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喊聲中,劉備軍前隊沖鋒,一彪形大漢策馬持矛,狂奔最前。
“弓手準備!”到了拼命的時候了,看著氣勢洶洶的騎兵,閻象臉色陰晴不定。
心知對面騎兵沖鋒的第一波攻勢若攔不下來,一旦叫其長驅直入,將自家隊伍的陣勢沖散,防線頃刻間就得土崩瓦解!
或許是主將的鎮定感染了全郡,袁軍靜靜等候,直到劉備軍進入一箭之地時,隨著閻象揮手令下,登時箭如雨下。
同時間,劉備軍亦開始予以還擊,雙方互射弓箭,隨著劉備軍鼓勇向前,不斷迫近,袁軍亦開始改變陣型,刀、盾兵護衛弓手左右、而槍兵開始往前線涌去。
張飛一馬當先,猶有余暇觀望戰情,雖說抱著斬首的目標而來,他卻不會真的帶頭沖進敵軍,猛將之勇和匹夫之勇是有區別的。
若是仗著武力高,在萬軍之中隨意橫沖亂撞,無論是奔著敵軍主帥還是哪里人多就向哪里沖擊,勇則勇矣,卻未必有效果,更有極大的危險。
何時發起真正的沖鋒,從敵軍中哪個方向切入,才能更好的撕裂防線,一擊必中,這是兵書里都學不到的東西。
所以有句話叫身經百戰可為名將,而是否真正十蕩十決的猛將,卻是從其第一次踏入沙場時,便看得出的。
說白了,純看天賦。
而張飛,便是這種天生的猛將!
隨著他不斷地命令,中軍和后隊漸漸展開陣型。兩翼慢慢括開,只待時機一到,就加快馬速,要將敵人包圍。
這時,他看到前隊沖在最前邊的騎兵,有幾個忽然減緩了速度,更是手忙腳亂地丟掉弓箭,兵器,改而控制馬匹。
這是踩到了鐵蒺藜吧?
張飛閉上眼睛都猜的出前隊遇到了什么情況,這種鐵質尖刺的撒布障礙物,自戰國問世后,便成了戰爭中的常見物,尤其是騎兵對陣時,將鐵蒺藜撒布在地,用以遲滯對面行動,很是有效。
不過對面急于追地,連夜趕路,加上倉促之間,張飛不認為他們帶了多少鐵蒺藜,更不會有足夠的時間布置太多。
稍微影響罷了,不會破壞騎兵整體的沖鋒之勢!
果然,幾十個在第一線的騎兵也不過部分中了暗算,馬匹吃痛之下不再受主人控制,四蹄飛揚不斷嘶鳴,不但將四五個兵卒扔在馬下,更有不少因停在原地成了最為扎眼的集火目標,第一時間被集中指揮的袁軍弓箭手射落下馬。
張飛無動于衷,一邊策馬前進一邊繼續關注袁軍的陣勢。
不久之后,沖過鐵蒺藜的騎兵再次亂了陣腳,這次更為嚴重,甚至不用袁軍再去射他們,便有十幾個連人帶馬,摔落進了坑里。
還挖了幾個陷馬坑?
張飛先是一怔,定睛一看登時放下心來,陷馬坑同樣不多,甚至不算深,不過下一刻他便粗眉一揚。
卻是因這兩次陷阱之下,前線沖刺的劉備騎兵,速度肉眼可見的緩慢下來,并隨著倒地馬匹和摔落騎兵的增多,陣型開始混亂。
沒卵子的東西!
張飛冷哼一聲,又注意到陣前的袁軍弓手射出幾波箭雨之后,明顯開始后退,似乎要換上長槍兵和騎兵上來與自家對攻。
最前線的騎兵沖鋒之勢已停了,此時不宜立刻交戰!
本能嗅到了不安的因素,想到之前副將提到的“慘勝”,張飛心中一動,立刻提氣暴喝一聲:“前隊暫停!”
幸虧他反應的快,叫的也算及時,下一刻,只見從袁軍弓箭手后側,旋風般地掠出幾百騎兵,當先一個人影瘦削,卻持著長劍沖殺最前,帶著麾下如同巨浪般直直向著前線劉備軍的騎兵先鋒猛撞而來!
正是閻象!
