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2年,初平三年,這一年發生了兩件大事。
五月春中,董卓為其親信呂布所殺,因王允反間計故,威逼百官欺凌幼帝的權臣終究落了個身死族滅棄尸于市的慘烈下場;
十二月嚴冬,曹操大破三十萬黃巾軍,俘虜收編為“青州軍”,因而聲勢大振。
對當時的東漢王朝而言,第一件事極為重要;
但對于王政而言,第二件事卻是性命攸關的最大事。
穿越一個月,在自身僅存的人性與理智都將徹底崩塌之際,曹操打敗了青州黃巾賊寇,收編為青州軍。
同時,也將將在瘋魔面前拯救了他。
對于王政這樣一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現代宅男,東漢末年已經是一個令人絕望的游戲副本了。而更令人絕望的,便是在這樣的地獄模式中,出生身份...
竟是一個黃巾賊寇!
他憤怒絕望至極。卻無法發出一星半點的謾罵,來宣泄怨尤。
因為睜開眼的第一刻,最為強烈的感受,不是眼前世界的陌生,也不是魂穿帶來的撕裂...
而是原主身體無聲的哀鳴!
那是深入骨髓的饑餓!
對饑餓,王政并不陌生,作為一個宅男,沉浸游戲的時候兩三天不吃飯本是尋常,以前在網上看到易子而食的典故時,王政曾感覺荒謬。
他難以置信:區區餓肚子,至于這樣嗎?
原來,是至于的。
原來餓到極致的時候,那種渴望填飽肚皮的本能,是會令人發瘋的!
當王政終于對不瘋魔不成活這六個字感同身受的時候。
他已在這個世界停留了很多天,也餓了很多天。
在饑餓的驅使下,他迅速地融入了東漢,與原主融為一體,學會了在戰場上尋找掩體,躲避箭雨;無師自通了打滾,假死,逃跑等諸多技能。
也開始和其他人一樣,用漠然面對眼前不斷發生的燒殺劫掠。
甚至,參與...
東漢動亂一月,于他而言,影響遠勝三十年天朝安逸人生,牢牢扎根在了靈魂中最深一隅。
“來了來了!”
急促的聲音打斷了王政的思緒,抬眼望去,便見一個少年從山林間步伐慌亂的跑了出來,臉上卻掛著迫切的貪婪。
“吳勝你慌個什么?”
“就是,有大哥在你怕什么。”
一群口音不同的咋呼聲在王政身邊響起,卻是幾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手持木叉在他身邊,狀似嚴陣以待,臉上卻掛著輕松的笑容,更有閑情對那個吳勝的少年出聲調笑。
王政伸手一擺剛欲說話,卻見一聲“嗷嗚”的吼叫,一只彪悍的野豬猛地從山林中竄出,正對著吳勝的屁股緊追不舍。
眼見便要被追上,吳勝一個懶驢打滾險險避開,順勢揚起一陣雪花使野豬視野受阻。只是片刻的停頓,野豬剛欲再度撲上撞死那個擾豬清夢的人類時。
卻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斜次里沖將過來,正好攔住了它的去路。
旋即一拳揮出。
這一拳迅猛力沉,虎虎生風,只聽“砰”的一聲,那野豬頓時被擊地倒退,獸軀直直撞到一棵松樹上,震的樹葉雪花“唰唰”直落,形如雨下。
“好!”
“大哥威武!”
叫好聲此起彼伏。
王政卻恍如未聞,毫不耽擱,整個人化如利箭一般縱出,瞬息之間便再次撲到野豬身前。
野豬此時剛剛爬起,晃動著豬頭嘴里發出嗚嗚痛鳴,顯然王政那一拳讓它很是難受,看到仇人立刻渾身鬢毛豎起,獸目兇芒大漲,想也不想便是獠牙伸出猛刺過去。
長長的獠牙在月色下映射出森冷的寒光,眾人忍不住發出驚呼。
王政卻避也不避,只是雙手化拳為掌,由上至下斜掠而出,隨著一聲悶響,已是緊緊地握住獠牙。
又是一聲憤怒地嗷嗚,野豬一雙獸目頓時盡赤,狂性打發,使足全力,誓要掀翻這可憎人類!
王政卻也同時一聲暴喝,猛然發力!
