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形成四面合圍之勢,王政親自身先士卒之下,當日中午,城頭、城門皆已告破。
便在當天下午,兩州聯軍已成功攻克了輿國城,敵將正是之前在六合山時伏兵,且曾半道伏擊過王政的孫乾,孫公佑。
這位北海郡的名士,是被大儒鄭玄先推薦給孔融,其后在劉備任徐州牧后,作為使臣,官職為別駕從事。
在演義中更多以儒生,幕僚形象的人物,其實武事上亦不算差,在原本的歷史上劉備得益州后,拜其為秉忠將軍,其待遇僅次于糜竺,與簡雍相同。
當然,因王政穿越影響,很多原本會在東漢末年乃至三國鼎立時綻放光彩的人,卻提早就退出了舞臺,如之前的徐宣,亦如今日的孫乾。
既惱其耍詐,亦為震懾之故,即便其已在兵敗時在縣衙自盡,王政亦梟其首級,懸掛轅門之外。
當日夜里,在兵卒大多修真之時,新換了主人的縣衙內卻是燈火通明,閻象、古劍等人絡繹到來,一時間,文武齊畢,將官云集。
攻克輿國之后,下一步自然就是兵鋒直指廣陵,來的眾人不分袁軍或是天軍派系,無不心知肚明,王政此時召集諸人,為的正是此事。
從堂邑出發時,王政和閻象等人商議不停,也都是為了這個最終的戰略目標。
待眾人落座之后、親兵奉上茶水后便退出堂外,巡弋四方,負責軍情保密的工作。
“此戰不過一小捷耳。”環視眾人,王政端起茶杯,遙遙相敬:“緊接著還有大戰要打,固今日以茶代酒,先聊以慶賀。”
“待破廣陵后,再行宴席如何?”
“喏!”
眾人自無不允,不談官職高低,若說之前其威名雖大,勢力已成,卻終究因年紀之故,多有人暗自不服,可這一路共事下來,無論戰略謀劃,乃至上陣殺敵,王政都做的十分出眾,天公將軍的能耐如何,在場之人都是心里有數,為將者拘于脾性,常有桀驁、粗莽之處,某種程度上若是看不慣你,表面功夫都常常不做,可亦是最服有能之人。
而這一點,沙場上亦是最容易看出的。
誰殺敵多,誰打的勝仗多,誰就是最有能耐的,真刀真槍,易見真章。
故此,如今眾人對王政俱是心折不已,連閻象亦笑道:“刺史戰必勝、攻必取,連續兩座城池,均是一日不到便克,此何其速也?”
“吾料虎威至此,足可震懾宵小,揚我軍勢,廣陵城或許都可不戰而下。”
寒暄幾句,眾人舉杯而飲,一時間氣氛頗為熱烈,打勝仗么,而且是連戰皆捷,即便大家分屬不同陣營,可歡喜之意卻是相同,亦發自于心。
“若是如此。”王政灑然一笑:“自然最好不過。”
這幾日來,每當想起呂布已來到了徐州,更在自家的彭城后方駐軍,這等臥榻之上驍虎環伺的感覺,讓王政總覺心中忐忑,更是歸心似箭,也想快刀斬亂麻,快快地搞定廣陵,甚至把劉備速速趕出徐州。
“對了。”這時,一個年輕的將官突然問道:“聽說之前將軍駐扎堂邑時,彭城有信使來報,不知是何消息啊?”
這話說的冒昧,提的更是突兀,王政聞言神情未變,卻是劍眉一揚,堂中的笑語聲登時一斂。
如古劍這等實打實的年輕小伙,更是藏不住心思,立刻瞪眼怒視。
彭城來人,說了什么,關袁術何事?
又何時輪到你這袁術的人來過問了?
王政似笑非笑地瞥了那人一眼,略一回憶,便想起了,這是新從揚州前來的將官之一,據說名叫袁,看其年紀,再結合這個姓氏,即便閻象未曾言明,王政也猜出大概率和袁術有些親戚關系。
(袁,袁術之侄。在袁術死后,曾護送袁術的靈柩和妻兒逃往廬江,但在途中被徐璆殺死,更奪走傳國玉璽獻于曹操。)
你選擇來我這一路,不就是看下邳勝負未知,而廣陵卻首戰告捷,更有機會鍍金么?
既如此,就應乖覺一點!
雖是這般暗自吐槽,不過看在袁術的面上,他打了個哈哈:“也沒寫什么。”
“無非是本將的私宅婦人不識大體,多日不見,掛念本將,故命人帶來一封家書罷了。”
“怎么?”說到這里,王政頓了頓,笑呵呵道:“袁校尉對這些婦人之言亦有興趣?”