廝殺不過半年,卻讓閻象身上曾經的儒生氣息,名士風采蕩然無存。
他的身材未變,只是如今一臉的風霜和精悍,卻讓穿著盔甲的他,再不曾予人不倫不類的感覺。
雖是大多打的勝仗,可沙場之上刀劍無眼,也給閻象添了不少傷痕,甚至臉上眼角如今都添上了一道刀疤,若是此時的閻象返回揚州,恐怕大半熟人都要大跌眼鏡了。
他卻反而因此自豪,縱橫天下,方為大丈夫也,這是傷痕嗎?不,這是他為主公建功立業的證明!
想到這里,閻象嘴角露出了微笑,不過片刻之后便盡皆收斂,因為此時兩股騎兵眼見便要照面,更要發生激烈的碰撞了。
“殺賊!”看著前方的敵人,閻象當即瞋目變色,厲喝一聲:“乃公閻象在此!速速受死!”
話音未落,便是手起劍落,登時鮮血四濺,兩馬側身而過時,一劉備軍在慘呼聲中應聲墮馬。
“痛快!”閻象哈哈大笑之時,卻沒發現不遠處的張飛已是欣喜若狂。
爺爺正琢磨如何掠過三軍列陣去捉你呢,你卻主動來此送死!
妙極妙極!
震耳欲聾的狂笑聲中,張飛拍馬沖了上去。
“主簿等等俺們!”
一個親兵看著竄出老遠的閻象,跟從補上,一邊急急追趕,一邊連連喊著。
這時,一旁驀地響起一聲叫喚;“老呂,這敵將為何瞅的這般眼熟?”
眼熟?親兵一怔,定眼瞧去,亦同時間生出相同的感覺。
“這是...”
腦中靈光一閃,親兵登時想起這漢子是何人了,轉頭一看,卻見閻象就像沒聽到他在說什么,依舊再往著劉備陣營中猛沖,嚇的魂飛魄散,立刻尖叫起來。
“這是當日刺死紀郡尉的那漢子啊!”
“主簿小心!快快回來!”
閻象卻還是沒聽見,他此時殺的性起,雙目早已盡赤,心中只想。
難怪無論王政還是紀靈,都這么喜歡率先沖鋒了啊。
這感覺真好啊!
還有這些士卒,原來都這么不經打啊,虧自己之前還忐忑不安呢,看來十幾年的劍術不算白練!
正抱著這般想法,卻不料就在此時,渾身汗毛瞬間豎起,閻象更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哆嗦,還沒反應過來,便覺腰間一痛,下一刻,冰冷的異物輕易穿破了他的盔甲,直直刺入了他的體內。
何人偷襲?
閻象腦子剛冒出這個想法,便覺一股沛然大力伴隨那冰冷地異物兇猛傳來,直將他整個人高高吊起,然后...
砰地一聲,閻象的身子被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直到這時,閻象才聽見了身后親兵們拼了命地吼叫,聲音,蹄聲,憤怒地殺喊逐個由遠而近,然后...
便在一道巨大的身影面前一個接一個地墜馬而落,竟無人是其一合之將!
是那個刺死紀靈的張飛啊!
當日在堂邑走脫的張飛啊!
豎子,你放虎歸山,如今卻害了吾的性命啊!
鮮血濺射中,閻象腦子里突然冒出當日臨淄時的一幕,不由喃喃地道:“王政,汝又失信于吾也!”
下一刻,他死了。
郯城,州府。
阿嚏!
正專心聽著哨兵匯報的王政冷不禁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暗自嘀咕。
難道感冒了?
不可能啊,我從七級以后開始就再未生過病了啊?
如今體質都這么高了,自然更不可能了啊?
這什么情況?疑惑了片刻,王政收斂心神,再次望向哨兵:“確定自我軍叩城以來,周遭百里絕無走漏?”
待哨騎回稟之后,王政仰天大笑,在郎朗晴空不斷回蕩。
“既如此...”他振衣,起身,按劍,下令:“擊鼓,召將!”
劉備既然還沒收到風聲,如今城內逐項事務也大抵善后,那便可以放心出兵了!
“喏!”
半個時辰內,三通鼓畢,諸將齊聚。
“三日之內,大軍悉起,開拔下邳!”
一石擊破千層浪,此言一出,眾將神色各異,大抵都是振奮。
無論吳勝、潘璋,還是新附的臧霸、昌豨,都清楚王政來郯城本就是走過過程,主要目的還是要和袁軍兩路回合,徹底將劉備趕出徐州,到那時,他這個郯城之主,甚至說徐州之主,才算做的安穩,更是實至名歸。
“糜芳何在?”