只見他先是一拽,后是一拉,在旁觀者又一次集體驚呼中,竟然將野豬整個舉到半空,更是顯得輕松隨意,仿佛那百斤的重量不存在般。
下一刻,王政將它猛地用力一摔。
巨大的沖撞力掀起雪花四濺,野豬也被震的頭腦昏沉,四蹄朝天。
柔軟的腹部登時暴露人前。
王政眼中狠厲之色一閃而過。
隨即猛力一踩!
一聲凄厲的震天慘叫響起。
這貨真價實的殺豬叫直震的眾人耳膜發疼,再回過神時,這頭畜生已是腸穿肚爛,倒在雪地上不斷翻滾。
好一會兒才僵死過去。
望著尸體旁愈發顯得高大的身影,眾人目瞪口呆相顧無言。
即便類似的場景這段時間已上演多次,但是每一次的出現,還是對眾人心靈造成足夠的震撼。
王政神情自若,一邊在雪地里蹭凈鞋上污血,一邊向著眾人眨了眨眼,笑道:
“喂,還愣著干什么,別想偷懶啊,難道還要我把這尸體收拾干凈,將肉喂到你們嘴里嗎?”
少年們哄然大笑,頓時喜氣洋洋地忙活起來。
一群人跑去拾柴撿枝準備生火,另外一群人則跑到野豬尸體旁一頓忙碌,王政環顧四周,看了看選了塊大石頭走了過去,袍袖一拂掃凈堆雪,便坐在上面,仰頭看天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這時那叫吳勝的少年也走了過來,坐到王政的邊上。
瞅了瞅遠處的獸尸,又轉頭看了眼王政,想起剛剛發生的一幕,只覺嗓子有些發干,敬服之余,更多卻是疑惑:
“阿政,你這力..這神力到底是怎么得來的?”
吳勝確實甚為不解。
不同于其他人,他與王政在吳家村一同長大算是總角之交,對王政自然知根知底。
王政從小長的就比同齡人高大,也有幾分氣力,但絕對沒有這段時日表現的夸張,說是神力,既是對這不似凡人該有力量的贊美,更是因為其來源蹊蹺神秘莫測。
從僅自己可見的半透明面框中收回視線,王政回頭望了眼吳勝。
他無法對這個東漢人解釋什么是系統,就如同無法告訴這個少年,此王政非彼王政。這個王政其實來自于兩千年后。
何況,這是最大底牌,他不欲人知,更是不想解釋。
所以他只是微笑著伸出手指,指向夜空:“你都說是神力了,那你說是怎么得來的?”
吳勝的視線順著他的手指望向高遠的夜空,撓了撓頭,帶著一臉的不解,陷入了苦思冥想。
王政不再管他,視線再次回到了半透明方框。
這是他非常熟悉的界面,魂穿之前最喜歡的單機游戲,如今隨著他一同無厘頭地來到了這東漢末年。
王政:平民 等級:6
生命值:63/70
經驗值:105
升級所需經驗:595
技能:鐵骨跑動恢復 一頭野豬的經驗竟然只比一個普通人高20,這不合理啊。王政腦海中飄過一句吐槽。
做黃巾賊時殺掠同類,如今成了青州軍又屠宰異類,幾個月下來的殺戮,貢獻出的經驗值讓他升了五級,升級的屬性點和技能點全加到了更能增加生存的方面。
只是為了活下去。
他默默地念叨了一句,像是在解釋什么。
這不是矯情地自責,只是...對心中時常暗涌的莫明情緒做出回應。
“大哥,我知道了!”
這時,吳勝似乎終于想通了,明白王政剛才手指夜空的意味,只見他興奮地對著王政大喊道:
“是黃天所賜!是黃天所賜!對不對!”
王政還未回話,卻見其他少年這時也被吳勝的喊叫驚動,紛紛走了過來,七嘴八舌的問道。
“什么黃天所賜?”
“你是說野豬嗎?這分明是大哥所賜,哈哈。”
“吳呆子又發傻了,都大晚上了,你好好瞅瞅,還黃天?黑天還差不多。”
“你們懂什么!”
吳勝不耐煩的揮斷眾人紛亂,口中嘟囔:
“我說的是大哥的神力,神力啊!你們也看到了啊,大哥這神力多厲害,這是他以前沒有的!這是黃天最近賜予的!“說著,還高舉握緊的拳頭,比劃著道。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噤聲,望向王政的眼神也變的猶疑不定。
這段時日,對王政的武勇,他們早已心服口服。怎一個猛字了得!
