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勝大軍埋伏司鎮山第三日。
晚飯過后,下邳西城門有數騎偷偷潛出。
天軍巡弋發現了他們,飛騎報與王政,王政環顧左右,笑道:“如今下邳周遭只剩下相一路,既是數騎潛行,大抵為前往此處的信使。”
“將軍,既如此,咱們可要替吳勝先捉拿住這些人?”一旁的徐方和于禁對視一眼,主動問道。
“唔,暫時不急。”王政思忖了番,對巡弋道:“你們遠遠跟著,這些人若是去東面下相,就不急著擒拿,待到吳勝部曲附近時,若他發覺就且來回稟,若沒發現就幫其捉拿。“
“這幾騎若是不去下相而去他處...”王政擺手喝到:“就地斬殺!”
巡弋接命而去,待其背影離去后,王政又吩咐眾將:“從今日..不,今夜起,留意下邳城內,看有無兵馬調動!”
“喏!”
下邳信使一路星夜疾馳,卻在遠在司鎮山三十里時,就被吳勝安排在外圍的哨騎發現,
此前他早有交代,下相出城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入城的卻一個都不容許放過。
兩邊箭矢互射,不過兩三個回合,幾個信使一一落馬,被盡數射殺。七八個探馬一擁而上,擒了最后一人直向山谷帶去。
早已搜過身,沒有發現函件錦囊之內,那若要知道內情,便只能從這信使的口中了。
看著帳下滿身血污的俘虜,吳勝眼中閃過狠厲,剛待說話,李仁已先自告奮勇,原來他雖是兵卒,卻是個刑獄世家出身,逼供的手藝可是祖傳的,吳勝一聽之下,便姑且讓他一試,揮手命人將這信使交給李仁。
李仁直接將其帶出賬外,沒過一會功夫,便帶來了好消息。
“吳少校!“李仁一臉熱切地道:“下邳果然出兵了!”
“哦?”吳勝側目:“有多少人馬?”
“三千人!”李仁興奮地叫道,這個數字讓其心中一松,之前的壓力登時沒了。
吳勝卻是剛剛相反,聽到這個數字先是一怔,旋即有些不滿地嘟囔了句:“才這么點啊?”
“不少了。”李仁有些佩服地看了眼吳勝,看這廝外表還以為和自家一樣粗莽呢,卻不料還有幾分智謀:“吳少校果然厲害。”
“不是俺厲害。”吳勝擺了擺手,環視眾人,對著西面虛拱手道:“俺出來時,阿政..天公將軍就交代過,如今的下相便是下邳最后的外援,若遇敵襲,下邳便絕對不會坐視不理,這就叫...”
說到這里,吳勝皺眉思索起來,那個詞叫什么來著,竟一時間想不起來了。
“攻其必救,殲其救者,”李仁笑道:“這個俺倒是聽閻主簿說過。”
“閻主簿?”吳勝沒去揚州,自不認識這位,只是點了點頭,問道:“一聽這姓就知道是個有學問的,可在如今軍中?”
聞言,李仁神色一黯,微微搖頭。
不在啊,那就算了。
吳勝可沒工夫關心李仁的神態一樣,直接就將這個名字拋諸腦后,目光炯炯地望著眾將:“各位兄弟!”
“劉備援軍將至,咱們需立刻做好準備!”
“請少校吩咐。”諸將七嘴八舌地叫了起來,截至目前,起碼吳勝的判斷沒有錯。
“下邳既然出兵了,”吳勝道:“咱們接下來就要考慮第二點了。”
“哪一點?”李仁帶頭問道。
吳勝指著地圖,森然道:“自然是想法子讓劉備軍主動走進咱們的設伏點了!”
此時帥帳外,夜風卷旗,盡是凜冽殺氣。
吳勝的這個計策,有一個最大的問題,便是劉備軍其實可以選擇不走路過司鎮山的這一路。
作為霸王的故里,在未來的天朝后世,下相有一個外號,叫做“江北水鄉,洪流走廊”。
這是因為它地處淮河、沂沭泗流域的中下游,屬于淮河水系和沂沭泗水系,更是南臨洪澤湖,北靠駱馬湖。
而在這座城池的附近,更有著幾條大河的支流,其中一條名叫支河的河流,正好處在下相和下邳之間。
便在當夜,一支總人數約在百人的騎隊從司鎮山奔騰涌出,趁著月色迅速地接近前方的支河。
第二日中午時,便抵達了支河河畔。
正是吳勝派出的混合軍,而他們的任務便是破壞支河上的三座石橋。
這三座平均長約百米的石橋,最古老的和大漢同齡,最新的距今也有六七十年的歷史了,自亂世拉開序幕之后,無論是之前的陶謙還是如今的州牧,大部分的精力更多是放在如何保住這塊地盤上,便有不多的心思考慮民生內政,這種設施也肯定是排在最后,早已年久失修。
而它們的存在,恰恰便能讓劉備的援軍有第二條路走!
