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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天下共擊

  王政此言一出,全場登時嘩然,同時色變。

  要知此時雖然群雄割據的局面已是十分明朗,但大漢正朔的地位依舊深植人心,即便是天軍這等反賊起家的勢力,雖然其中有不少人私下里也抱著諸如“天公將軍早晚亦要稱帝”此類念頭,但表面上即便是如吳牛這等粗鄙不文的莽漢,也清楚時機還未成熟。

  而王政內心的驚訝其實遠過于眾人。

  他是穿越者,自然清楚袁術確有稱帝之心,更記得原本的歷史上,袁術似乎也是在建安二年左右,便稱帝于壽春,建號仲氏。

  但如今袁術的實力相比歷史上的同時期,似乎略有不如,結果反而還要提前?

  在原本的歷史上,拋開袁術稱帝是否一記錯著不談,單論實力而言,骷髏王的底氣足不足?

  其實還是足的。

  建安二年的袁術,就地盤人口而言,的確就是天下最強諸侯,甚至超過了自己的同宗兄弟袁紹。

  且看同時期其他諸侯:

  曹操擁有兗州八郡、豫州三郡以及徐州兩郡,其中兗州南面由于黃巾作亂以及和呂布的戰爭,可謂殘破不堪,豫州的三個郡由于董卓的禍害和黃巾之亂,也是凋敝大半,徐州兩個郡更不用說了,因為曹操自己搞大屠殺,導致經濟民生基本崩潰。

  所以建安二年的曹操,真正具備造血功能的基本盤其實只有潁川郡和兗州北面的三郡,可以用四郡之力來形容,甚至還不如此時擁有荊州六郡實際控制力的的劉表,和將整個益州牢牢掌控的劉章。

  呂布更不用說了,雖然趕走了劉備,但是此時呂布能夠控制的依舊只有徐州的兩個郡,甚至核心所在的下邳,因為陳氏的原因,也不具備完整的控制力。

  那么在兵力上最為強大的袁紹呢,單論地盤人口,此時名義上擁有的也不過冀州九郡加上并州三個郡和袁譚拿下的青州六郡,手中一共十八個郡,但是并州三郡和青州六郡要么同樣因天災人禍而殘敗不堪,要么便沒有真正掌控。

  真正的基本盤其實也就是冀州九郡。

  而袁術呢,此時他麾下勐將孫策已躍馬長江,平定了揚州六郡,袁術自己又在和劉備的戰爭中拿下了徐州的廣陵郡和下邳部分城池,再加上豫州的汝南和沛國二郡,雖然和袁紹一樣同時擁有九郡,但相比之下,袁術的實際影響力橫跨三洲,且這些地盤大部分地處長江中下游平原,由于戰亂比較少,人口眾多,經濟十分發達,紙面實力其實還要勝過袁紹一籌。

  且關鍵是袁紹還有個幽州的公孫瓚在旁牽絆,袁術的大敵劉繇卻已病逝了。

  可如今呢...

  單說徐州,下邳郡自然早被王政牢牢掌控,至于廣陵雖然懸而未決,王政口頭上亦曾說過此地送給袁術,可或許是心里有些分寸,袁術至今連官吏都未曾派出。

  豫州更不必說了。

  沛國與徐州近在遲尺,當初王政攻彭城時更是將幾個城池打了一遍,眼下此地明面上雖說還屬于袁術的地盤,其實影響力已大不如前。

  而汝南郡,若非王政從中阻撓,恐怕此時的夏侯惇已悉起大軍,兵臨城下了。

  這樣的情況下,袁術怎么還有底氣稱帝呢?

  心中滿是疑惑,王政緩緩坐下后,扶桉思忖良久,望向郭嘉問道:“奉孝,此事可有高見?”

  “圣賢有云,察道者帝,通德者王,帝者有大小之分,大者九閽正統,天下共主也,”郭嘉朗聲道:“欲為此者,每不在先而在后,既需名得正統,實混宇一,更要海內削平,四方賓服!”

