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授為何如此驚訝?
那是因為在原本的歷史上,建安五年,官渡之戰發生前夕,袁紹挑選精卒十萬,騎萬匹,準備進攻許都,沮授便曾提過幾乎與魯肅此時所言相同的戰略規劃,即根據袁紹在硬實力上的優勢,對曹操進行持久戰。
兩個模板的持久戰在重點上也大抵相同,便是分為兩步。
第一步,是利用袁紹方的優勢軍力和地理上的形勢,選取邊界有利于冀州軍的地區,與曹操方保持對峙狀態的同時,進行包圍,完成壓制。
第二步,則是派出小股部隊不停襲擾曹操,使其疲于應付,得不到發展休息。
沮授認為,只要能按部就班的做到這兩步,三年之后就可以使得曹軍疲敝,滅曹定成,所以他的這個戰略又被稱為「三年疲曹」之計。
這也是他這個戰略與王政版本的不同,沮授認為需要三年,王政則認為只需要一年半載,那是因為此時是建安二年,曹操不僅在實力上遠不如建安五年,更是缺了徐州這一塊極為重要的版圖,地盤小了,閃轉騰挪的空間自然也沒有那么大了,那么要是袁紹選擇打持久戰,或許便不需要三年那么長的時間了。
當然,原本的歷史上,沮授這個計策最終沒有被袁紹采納,因為審配、郭圖等另一方提出的計劃,更合他的心意。
以我主之英明神武,以我河朔之強眾虎賁,討伐曹賊,勝利明顯是輕而易舉,唾手可得,既然可以速戰速戰,為何要遷延日月 袁紹深以為然:對啊,老子討伐區區一個曹阿瞞,那還不是手拿把攥?還需要靠時間來硬耗?
沮授你在開什么國際玩笑!
最后不僅沒有采納,還對沮授大為不滿,郭圖等人發現此點后,乘機進饞,說沮授的軍權太大、威望太高,難于控制,于是將沮授原本的都督三軍改為與郭圖、淳于瓊各典一軍。
客觀來說,這兩個策略其實并無對錯高下之分,不能說因為官渡之戰袁紹失敗了,就說審配、郭圖的計策就是錯誤的,沮授,以及附和他的田豐就一定是正確的。
這兩個計策其實都是有各自的道理的。
沮授之所以建議打持久戰,并不在于「速戰不能速決」,而是因為「兵起連年,百姓疲弊,倉廩無積,不宜復興大軍」。
說白了,他當時更多是考慮自身,希望袁紹集團能夠可持續發展,若是因為想要擊敗曹操而損了自身的根本,便是勝了,那也不過是個慘勝,弊大于利。
而審配和郭圖的建 議則是更多考慮對手上了:主公啊,這兩年曹賊發展的有多迅猛啊,伐張繡,討袁術,征呂布,滅張楊,那可謂是連戰皆捷,仔細瞅瞅,不過短短兩年時間,這廝的地盤都翻了快兩倍了...
再給他三年時間?
到時候誰更力強,誰更勢盛,可就不好說了啊!
如今袁紹雖未對外公布,但沮授此時卻已能猜的出來,自家主公很大可能會在年內興兵討伐曹操,奪取兗州,關內的地盤,將獻帝這張王牌搶到自家手里。
而沮授其實并不贊同,因為此時的袁紹不僅和官渡之戰前夕一樣,面臨著「兵起連年,百姓疲弊,倉廩無積」的問題,甚至南方還有一個更為強大的敵人!
在沮授看來,當今的天下形勢,已不再是之前的群雄逐鹿,而是演化成兩超多強的局面,這樣的情況下,曹操根本不是袁紹最強的敵人,先弱后強沒有問題,但是怎么打卻是很關鍵的,若是還來一個慘勝,那就不僅僅弊大于利,甚至是鷸蚌相爭,讓王政成了得利的漁翁,那是萬萬不行的。
所以沮授不僅和原本歷史一樣,想要用另一個更為穩妥的 「疲曹」之策來勸阻袁紹,這個計劃中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一點:便是在剛剛解決公孫瓚之后,短期內絕對不宜大規模的興兵!
但他萬萬沒想到,自家不過剛有腹案,卻從王政的手下魯肅口中得知了一個近乎一模一樣的戰略方案...