這群少年大多不是出身山民,就是獵戶之后,對猛獸本不似尋常百姓般懼怕,但力斃猛虎手撕巨熊這等不是人為的事,王政卻輪番操作了幾次...
如今外出打獵,不管什么猛獸,眾人只要跟在王政后面,什么家傳的陷阱埋伏早都不用。
哪需要那么麻煩?
你沒見王政大哥武器都不用拿的?
相識尚短,他們本以為這是王政生來具有,這樣的猛人雖然是生平第一次見,但如今亂世英雄輩出,什么萬人敵的猛將層出不窮,如那威震九州呂奉先的一些事跡,傳在他們的耳中,也覺戰神降世一般不可置信;
所以對王政的武勇,眾人雖心生敬佩,卻也沒往“天降神力”這等虛無之事去聯想。
如今聽吳勝之言,王政這神力,卻是以前沒有,憑空出現的?
難道大賢良師雖然仙去了,黃天卻還沒有拋棄我們?
想到這里,其中幾個少年望向王政的眼神已經變得火熱,他們滿含期待,王政能親口說出他們想聽到的答案。
這是好感度瞬間從友好刷到崇拜了嗎。
王政暗自感慨此時人的迷信,卻沒正面作答,只是緩緩的環視四周,迎上那些充滿希冀的眼神,眼中遲疑一閃而過,最后只剩下了堅定。
他再一次伸出右手,戟指向天,一字一頓道:“蒼天已死!“
這刻骨銘心的四個字一出,眾人頓時陷入了一片靜默,如死水微瀾,唯有遠處火堆嘶嘶的燃燒聲,成了此時流動的存在。
皎潔的月光為雪地披上了一層銀色的輕紗,時間緩緩流逝。
良久。
少年們仿佛形成默契般的同時開口,異口同聲地喊出了下一句,那是七年前曾發出的吶喊。
正是這一聲吶喊,震驚天下,傳遍八州,讓東漢從此被烈火焚燒,王朝的余暉變成了鐵與血的顏色。
“黃天當立!”
終于不是光桿司令了。
看著透明面框上連續閃現的入隊信息,王政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眼中發出異樣神采。
他望著這群少年,又想到自己穿越的身份,心中若有所思。
東漢時代的人,似乎都是有字的,既然穿越成了賊寇...
那我,就字御寇吧。
跳躍的火光,忽明忽暗地映照在眾人臉上。
此時那頭野豬的尸體已經少了兩條前腿,變成了火堆上的肉湯。
山林愈發靜謐,肉香在夜色中隱隱漂浮。
不同于其他少年的狼吞虎咽,王政是每口都在細嚼慢咽,讓舌尖味蕾充分地感受記憶,直到回味再三才緩緩咽下.
臉上的表情也始終帶著一股異樣的認真嚴肅,完全不似其他人臉上掛著的全是暢快滿足。
于是到最后便是一群人都吃完了,一個個眨巴著眼睛全對著王政行注目禮。
寒冬臘月,身處野外。
火光漸漸微弱,寒意侵襲愈發徹骨,即便是這群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也開始遭受不住,不時有人跺足磨拳,但卻沒有一人對王政出聲催促。
除了吳勝,其他人雖然與王政相識尚短,卻早已被其勇猛折服。
要知道即便是個人武力對時代周遭影響最弱的現代,格斗類的運動影響力依舊不缺狂熱的擁躉,拳擊更是體育的主流項目。
何況是此時對個人武力崇拜遠超后世的漢朝。
更何況今夜的王政身上,又多了一層“黃天庇佑天賜神力”的光環。
直到火堆上的最后一點火焰都化成余燼時,王政終于咽下了最后一口肉湯。
他站起身子,對著眾人笑道:“吃的太慢,讓各位兄弟久等了。”
其他少年紛紛起身連連擺手直呼沒有,唯有吳勝撓了撓頭,帶著熟人式的親切埋怨:
“阿政我記得你以前吃飯很是爽利的,怎么現在這么婆媽起來了。”
說著,似乎覺得語氣有些重了,又連忙加了句解釋:
“我不是怪伱啊,前幾次我都沒說話的,主要是今天確實太冷了,剛坐了片刻,我腿都快凍麻了。”
王政笑了笑沒有接話。
這些日子的相處下來,對于吳勝他已深知其人。
貪吃嘴碎,有些油滑,但秉性不壞,自然不會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