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冀州使團抵達壽春,王政率文武大臣,并諸般儀仗,以及兩千虎賁精銳,親迎出城十里外。
沒辦法,若是尋常使團王政自不必這般紆尊降貴,不過既然疑似是袁本初的「私生子」來了,客氣一些總不是壞事。
說到底,如今的王政確實也不太想和袁紹發生正面沖突,因為這不符合他定下的戰略方針。
遠遠地看見有數百人驅騎、催車來到,車如流水,馬如游龍,當前一位青年,踞坐高頭大馬之上,方面大耳,相貌堂堂,身段頎長,自有一股威嚴尊貴的氣質,想來就是那位袁方了。
隨著車行轔轔,馬蹄聲烈,種種的動靜、聲響混雜在一起,真真是煙塵彌漫,震耳喧天,不知覺間兩方的距離越來越近,王政揮手示意,壽春這般的諸臣紛紛下馬、落轎,王政亦含笑往前走了幾步,恭候對面的大駕。
快接近時,冀州使團一行人亦紛紛落馬,那青年闊足前行,遠遠便拱手笑道:「有勞王州牧來迎,實為榮幸。」
王政微微一笑,朗聲說道:「貴客臨門,實為萬幸,若不遠迎,豈非失禮。」
袁方轉過身,一一介紹使團的成員。王政也一樣給他們介紹隨行的文武官員,雙方免不了彼此寒暄,互道久仰。
壽春這邊最吸引使團諸人矚目的,頭一個當然便要數郭嘉了。
一方面是因為郭嘉是為王政麾下的頭號謀主,近年來頗有名聲,尤其是前不久的江東風云,在外人看來,孫策和袁術的敗亡固然是王政武功蓋世,卻也離不開其的出謀劃策,自然名聲自然也就更大了,不敢說婦孺皆知,至少四海皆聞。
當然,最關鍵的卻還是郭嘉之前曾仕過袁紹,因為這一點,袁方不免多看了他幾眼,眼見今日郭嘉穿著一襲白衣,愈發顯得瀟灑俊逸,風采照人,不由暗自感慨,「當日父親未曾重用此人,著實失策啊。」
諸人相見過了,王政命將帶來的儀仗打來,兩千精卒分作兩隊,前頭五百人開道,后頭一千五百人壓陣,護送袁方而來的數百騎軍也歸入其中,連帶儀仗,將近三千人。聲勢浩大,行去壽春。
如今雖已進入了凜冬時節,卻也因為年關將近,城內依舊很是熱鬧,路上行人絡繹不絕。
首府百姓就算不認識王政,卻大多識得他的親衛甲衣,車馬依仗,登時人人露出的尊敬神色,甚至有人跪地禮拜,不管在路上的,抑或是田間,其中有不少的人,磕頭磕得很重,把手高高舉起,然后把頭深深伏下。一看就是真心實意的,絕不是 敷衍了事。
眼見這一幕,袁方眼中眸光爍閃,若有若思,面上卻是笑道:「望道而服,可見王州牧深得民望也。」
王政故作謙虛地道:「說到深得民望,本將如何能與袁大將軍相提并論?」
從城外到內城尚有不短的路途,一路上兩個人并駕齊驅,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袁方這邊盛贊王政,王政也不動聲色地給那位冀州牧戴著高帽,其他諸也分別各尋使團成員,陪伴說話,或道勞路上辛苦,或指點風景,講些風土人情。笑語不斷,呈現出來的氣氛看上去非常和諧。
然而,時不時卻也會出現袁方偷覷王政,恰好被王政發現;又抑或壽春這邊人在與使團成員說話的時候,彼此兩人都若有所思、心不在焉,所問非所答的情況。
一團和氣的表面之下,人人心懷鬼胎。
薄暮前后,王政親自引著使團諸人來到了壽春使館,房間早收拾好了,先把使團諸人所帶的行李等物安頓下去,當晚夜宴,自不必多提。
歌舞助興,劃拳猜枚,一場酒直熱熱鬧鬧地吃到半夜三更。
別看袁方長的俊雅,一副書生模樣,
酒量卻甚是豪,小杯換大碗,大碗換海碗,越喝越清醒,就連吳勝、王熊這樣的武將都不是他的對手。幾乎就快要所向無敵,直到后面黃忠出馬,方才與他勉強戰了平局。
宴席過半,眾人大半皆有醉意,袁方更是伏在案上一副不省人事的樣子,眼見如此,王政便留他宿在宮中,親自扶他入了一座偏殿,安排了兩名千嬌百媚的婢女貼身侍候,梳洗過后,剛要轉身離開,卻見身后突然響起人聲:「王州牧且留步。」
王政腳步一頓,轉身一看,卻見此時袁方已坐了起來,臉上的醉意突然消失不見,雙眼更是精光閃閃,顯然方才只是裝醉,不由微微一笑,先讓侍婢退下,待她們關上門戶,方才望向袁方,只當不知地道:「想不到這醒酒湯這般神效,袁公子這便醒了?」
聽到這話,袁術哈哈一笑,拿起茶盞又抿了一口:「王州牧你確是不凡,宴席上不過一個眼色便看出在下的心意,難怪僅以區區千余之眾,便能在曹孟德的眼皮子底下橫空崛起,短短兩三年間,便有如今氣象。」
這種拍馬屁的話王政這幾年不知聽過多少了,心中毫無波瀾,更知道這不過是對方的開場白了,也不接話,只是俯身坐下,含笑望著袁方,靜候他的后話。
袁方舉杯沉吟片晌,突然問道:「州牧可知,公孫伯圭望樓之前,做了什么?」
王政搖了搖頭,公孫瓚和袁紹大戰方歇,他遠在千里之外,冀州又沒安插多少人手,此時哪里知道什么?