直到從府邸出來時,沮授依舊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在此之前,他已和徐州軍有過多次接觸,不過雙方都是各懷鬼胎,聽了郭嘉的分析后,王政并沒有覺得沮授是那種很容易策反的人,讓手下繼續跟他保持聯系,不過是抱著「有棗沒棗,打一桿子再說」的態度。
而沮授呢,根本沒有背主的打算,甚至更視王政為袁紹的第一勁敵,其實是抱有很大敵意的,之所以虛以為蛇,是想著多了解一些徐州軍的情報罷了,只是當發現王政的手下口風都很緊,幾次三番沒有多大收獲之后,原本想要放棄了。
結果這一次和魯肅的會面,卻讓沮授對王政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
能合一營之眾,以盈千之旅崛起于齊魯,東驅劉備而收徐州,南滅袁術而攬淮右,武略勢勇,自是不用多言,如今看來,更是頗為遠見卓識,不僅讓沮授難得生出了「難得遇一知己」的感慨,更清楚地明白...
這個這個橫空出世的黃巾賊寇,遠非一將之器啊!
畢竟王政為何會降而復叛,從一個青 州軍的什長再次落草為寇,如今早已是世人皆知,沮授自然也是十分清楚,此子和曹操說起來,可以說是恩怨頗深。
也正是因此,對方還能按捺住心中的仇恨,提出這樣一條計策,那是很難得的。
為何?
因為這條計策雖然算的上是良策,但說到底還是要「緩圖」,緩圖或許是最穩妥的對敵之策,卻未必是最正確的,且一定會讓曹操多活一頓時間,甚至可能因為多了這一段喘息,調整的機會后,甚至有了翻盤的機會。
且魯肅雖然沒有明言,但沮授何等聰明,難道看不出如果袁紹真的采納了這條計策,最大的受益者是誰嗎?
袁曹真要對峙一年半載,兩方固然是得了休養生息的機會,鼎足江東的王政豈不更是如此?
想清此節后,沮授突然回首看了那處府邸,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豎子,汝畫蛇添足爾!
若是沒有今日的一番會晤,或許沮授真的會去建議袁紹緩圖曹操,甚至年內不宜動兵,但如今卻是全然不同了。
因為在沮授的心中,王政的威脅性已再次大幅度提高了,大到讓沮授和田豐一樣,突然都覺得曹操不過是個「小賊」了,而王政,才是真正的國賊,巨寇!
只不過田豐更多是因為王政的勢力,地盤,兵馬,而沮授卻完全是覺得單是王政本人,已足夠作為袁紹的心腹大患了!
既然如此,那還先打什么曹操?
若要興兵,必伐徐州!
若要動武,必打王政!
不過這個決斷,單是他沮授有沒用啊,得要袁紹有才行,所以接下來,返回府邸的一路上,沮授都在心中反復思索著如何勸服袁紹。
直到回到自家的書房時,沮授腦中靈光一閃,突然便想到了辦法。
吃過幾次虧后,沮授也清楚單是「講道理」未必能說服自家的主公,既然如此,考慮到袁紹的個人秉性,他的目光便落在了近日發生的「行刺案」上了。
和王政一樣,從行刺案發生的第一時間,沮授便將曹操列為最大的嫌疑對象,不過此事一直是逄紀在負責,他二人關系不算和睦,便一直沒有過問,如今看來,卻是必須插手了。
接下來的幾日里,沮授明顯加大了對間軍司的關注力度,結果讓他很有些驚訝。
其一,似乎逄紀也在暗中做了手腳,似乎想把這盆臟水潑到王政和徐州軍的頭上?
其二,怎么許攸和田豐也是上躥下跳,而且...也是想 讓王政來背鍋?
他們這些各自為政,常常意見相左,互唱反調的幾大謀士,突然在這一件事上破天荒地達成了驚人的一致...
怎么都想讓袁紹以為王政才是刺客的幕后主使?
詫異之后,沮授心中一動,此時何必去管其他人的動機如何,若是大家眾口一致,那把此案做成鐵證,說動袁紹,可就大有把握了啊?