“既是家事。”雖臉上盡是不信,袁倒也不好再說什么:“末將自不便聽聞了。”
這時,一旁的閻象干咳兩聲,暗暗掃了袁一眼,直接道:“刺史,咱們還是切入正題吧。”
雖是盟友,如今亦聯合攻打廣陵,可無論是袁術還是閻象,內心對王政還是有些隱隱的忌憚,更始終關注其的動向,對于彭城帶來了什么消息,他們自然有探尋之意。
閻象亦本是打算在今日趁著剛打完勝仗,氣氛融洽之時,先聊幾句,然后旁敲側擊、或者迂回暗示地了解其中事情,說白了,事有輕重,情報固然重要,可卻不能在此時和王政產生芥蒂,乃至矛盾。
可袁這般突兀,不但沒問出什么,反正直接堵住了所有后續,他見王政雖面色平靜,可相處日久,其脾性已略知一二,眉頭微皺其實已是極大的不滿了。
看了眼閻象,見他有圓場之意,王政驀然一笑,亦直接揭過不提,頷首道:“正應如此。”
“廣陵和堂邑,輿國不同。”閻象亦正色道:“堂邑作為廣陵面對揚州的最前線,當日囤積重兵,更分兵兩地,形成掎角之勢,而輿國亦有人造的護城河,可不管怎么說,兩者本身卻無甚地利,可謂城小墻低,故咱們一旦部署周全,便能一戰而下。”
“所言甚是。”王政點了點頭。
他之前所下城池之中,若論地利,自然是彭城這天下雄關和臨淄這漢之五都最為難啃,前者甚至要效仿霸王故計,繞道豫州,多走了幾百里,目的便是為了形成突襲,其后方才一日而下外城,而即便如此,后面僅靠內城,彭城守軍依舊堅持了許久,讓他費了好一把力。
攻彭城時,能使此計,那還是因為王政羽翼漸豐,而當初克臨淄時,即便是三路義軍合力,最后也是花了大半個月的光陰啊。
這兩座城池,都是郡治縣。
而廣陵,亦是郡治縣,即便未成親眼目睹,哪怕難啃程度不可能與彭城,臨淄相提并論,但王政此時,心理上亦是最不能接受耗時過長的!
他看了眼閻象,知對方既主動提出,應有準備,不由滿懷期待地問道:“先生有何高見?”
“《墨子》有言,若遇堅城,不若穴土而入,縛柱施火,以壞其御。”閻象自信一笑:“刺史,在下以為,便可對廣陵以穴攻之。”
“穴攻?”王政一怔,咀嚼了閻象前面的幾句話后,旋即醒悟。
意思是用地道戰?
王政這歷史小白當然不知,其實穴攻,或者說地道戰,在東漢以及三國時期,上演過不知多少遍。
有史記載最出名的的幾例,如公元198年的安眾之戰,面對張繡和劉表的聯軍圍堵,曹操正是靠挖地道,才帶著大軍成功撤離。
而在次年的易京之戰,公孫瓚堅守不出時,袁紹亦是先靠四面合圍,堵死其的退路,隨后暗挖地道,甚至夸張到都挖道了公孫瓚所住城樓之下,城內還渾然不知,最后絕望的公孫瓚自焚而死。
其后的官渡之戰,兩個曾經的總角之交徹底翻臉,同樣都是用過地道戰的行家,又知根知底之上,更是出現了穴攻和備穴的交鋒,最后曹操技高一籌,在袁紹想要通過穴攻直接挖到曹軍營盤后方時,被曹操發現,反其道行之,在其穴位附近同樣挖了一圈,埋伏設陷,最后大勝一場。
不過挖地道是個技術活,并不是說再地上挖個洞就算了,古人更喜歡研究天文,對地理更多也是在山川地貌這些表面之上,表面之下如何大抵不知。
既為軍用,便要求極高,不但要足以通行十余里甚至幾十里,更要掩埋痕跡,保持通道的穩固,暢行,絕對不是一件易事。
放在后世都有些冷門,此時的古代更算是極具有稀缺性,袁紹手下的這類人才如何得到的不清楚,反正曹操絕對是是因為手下那群因為盜墓鉆地鉆出經驗的摸金校尉,才屢屢建功。
而王政,遍數他的麾下,卻是沒一個此類人才,所以之前亦從未用過,甚至想都沒想過。
沉吟了一番,王政認可這個計策,若是能通過地道直接鉆入廣陵內部,甚至不用太大,只要足夠千人行走,他帶領天誅營直接趁夜突襲,打開城門,這城便等于是拿下了!
“此計甚妙。”他望向閻象,這書生既主動提議,想必這方面也有了準備:“可有合適人選?”
隨著閻象一拍手,不久之后,一個軍漢走了進來。
王政打量來人,見其滿臉橫肉,賊眉鼠眼,心中便是一動,莫不也是個挖墳轉行的人才,所以才精通此道?
當然,只要對方能出力,他自不關心其人隱私,之前良惡,便和顏悅色地問道:“這位兄弟,不知上名下諱?”
