也明確表示過了不會廢長立幼,接下來會好好培養劉琦,讓其未來繼任為荊州牧。

  既然如此,怎會短短數日就突然又改變了心意呢?

  但要是說為了大局,倒的確不好說了。

  因為蔡冒所提供的那份藥物沒有任何毒,劉表的中風,死亡雖然突兀,卻都顯得十分自然,所以直到目前為止,除了當事人的蔡冒和劉琮之外,幾乎沒有人發現事情的真相。

  既然如此,在文聘這些不知情人的眼中,得知自己命不久矣之后,劉表做出了妥協,為了大局改便心意,讓劉琦繼任,是能說得通的。

  因為還沒來得及剪除蔡冒及蔡氏一族的勢力,若是再堅持立“不孝”的劉琦為荊州之主,很大可能會讓荊州立刻陷入一場內亂,甚至讓虎視眈眈的州外勢力,如王政、曹操等人也有了興兵討伐的理由!

  “既是主公遺囑...”

  思忖了良久,權衡利弊之下,即便心中猶有狐疑,作為南陽人的文聘最后還是決定以荊州的大局為重,長嘆一聲道:“末將自然奉命。”

  說著,他抱拳上前,對著劉琦躬身說道:“末將文聘,拜見少主。”

  雖然劉表之死比原本的歷史提前了很多年,但結果卻依然一樣。

  獲得了荊州本土勢力支持的劉琮,幾乎是毫無懸念地擊敗了身為嫡長子劉琦,獲得了群臣的一致擁戴,便在舉哀報喪的同時,便已派了使者前往許都,請得天子詔命。

  待劉表之柩下葬之后,劉琦便被蔡冒以“不孝”問罪,逐出襄陽,遣往江夏任一縣令。

  劉琦剛出城門不久,蔡冒便喚來副將囑咐幾句,隨后便有一隊輕騎馳出城門,數日之后,便有一則消息傳出,劉琦在赴任途中遇見盜匪,不幸蒙難。

  后患既除,喪期一過,蔡冒便立劉琮為主,自與襄陽駐扎,其余蔡氏宗族分領荊州之兵。

  雖深恨文聘,但荊州眼下外敵環伺,正值用人之際,蔡冒暫時按捺私怨,令其領本部人馬前往長沙羅縣,同時讓蔡勛領一萬軍馬前赴長沙醩陵,以便隨時東進,相助華歆。

  當然,此時的蔡冒其實還是想著以威嚇為主。

  雖然劉表在世時,蔡冒對王政抱有極大的敵意,面對揚州的態度是典型的鷹派,一力主戰,但當他真的成為荊州的話事人后,卻反而沒有那么肆無忌憚了。

  王政這幾年的戰績畢竟在那里擺著,如果對方愿意停止征伐的腳步,那是自然最好,若是不能,起碼先擺個態度,讓王政清楚,如今的荊州絕對不會坐視他們將豫章全境吞并,站穩腳跟再大舉入荊!

  考慮到荊州方面的介入,甘寧的那點兵馬顯然是不夠用了,那么接下來便有可能重新部署,調兵遣將,這便給了蔡冒足夠的時間,去尋找同盟一同對抗王政。

  荊州邊境突然出現大股兵馬的調動,果然起到了效果,收到情報后的甘寧立刻停止了對建昌的攻勢,一邊撤回南昌,一邊派出快馬返回壽春,報于王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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