  “即便如此,尚且有群臣勸進,諸侯推戴,然后讓再讓三,辭之不得,而乃視南郊、改正朔焉。則受之也愈遲,而得之也愈固。”

  “小者閏統偏安,竊據一地,亦必待近邦俱已兼并,大國僅存一二,外而鄰境息烽,內而人民樂附,然而自侯而王,自王而帝,次第而升之,斯能傳之后人,以為再世不拔之業。”

  “今觀建安之初,獻帝尚在,而群雄角立,如袁紹、曹操、公孫瓚、張繡、張魯、劉表、劉章、馬騰、韓遂之徒,曾未有一人遽敢盜竊名字也。”

  “袁公路以壽春太守漫然而僭至尊之號...“

  郭嘉聳立在王政面前,眾將之中,眼神充滿自信,斬釘截鐵地道:“嘉敢斷言,若無意外,短則數月,長則兩年,必速禍而召亡哉!”

  “言之有理。”王政點了點頭,又側目問出了心中的疑惑:“然則袁術其人,本將去年親赴揚州,曾與其交集甚多,并非缺謀少智之輩,怎會行此倒行逆施之舉?”

  “哈哈。”聽到這話,郭嘉笑了笑,反問道:“嘉聽聞,主公當日得趙縣時,亦有稱帝之舉,難道主公不知此乃倒行逆施?”

  “額...”王政一怔,旋即啞然失笑:“奉孝何必出言取笑,當時本將剛剛起事,曹操便已收到消息,派遣大軍前來鎮壓,值此生死存亡之際,若不示敵以弱,安能有后面的順隧?”

  “區區幾千人馬...”郭嘉聞言卻是搖了搖頭:“以主公堪敵項籍之勇,便是不行此計,只需沖陣斬將,曹軍自潰,料也無甚妨礙。”

  沖陣斬將?

  那會我可沒現在這么強啊!

  這話王政自然不好明言,只是干咳了聲,撤回正題:“奉孝的言下之意,莫不是說袁術稱帝,亦有無奈成分?”

  “無奈倒談不上。”郭嘉笑了笑道:“袁本初欲稱帝,其中原因頗多,大半因其狂妄自大,小半倒也有形勢所迫。”

  “哦?”王政心中一動,問道:“愿聞其詳。”

  “按糜公情報所言,在立省臺前,袁術曾在朝堂之上,詢問群臣,吾家四世公輔,百姓所歸,欲應天順民,于諸君意如何?”

  “就聲名輿論而說,汝南袁氏的出身,的確當得起天下之望,何況袁術手中又有傳國玉璽,加上...”郭嘉頓了頓,笑道:“那個流傳數百年的讖語“代漢者當涂高也”,解為“公路”之意,嘿,倒的確有幾分道理。”

  “從實力來說,論土地之廣,士人之眾,袁術如今在諸侯中的確首屈一指,欲徼福于齊桓,擬跡于高祖,倒也不是沒有幾分可能。”

  這是解釋了袁術稱帝的底氣所在,王政點了點頭,又問:“那奉孝所言的形勢所迫,又怎么講?”

  “豫州黃巾既向主公求援,自然不會不去通報揚州。”郭嘉道:“袁術想必也十分清楚,夏侯惇消滅了劉辟,何儀等人之后,接下來必然是要對汝南動手的。”

  “大戰在即,袁術自然要考慮如何應對,曹操再是兵強馬壯他也未必放在心上,無非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可許都的那位天子卻可能讓他極為頭疼!”

  “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難成。”說到這里,郭嘉嘆了口氣:“挾天子以令諸侯,嘿,荀文若此計甚是高明。”

  “天下諸侯,除了主公一開始便走著自立自強的路子,其他人皆是漢臣出身,他袁術自不例外,世代皆為漢臣,曹操一旦讓天子頒下一道詔書,將袁術定為亂臣賊子,尚未交戰,揚州軍氣勢、斗志、民心上便已弱了三分。”

  “若要分庭抗禮,唯有行險自立,奪回先機。”王政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其實不僅因為曹操這位外敵,還有內因!”郭嘉道:“名義上袁術麾下文武百官亦為漢臣,一旦袁術自立,一方面逼人站隊,忠奸自辯,另一方面么,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袁術稱帝之后,自然會大封群臣,手下人也能進一步榮華富貴,這可以讓他們進一步為自己賣命。”

  想起原本的歷史,王政忍不住問道:“那若是有人真的因此做反呢?”