袁方冷哼一聲,語氣帶著說不出的厭恨:「這狗才實可謂喪心病狂,不僅將幽州境內的幾處鹽場悉數損毀,更早在我大軍圍攻易京之前,便把麾下大將趙云派出,潛伏在漁陽一帶,關鍵時候突然奇襲渤海,大半鹽場亦被其付諸一炬!等我和叔父收到消息時卻是為之晚矣。」
什么?
王政先是一怔,旋即立刻反應過來,暗自大喜,干的好哇!
公孫瓚寧愿也不愿投降,可見為人剛烈,能出做這個事情其實毫不足奇,既知大勢已去,自然是臨死也想惡心袁紹一下。
那么怎么做才最能給敵人添堵了,王政換位思考,搗毀鹽場的確是一著妙手。
冀州擁有九郡百邑,人口以百萬戶計,是北地當真無愧的第一大州,無論人口、經濟乃至物產都遠勝過王政治下的徐州和揚州。
但冀州也不是沒有缺點,作為一個內陸郡國,境內少有河道湖泊,自然便會面臨一個問題,大部分郡縣沒有自產食鹽的能力,全靠冀州唯一一個臨海的渤海郡供給。
但其實單是一個渤海都還不夠,以往的冀州還時常需要從附近的幽州、青州以及關中購鹽,不過近年來天下內亂不止,關中失去了以往的繁華,雙方相距又遠,想從河東得鹽的成本太高,所以從袁紹掌冀州后,大部分情況下用鹽的來路就是靠著自家的渤海,和青州的北海兩地。
一直買當然不如奪過來自用的強,這也是無論是眼下還是原本的歷史上,袁紹擊敗公孫瓚后的第一步都是下青州,攻北海了。
可如今北海落入了王政的手里,雖然沒有在明面上斷絕兩地的商貿,但北海的鹽業情勢已然今非昔比,幾家世家把持的鹽場如今盡歸官府,那么官鹽和私鹽能是一個價嗎?
原本袁紹以為奪取幽州能緩解這個問題,畢竟幽州不僅盛產戰馬,其靠近海濱,亦有漁鹽之利,可公孫瓚臨死前的這記釜底抽薪卻是給了他一個沉重的打擊。
不僅把幽州的幾個大鹽場搗毀了,還讓趙云去禍禍了渤海,這可不麻煩了?
要是王政一旦得知此事,再令北海國斷其鹽路,便如斷其根基,冀州的鹽價瞬間飆升,百姓生活苦不堪言,冀州各地必然內亂不止!
這樣的情況下,袁紹只有兩個辦法,一是想法子從關中買鹽,死撐下去,二便是立刻便要進攻北海,把這處 先奪到自己的手里。
然而這兩個辦法都有很大的隱患,首先說關中買鹽,沿途損耗極大不說,要么就得路過并州,這就意味著可能會遭受鮮卑人的劫掠,要么就得經過兗州,那是曹操的地盤,對方或許會放開通行,可這種命門掌握在別人手里的滋味,豈會好受?
再說攻北海,同樣很麻煩,因為這意味著必須要盡快一舉拿下!