而只有把這三座橋全部破壞掉,劉備軍要想過河,要么辦法收集足夠的渡船,要么就必須沿著上游多走至少一天半的路程,才能繞路通過。
如果是不著急的話,官軍大可以在原地休整,順便收集船只一點點渡河,但很明顯,如今的情況,急于馳援的劉備軍不敢有任何耽擱,既然最近的一條路失敗了,便只能選擇走次一條的近路了。
也正是吳勝想好的這一條路。
這一條過司鎮山的路。
而在司鎮山,則有一處絕地...
一處狹長的峽谷,高約百米,而且兩側頗為陡峭,難以攀登。
而吳勝等人,便在這里埋伏了多日了,更做好了充足的準備,一旦劉備軍踏入這處絕地,便能從山谷兩側推下巨石封住出口和退路,嚷劉備軍不僅進退失據,更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夜深人靜之時。
劉備等人探頭遠望良久,見城外一片漆黑,幾十里外更是不見火光,似是那群黃巾賊的軍營亦已全營熄登。
此時此刻,整個天地唯二的光亮,除了頭頂的明月,似乎便只有轅門處的氣死風燈光芒映照,甚是顯眼。
差不多了。
隨著劉備一聲令下,三更時分,數千人悄無聲息地涌出城門,人不騎馬,步行走出好遠,才縱馬疾馳,直奔東面而去。
大軍急行之下,待中午時已到達了支河的五里內,選了一處高地臨時扎營。
已是六月底了,酷暑之下,便再是十萬火急,行軍也要盡量避開正午的一個時辰,這無疑耽擱了不少時間。可這路人馬的主將蔣蹈也知道,這是沒辦法的事。
若是強烈要求手下士卒急行軍,就算能更快地抵達下相城下,可還能剩下多少戰斗力呢?
哪怕對面是一個以戰斗力出名差的黃巾賊寇,可到今時今日,天下其他州郡,諸侯或許還會小覷王政和他的天軍,但是徐州這里,已是無人再會輕敵大意了。
看了眼頭頂愈發猖狂的日頭,蔣蹈苦惱地撫額,正心煩意亂間,親兵帶來了一個更給他添堵的壞消息。
“前面支河上的石橋都損毀了?”
“而且看痕跡還是近期人為?”
這讓蔣蹈心里猛地一個咯噔!
賊人這是早已經知道下邳來援了且在想法設法延誤他們這路人馬的行軍速度 這個可不妙了。
蔣蹈可是心里清楚,單說攻城,王政如今早已算是聲名遠揚了,畢竟漢之五都臨淄和天下雄關的彭城,都先后被他帶著一群流賊攻陷,占領。
其主帥如此,手下耳濡目染,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所以哪怕知道如今的王政人在下邳城外,蔣蹈亦不敢有絲毫大意,更記得出發前州牧劉備一臉鄭重地對他叮囑:下相不容有失!
孤城不可守的道理,蔣蹈同樣也清楚。
在確認面前這處石橋被毀、且短時間內難以修復后,蔣蹈立即派出新的偵騎,趕往了不遠處剩下的兩座橋。現在他唯一希望的就是,賊軍的準備沒那么充分,沒把三座橋全部摧毀。
然而,壞消息接踵而至。
派出去的騎兵連夜把消息傳了回來,整個支河上的三座石,已經全部被賊人拆毀,河的沿岸更依稀可以看到些木船殘骸,都是賊人提前去附近村莊搜集損毀的,放眼周遭,如今二十里內是既無橋,亦無船。
思索到半夜才睡下的蔣蹈接到這個消息后,再也沒有了絲毫睡意,對著幾案上的地圖看到了天明,終于下了決定。
立刻改道,走這條。
蔣蹈戟指的位置,正是司鎮山!
一望無際的原野上,司鎮山拔于眼前,不算巍峨,卻也聳如青蓮出水。
正午時分,地平線的盡頭,隱隱出現了一隊隊的黑點,帶起大片煙塵,向著司鎮山迅速靠近。
人馬的躁動驚動了沉靜的深山,隱約有猿啼熊嗷,驚飛起無數的宿鳥。
鳥飛如云,呼啦啦從劉備軍頭頂過去。
見狀,蔣蹈突然心頭一跳,不由自主地放緩了速度。
而當探路的哨騎回稟后,心中的不安在迅速擴大。
前方有一處地勢險峻、道路曲折的峽谷?
哨騎每說一個詞語,都讓他本能地聯想到了另一個令人悚然的事情。
這等險地,賊人若是在這里設下埋伏,將他們這一支兵馬前后退路堵住,那絕對是一場災難!