  “除了如今掩有江東四郡的孫策,余者何足道哉。”郭嘉思忖了會,道:“不過袁術既有此心,想必已是提前和這位小霸王通過氣了吧?”

  聽到這話,王政皺了皺眉,沉吟不語。

  他不知道袁術是否和孫策提前溝通過了,但是真正的歷史上,孫策卻是帶頭造了袁術的反啊。

  當袁術真正稱帝之后,孫策第一時間帶著自己手中的四個郡宣布獨立,同時間差點成為兒女親家的呂布又舉兵東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廣陵拿下,另一邊的曹操亦將豫州的袁術勢力一舉蕩平。

  幾乎是短短數月,在諸侯夾擊之下,袁術便從掩有三州九郡,淪落到只剩兩郡的茍延殘喘,最后嘔血斗余而死。

  半晌之后,他再度開口,側目郭嘉問道:“奉孝,你方才說,若無意外,短則數月,長則兩年,必速禍而召亡哉?”

  “這意外指的是...”

  “主公明知故問也。”迎著王政厲芒爍閃的雙眸,郭嘉笑道:“這意外嘛,自然是主公心中如何想了。”

  “主公乃是天子欽點的厲陽侯、徐州牧,如今亦漢臣也,若無意外,自然看不得袁術這等儹越之舉,更要遵循高帝昔日定下的非劉姓者不得稱王的令諭,響應諸侯,共擊亂臣賊子了。”

  “奉孝,你何嘗不是心知肚明?”

  聽到這話,王政長身而起,左手握拳,往右手掌上輕輕一擊,旋即仰天大笑:“所謂輔車相依,唇亡齒寒!”

  “今時今日,劉備遠走、田楷身隕,公孫瓚更是及及可危,若是袁術再被人共擊而滅,那曹操、袁紹的下一個共擊目標,焉知不是本將?”

  他凝視著郭嘉,一字一頓地道:“本將若是任由袁術取死,才是真正的意外吧?”

  “吾主明見萬里!”郭嘉一臉欣然的拱手拜倒:“既如此,當立刻折返徐州,以嘉所見,眼下袁術立臺省等官,乘龍鳳輦,祀南北,卻唯獨少了最為重要的稱號建制,這分明就是想要試探群臣以及諸侯的反應。”

  “所以不日之內,揚州當有使者來到下邳,征詢主公意見。”

  “主公和孫策任有一人若不擺明立場,袁術必然不敢輕舉妄動!”

  “此事不急于一時。”王政擺了擺頭:“奉孝,你即刻動身,將本將的想法告知禰衡、張昭,若有使者前來,先行應對便是。”

  郭嘉聞言一怔,忙道:“主公,事有輕重緩急,寧平三城固然重要,可相比之下,揚州那邊的確干系更大...“

  “豫州來都來了,本將豈能未盡全功,半途而廢?”

  王政露出冷靜自信的神色,坐得穩如泰山,笑道:“何況區區一個獨眼老,又能花得多少時間?”

  他行事向來殺伐決斷,心中有了主意,當即轉目眾人,沉聲說道:“方才翼遠之計,本將頗為認可,既然夏侯惇按兵不動,我軍就主動出擊!”

  “咱們現在已經知道了,夏侯惇突然止步不前,很大可能是曹操聽到了青州發生的內亂而心有顧慮,另外夏侯惇兵馬不足,新城未附,后勤未至,故而不敢孤軍冒進!”

  “我軍只要在昆陽取得一場大勝,剿滅夏侯一部,給其以沉重的打擊,曹操定然就會收起攻打豫州的念頭,則彼退軍之日,近在眼前。何樂不為?”

  “那么當如何進攻?”