王政早先整頓吏治,設置有捕盜司,勸農使等,專職各城州縣的捕盜以及勸農事宜,正好陳登原本便是勸農校尉,王政便暫時原封不動,繼續讓其為郯城的勸農長官,但是捕盜這塊,因為兼顧著細作、情報的事宜,雖然自入城以來,陳登表現不錯,而且其才名王政亦有耳聞,不過不知為何,卻總覺對著清雅少年不太感冒,更難提信任了,所以捕盜這塊,斟酌再三,王政還是先讓糜芳暫時負責。
話音未落,一人跨步出列,正是糜芳,他躬身頓首:“臣在。”
“大軍出城后,附近諸城,無論良城、司吾,乃至厚丘,若有動向,隨時向本將匯報。”
“喏!”糜家本就在徐州各地設有商行,驛站等,人手多,渠道廣,打探消息本就有先天優勢。
王政頷首,吩咐他退下,又問道:“吳勝何在?”
“末將在。”
“最近彭城、瑯琊如何?”王政問道:“徐方、于禁等人如今到哪里了?”
吳勝若在身邊時,除了天誅營的統領外,更是當仁不讓的親兵隊長,接待來往信使也是其中職責。與三郡的聯系,也大半歸他負責。
當然,王政豈會不知信中內容,他無非借吳勝之口,告訴諸將聽聞。
“稟將軍。”吳勝道:“徐方昨日曾派來信使,大軍已抵至取慮,若無意外,咱們近日出發,應是前后腳的功夫到達下邳。”
“至于于禁,尚未有消息回傳,若按行程推算,此時應該快接近襄賁了。”
“另外。”吳勝補充道:“今日剛得消息,泰山郡萬事太平,曹軍并無異動,且在不久前,將比鄰泰山旁的濟北郡盧縣駐軍,撤走了一半。”
曹孟德這是察覺了我軍今日大股兵馬調動,猜出我的作戰意圖,于是故作姿態,安我之心嗎?
沉吟片刻,王政頷首,又是喝到:“潘璋何在?”
“末將在。”潘璋出列。
“諸軍士氣如何?”
“稟將軍,三軍厲兵秣馬,人人求戰!”頓了頓,潘璋又補充道:“臧中校、昌中校的人馬皆為精銳,和天軍各部之間默契進展極快,我軍如今戰力大增,更是隨時可為將軍建功立業!”
“降卒呢?”王政又問。
“新得降卒三千,如今盡數整編,其中能戰老卒已撥選一千余列入地軍,剩余駐扎城東、城西一帶,掌職郯縣城防安全。”
“甚好。”王政又望向陳登:“元龍,城墻的修葺進展怎樣?”
“完成十之七八。”
“糧草呢?”
“將軍帶來的糧草,加上城內倉儲,足夠大軍三月之用!”
王政點了點頭,轉顧諸將,道:“戰事將起,諸位有何看法?今日軍議暢所欲言。”
說著,先望向臧霸,稍一猶豫,還是轉向昌豨:“昌兄弟,你先來說說罷?”
聽到王政不選吳勝、潘璋這些親近老人,反而先挑了他,昌豨意外之下,亦覺欣喜,登時胸脯一挺,昂首出列:“將軍,我軍后方穩定,糧草充足,三軍用命,戰意沸騰!”
“可謂天時地利人和,三者皆全也,此戰,必勝!”
“臧兄弟呢?”
臧霸亦附和道:“論兵力,論形勢,論局面,我軍處處占了上風,劉備一旦得知郯城已失,更是不戰自潰,縱有戰力,亦無戰心,此戰,必勝!”
王政徐徐觀之,見吳勝等人亦是無不躍躍欲試,信心滿滿,反而眉頭一皺:“諸君,正所謂兵驕者敗,欺敵者亡,劉備不好對付,不可大意。”
“將軍何出此言?漲他人志氣,落自家威風。”吳勝聞言嚷嚷起來:“劉備老家都被咱們抄了,有什么難對付的?”
潘璋出列道:“吳少校所言甚是!”
“自將軍起事,我軍敗盡強敵,連克重鎮,由青州而起,至今掩有三郡,將旗所向,望風披靡,連那打敗呂布的曹孟德都畏之如虎,主動求和、撤軍,以為將軍天威而懾。”
“如今更是不戰而下郯縣!”
“區區劉備,何足道哉?”
見眾人盡都是這般態度,王政面色愈發陰沉了。
不知不覺間,自家陣中的驕縱之氣,已滋長如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