便在當夜,沮府大擺筵席,除了遠在臨淄的郭圖之外,另外幾大謀士悉數到場。
三日后,逄紀上書,稱刺殺案已調查清楚,袁紹當即宣布病愈,并通傳群臣在次日恢復朝會,準備在百官面前討論接下來如何對幕后主使興師問罪。
便是這一場朝會,將會打亂了幾大諸侯的原本部署,掀起引動整個天下的狂潮。
關注刺殺案結果的,自然不止沮授一人,如魯肅去而復返,也正是為了此案。
不過鄴城距離徐州畢竟太遠了,不僅奔命司和糜家在這里的勢力不大,魯肅也是人生地不熟的,再是關心,再有能力,也始終無法得到朝堂上的第一手情報。
他們無法得知,遠在壽春的王政自然也是后知后覺,自然不知道,他這邊還在擔心曹操扛不住袁紹的時候,一頂大帽子卻已經悄然落在了自家頭頂,將將便要墜下。
過了新年,天軍在揚州已算是初步站穩了腳跟,各項政務,在刺史張昭的推進下有條不紊的施行,軍隊的擴充和訓練,也絲毫沒有因為難得的和平而落下,而就在袁紹病愈的時候,籌備了數月的壽春軍校,也終于完成了開學前的一切準備。
這是揚州的第一所軍校,與徐州的幾座軍校以天軍將官為主不同,壽春軍校的學員基本都是之前揚州降軍的中低級軍官,學習的模式也非按部就班,而是速成為主。
但凡能夠入選的,第一要求不是表現,而是必須是「良家子」。
亂世之前,東漢軍隊內的升遷原本就有一個隱形要求,即從都伯開始,升遷不僅要看軍功,還一定要是良家子,即不在七科謫內。
所謂七科謫內,便是秦漢時征發到邊疆去服兵役的七種人,分別是犯了罪的官吏、殺人犯、入贅的女婿、以及三代以內有從商經歷的人(張晏注曰:「吏有罪一,亡命二,贅壻三,賈人四,故有市籍五,父母有市籍六,大父母有籍七。凡七科也」)
古人認為這七種人重利輕生,戰斗力很強,可以當兵,甚至可以成為強兵,但是不能去做軍官,尤其是太大的軍 王政的這個「良家子」自然不是這個標準,他要求的只有四個,一是從軍五年以上,二是都伯以下官職,三是不能當過逃兵。
第三個條件不用多言,前兩個其實就是為了把江東本地望族旁系出身的子弟剔除,畢竟五年內都還只是一個都伯,就算不是平頭百姓,最多也就是個寒門了。
雖說是速成,但時間也不會太短,這些學員入學期間職務將會暫時由副手或下屬兼任,兵餉也會扣除部分,一直到持續三月并且通過考核,才能恢復原職務。
看上去,這似乎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而且當兵還要上學?
這在很多人看來,是不可思議的一件事,即便官方的口徑是說軍校的學員未來必會受到重用,升職的機會也會更大,但不少人都是懷疑多過相信,有些接到通知的將官忐忑之下,甚至都在暗自揣測,這是不是在將揚州軍整改之后成立了新軍,王政還不放心,又想要進一步的讓徐州人占據更多的軍中崗位呢?
過第二日的開學典禮,便徹底扭轉了他們的認知。
在這之前,就有消息靈通的學員說之前下邳辦軍校時,州牧王政親自出席了典禮,或許這一次他們的典禮,王政也可能會出席。
但這個猜測并沒有多少人相信,徐州軍那是嫡系,咱們揚州軍是什么?再說王政那是何等身份,一個掌握了兩州的大諸侯,麾下軍民何止百萬,這樣尊貴的大人物肯定是日理萬機,會為他們這些都伯,什長的親自跑一趟嗎?
然而當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在一群甲士的簇擁中出現在校場時,場上立刻轟動了。
王政哦不,是王州牧真的來了!
所有人都動容了,心也變得熱切起來,州牧都親自出席了,可見其之重視,還敢說這學院只是一個為了變相降職、給徐州人騰出位置的地方?
「各位軍中的弟兄們,你們好。」
一個簡潔的開頭后,王政面對著臺下數百人露出了親切的笑容:「本將知道,很多弟兄被通知來上軍校時,心中是帶有疑慮的。但本將想告訴你們的是,恰恰相反。正是因為對你們的重視,希望你們未來都能走上更高處,看看更為波瀾的風景。」
「還要告訴你們,本將不僅僅是出席,更會親自擔任了這所軍校的校長,并且抽調了很多大賢,來當你們的老師。」
這樣說著,他逐一點明了一旁坐著的老師身份、職務,其他什么名儒賢士倒也罷了,當聽說其中兩人竟是徐方和黃忠 時,臺下再一次轟動起來了!
「所以,只要你們努力學習,在軍校畢業,等待你們的,只會是更加美好的將來,本將可以承諾,只要有機會,你們都將會得到最優先的提拔!」
當王政鏗鏘有力的話音落下后,臺下眾人皆是滿臉振奮,更有人帶頭歡呼出來,眼見這一幕,王政滿意的點了點頭,施施然地走下講臺。
剛剛走出軍校,便見本在宮中留守的親衛隊長正策馬奔來。
「將軍,三夫人派人來報,說太史慈已回書信,小喬姑娘成婚之日,會親臨祝賀,近日便會啟程,奔赴皖城。」三五第一_www.35wx.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