  聽到這話,眾將陷入思忖,不一會兒,高覽率先發言:“州牧,昆陽位于潁川郡的西南面,我軍若主動出擊的話,則首先要考慮避過沿途縣邑的耳目,否則一旦久攻不下,四方來援,若被切斷后路,則有極大的危險,依末將愚見,取昆陽前,必取舞陽!”

  “翼遠與本將可謂英雄所見略同!”

  王政聞言頷首欣然道:“舞陽乃是距離汝南最近一城,正與昆陽相對,兩地相距約二百余里,隔河相望,中間再無別的險要阻礙。”

  “咱們只需發一偏師,急襲奪取,則利處有二:一則后方乃是汝南,曹軍目前無法越過豫州黃巾和袁術勢力來斷我退路,后陣得以保全,二來虎視昆陽,我軍主力若出擊不利,則昆陽的曹軍必會蠢蠢欲動,有舞陽的接應,可威脅其不敢輕舉妄動。”

  高覽甚是嘆服,由衷地道:“州牧明見。”

  王政頷笑了笑,又溫言問道:“翼遠,可愿為本將取下此城?”

  倒不是說王政眼下就對高覽十分信任了,而是急襲舞陽、接應主力,要想很好地完成這兩項任務,非有勇有謀、敢戰而能守者不可為之,這次豫州來的諸將中,嚴然能力雖是不錯畢竟經驗不足,其他等人更是不行,所以說除了王政自己,高覽便是最佳的人選了。

  高覽聞言大喜。

  這個任務相比之前的取宜祿,項縣,難度自然大是不同,可意義同樣毫無可比性。

  當即跪倒在地,盔甲發出的鏗鏘聲中,大聲應道:“愿為州牧劍!”

  “好!”王政拍桉而起:“高覽聽令!”

  “明日三更埋鍋,四更造飯,五更出發。不必帶太多的輜重,隨身攜帶十五日的干糧...“

  他闊步疾走過去,親自將高覽攙起:“本將希望十日內聽到捷報傳回,可有問題?”

  從宜祿到舞陽接近四五百里,路途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好在路上平坦,沒什么阻礙。

  不過即便星夜疾馳,也至少需要六七天的行軍才能抵達,那便等于讓高覽一兩日便攻下城池,隨后立刻派人回報。

  雖然舞陽并非大城,駐軍料來最多千人,其實還是有些難度的。

  高覽卻毫無為難之色,反而精神一振,躬身接令:

  “諾!”

  “末將誓不辱命。”

  這時,一旁的郭嘉插口說道:“主公,夏侯惇雖目前沒有大軍進入進入我軍的視野范圍內,但是想必會派遣哨騎散布周邊,游弋左右,窺探我軍動向,一旦我軍有所動靜,夏侯元讓必然立刻知曉!”

  “故臣建議,在我主力出擊之前,尚需得一支奇兵,羊裝主力部隊,吸引走他的視線。如此才能做到出其不備,先發制人。”

  “善。”

  王政頷首,又從諸將中挑出嚴然:“眼下你就不必去見黃郡這些人了,五百人改成一千五百人。可與翼遠一起動身,路上多打旗幟,務必做出主力的架勢。”

  天軍在歷次的作戰中,虛張聲勢過很多回,部下們對此皆熟門熟路。一千五百人加上高覽的兩千人,總共近四千人,多的不敢說,裝出一兩萬人的聲勢還是輕輕松松的。

  嚴然躬身凜然:“喏!”

  此時堂外的風吹進來,涼爽宜人,卷動諸將的披風以及兜鍪上的紅纓,紛飛翩翩舞,颯颯作響。

  天軍尚黑,但是天誅營和目前的中層將官服色卻因為王政的原因更為尚赤,諸將的披風、包括掛在武器上的垂布,并及插在堂外院中的旗幟也全是紅色的。

  春天是青帝的季節,院中的樹木郁郁蔥蔥,越發映襯的這一抹紅色耀眼奪目。

  次日凌晨,夜深人靜之時,步卒們屏氣凝神,騎兵們用軟布裹住馬蹄,化成一道玄色洪流,悄無聲息地出了宜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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