那軍漢先是一愣,似沒聽明白,直到閻象提醒才反應過來,連忙躬身答道:“小人樂起,拜見將軍。”
“聽閻主簿言,說樂兄弟擅長穴攻之道?”王政頷首,贊道:“想不到軍中藏龍臥虎,草莽之中,盡伏大才能人也。”
“不敢,不敢,”那樂起連忙擺手:“小人不知什么穴攻,不過之前做過幾年礦工,對挖地道倒算有些經驗。”
“大善。”王政神色愈發緩和了:“軍情緊急,本將就開門見山了。”
“樂兄弟,你且看看,從這輿國到廣陵大約七十多里,可需考察一番,從何處開始挖穴不會引起敵人注意?”令人在案幾上攤開地圖,王政問道。
樂起聞言連忙湊近,袁術籌劃已久,器械之上尚算精細,廣陵相關的地圖雖亦標注了郡內的一些山形,河道等位置,也算一目了然。
用手丈量了會,樂起指向其中一處道:“若從此地開始挖掘,應算合適,不過小人還需要去實地看下。”
“可。”王政令人奉上茶水,在樂起連連感謝時又道:“倘若此處合適,又需幾日功夫,可挖出一條足夠千人行走的地道,直抵廣陵城中?”
“千人不可能..”
“挖一條夠數十人行走的已是小人能力極限...“為王政的獅子大開口嚇了一跳,樂起連忙解釋道:“若是人手充足,最多三日便可。”
“不過尚有一處疑難。”面露遲疑之色,樂起看了眼王政,主動說道。
“有何疑難?”王政先是有些失望,旋即一想,數十人也夠了啊,便溫聲道:“盡管講來。”
“將軍,小人自然可保地道挖出,但...”樂進看了眼閻象,來之前他已知這是為攻城所用,也思索過許多:“但有一點,這事情再如何注意,其實動靜都不會小,咱在地下一挖,隨意用個甕往合適的地方一放,就能聽得一清二楚。”
“甚至若有精通此道者,都不需如此,挖掘地道容易引起水位的變化,大城必然有井,其水位立刻便會因此變低,也是一個偵悉的手段。”
那樂起剛入堂時,畏畏縮縮,可說起自家精通的事情時,便開始變的自信坦然起來,一番侃侃而談:“還有,將軍,不知城中可有溝塹?”
“暫未得知。”王政實言相告:“有如何,沒有又如何?”
“若有溝塹,咱們在地下可看不清地表虛實,一旦碰到這里,直接便有塌方的危險,那挖地道的士卒,基本一個都活不了了。”樂起皺眉道。
僅就思路而言,天朝的古人基本已將軍事理論豐富到極致了。
在穴攻和備穴之上,春秋之時,無論理論還是戰士,都已十分詳細。
尤其是備穴之上,防備敵人以地道破堅城的方法極多,一則,探知敵人地道走向后,直接設法搞塌,二則,用煙火、毒煙熏入地道內,也可以灌水,擊退敵人,三則,在地道口,設置伏兵,甚至學習曹操的方法,直接在地道周圍再挖多出深坑,敵人剛露頭慶幸得意時,轉眼間卻要陷入地獄。
甚至還有更積極主動的方法,直接,派遣勇士,也下入地道,與敵人肉搏,這個方法直接便是反守為攻,有可能沿著敵人的地道殺出去,反去搶占敵人的營盤。
說白了,地道最大的優勢,永遠是在敵人未知的情況下才能發揮。
聽到這話,王政有些猶豫,其他計策不成也就罷了,另尋辦法就是,可按樂起的說法,挖地道所需要的人手不少,一旦碰到溝壑,遇到塌方...
雖說慈不掌兵,可兵卒死于刀劍之下那是正常的,若是被活埋可就是白白傷亡了。
“這樣吧。”他想了想到:“明日樂兄弟和我一起,咱們幾人喬裝一下,快馬先去廣陵城附近看看地形再說。”
廣陵自然是有溝塹的。
但樂起細觀之后,再加上對周圍地勢,地質的一番勘探,在王政詢問之下,思忖再三,依舊給與了六成把握,不會塌陷。
六成...可以冒險一試了!
隨后王政依照他的要求,傳令三軍準備各種工具、提調人手。同時間命令大軍起拔,先行奔赴廣陵城下。
輿國陷落的消息瞞不了多久,既如此,不若直接兵臨城下,一方面擺出長期圍困的架勢,麻痹敵人,一方面,也可利用安營,挖溝這些事情,掩飾動靜,以及穴攻運出的土磚。
當然,安營之后,挖溝之后,王政還繼續命人佯攻,一日兩三番地派出人馬,或是陣前叫罵,或是虛張聲勢,一切都是為了分散敵人的注意。
如此三日之后,當天傍晚,樂起灰頭土臉卻興沖沖地前來稟報:“將軍,地道已挖好了!”
登時,帳內響起無數簌簌之聲,正是眾人聞言欣喜,忍不住先后起身,盔甲碰撞所生。
“樂兄弟辛苦了。”王政和閻象倒是場上唯二還安然端坐的,不過亦是四目相對,撫掌大笑。
“諸位。”環視眾人,王政一字一頓地道:“各部兵馬準備如何?”
“將軍,俱已完畢!”
“刺史,兒郎們早等不及了!”
“甚好。”王政微微一笑,沉吟片刻:“既如此,今夜子時,攻廣陵、破廣陵...”
“得廣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