不過,僅僅是轉念一想,他就啞然失笑。
臨來前下相的情況大家都已心知,不過兩千不到的兵卒而已,而這,州牧亦早和眾人分析過了,王政能調動的兵馬已到極限,此時在攻下相的那不到便應是他最后的兵力了。
而這股人馬如今應該還在下相拼死攻城吧,又怎會再多出一支部曲對他們設伏?
雖是這樣想著,猶豫了一下,為策萬全,蔣蹈還是對親衛吩咐道:“讓哨騎仔細觀察下峽谷有無異樣。”
“另外等會讓輔兵打頭陣先行,剩下的騎兵步卒吊在后面,視情況而動。”
順便傳令全軍原地休息半個時辰,飯食后再迅速通過峽谷!
劉備軍在谷口外突然停下了。
這個突然的變動,著實把守候已久的吳勝等人嚇個一跳,李仁更是沉不住氣,直接在吳勝旁不斷嘟囔。
壞了壞了,是不是哪里出了錯,讓劉軍發現了痕跡?
他這般模樣,其他的袁軍也不由得惴惴起來。
萬一埋伏被發現的話,那就沒法火攻,只能打正面的戰斗了啊。
可這...面對剛剛大勝過自己的對手,袁軍既沒有自信,更毫無底氣。
慌什么!
見狀,吳勝死死地看了眼李仁,喝罵了一聲。
即便嗓音壓的很低,也讓人清楚感受到其中蘊藏的怒氣和殺意。
好在就在這個時候,當官軍再次行動起來時,還是徑自朝谷內進發,然而,還沒等眾人松口氣,他們馬上又發現進入山谷的只有前軍的一部分。
大部分的劉備軍,包括最強的騎兵,都還停在方才的陰涼地中,原地沒動。
這讓李仁等人又再次患得患失起來,不由竊竊私語,議論紛紛,更有人說到,要是敵人就這么一部分一部分的走,可如何是好?
要不,立即動手?
能殺一部分是一部分,順便還可以把剩余的敵人兵馬堵在谷外,這樣就算不能消滅這一路下邳的援軍,無力援助之時,咱們回轉下相,和袁那路匯合,全力猛攻打下城池,也是個法子啊。
耳畔的話語像極了蒼蠅嗡嗡,吵的本亦有些猶豫的吳勝愈發心煩意亂,卻是對袁術的這群手下愈發看不上眼了。
而當大部分人都趨向現在開始攻擊的時候,吳勝反而堅定了下來,你們這群蠢貨認為對的事情,那肯定是錯的!
“先放這批人過去。”壓下其他意見,吳勝狠狠地揮手吩咐:“再等等看!”
一切正常,什么都沒有發生。
峽谷外翹首等待的蔣蹈,豎著耳朵傾聽里面的動靜,可惜一直到近半的輔兵都快走出峽谷了,派人回來報信時,谷內依舊安安靜靜,沒有一些人預想的喊殺聲,賊人的伏擊更是無從談起。
沒有意外就是好事!
哪怕因此再次耽擱了一些時間,蔣蹈亦毫無后悔,徹底放下心來的他下令道:“全軍前進!”
可當蔣蹈親身踏入峽谷時,早先的不安莫名重回了心頭。
“為何會如此?”馬背上的蔣蹈一邊眼觀六路,一邊喃喃自語:“明明看似平靜,我卻總覺忐忑呢?”
直到后軍也全數進入峽谷時,蔣蹈腦中靈光一閃,猛地喊道:“不對!”
“太安靜了!”
下一刻。
“殺!”
一聲悶雷滾過的喊聲中,便見矢石雨下,鼓聲雷動。
旌旗揮舞之間,更有一焰天來,將兩側的山壁都瞬間點燃,滾滾而來的熱浪中,蔣蹈甚至來不及看清楚有許多人,摸清伏軍的虛實時,在此起彼伏的驚叫聲中,他驀然發現,第一時間最先受創的正是騎兵!
那是無數戰馬被驚地跳將起來,轉眼間騎兵們摔倒大片不說,更有不少人落地后竟被自己的愛駒撞擊、踐踏地血肉模糊。
這一刻,青天白日里,煙火蓋過了晨光,將山林盡數彌漫。
下一刻,無數的士卒提刀從煙霧中沖殺出來,更有一少年武將橫刀大呼,疾步奔跑,驟入敵陣,便已所向披靡。
山谷鏖戰,不須長兵。
此時此地,正是刀類最能發揮的戰場。
“快撤!”
蔣蹈“啊喲”大叫一聲,撥轉馬匹,向后逃走。后邊擠著前邊的,前邊擠著后邊的,劉備軍自相踐踏,死傷無數。
由親衛在前開道,蔣蹈好容易殺出條血路,剛來到進處時,卻見一人威風凜凜擋住前路,滿臉獰笑地看著他。
正是吳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