要是孔融主事的北海國,或許并非難事,可如今北海改姓王了,還有那么容易嗎?
王政如今擺在明面上的實力就是數目起碼過十萬的虎賁,再加上其這幾年戰績之彪炳,袁紹再是自大,恐怕也清楚想要戰勝這樣的強敵必須要好好準備一番,厲兵秣馬才有勝算,才有把握。
若是在剛剛與公孫瓚鏖戰數年后再倉促起戰,與王政正面對上,全面開戰...
先不談鹿死誰手,起碼短時間內定是難以決出勝負!
而一旦不能盡快拿下北海,冀州缺鹽的窘境便不能得到改善,王政甚至不用主動出擊,只需要以北海和徐州作為防區,把兩州九郡的資源不斷補充到前線,與袁紹頑強固守,慢慢消耗,不消一年半載,袁紹兵馬疲憊,軍中將士因為缺鹽而體弱無力時,再一舉進攻....
王政越想越是興奮,這一番利弊分析下來,袁紹只要沒有昏頭,便不會選擇以武力的方式急取北海之鹽,那么冀州使團前來的目的,也就了然于胸了。
只不過袁方為何要主動告訴他呢?這不是自曝其短嗎?
想到這里,王政饒有興趣地看向袁方,目光灼灼地問道:「袁公子告訴本將此事,又是為了什么?你就不擔心...」
「擔心什么?」
袁方聞言沉聲說道:「此事州牧早晚也會知道,不如開誠布公,況且閣下乃是當世人杰,更有仁厚之名,得知我冀州百姓此時限于危難,當會排憂解難,扶危救困才對,莫不成還會乘人之危、趁火打劫不成?」
額...
這話王政不知如何接口,只得干咳一聲,笑而不語。
「何況在下叔父是何許人也,心性如何,王州牧料也有所耳聞。」袁方悠然說道:「若是有人試圖乘機發難,或是要挾,恐怕只會適得其反。」
王政心中一動,暗忖以袁紹的性格,的確不是隱忍之人,這樣的話,還真有可能為了面子選擇那兩個弊大于利的方案,不由問道:「那袁公子今番出使壽春,是為了?」
「使團來此自然是為了通商。」
袁方哈哈一笑,「渤海和幽州的鹽場從修葺到重新開工所需時日不短,短時間內我冀州必然缺鹽,州牧治下北海又盛產鹽,既然如此,自可急我所需,當然錢糧方面我方如今也不寬裕,一方面需要州牧酌情減低些,另一方面,也可以戰馬充抵如何?」
這方面王政倒沒什么意見,他一方面不缺錢,另一方面也不在乎錢,既沒必要趁機抬高鹽價,也不介意對方用其他物資充抵錢財,若是袁紹愿意和他在短期內「互不侵犯」,這個忙王政其實是愿意幫的。
但對方如何保證呢?
眼見王政雙目精芒閃耀,沉吟不語,袁方不是等閑之人,察貌觀色,似已看出對方的顧慮,突然笑道:「州牧此番若愿相助,在下回去后定會努力諫言叔父,與州牧締結盟約,共修秦晉之好。」
兩漢重視信義,又距離春秋不遠,盟約還是有一定約束力的,一般情況下都不會出現主動反悔的情況,甚至不止是袁紹這等世家高門的出身,便是王政這等草芥,若非袁術先有僭越之舉,意欲稱帝失了大義,其實他原本也沒有太好的借口去撕毀。
所以聽到袁方這話,王政抬頭凝神看他一會,淡淡地道:「那此事袁公子有幾成把握?」
「州牧若能放價通商,起碼已有六成。」
六成?
王政微微皺眉,直接便搖了搖頭:「不夠。」態度表明的十分堅決。
開玩笑,若袁紹這邊連在口頭協議上都不愿給與百分百的承諾,那別說放價了,他明日便要下令直接斷絕北海之鹽往冀的通路!
反正要打,不如逼著袁紹現在就來和他決一死戰!
雖然天軍如今也是久疲之軍,同樣不宜戰事,但手下有幾萬絕對忠心,悍勇無比的系統兵,王政有底氣能比袁紹撐的更久!
「在下事前就猜到單是如此,州牧絕難放心。」
袁方微微頷首,緩緩起身,對著王政拱手道:「所以早替州牧計較好了,若愿送上一物,在下便有十成把握說動叔父。」
王政聞言一怔,訝然問道:「何物?」
袁方微笑著,一字一頓地道:「傳國玉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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