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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一山不容二虎

  心潮澎湃之下,昌豨無心留意院中的景觀,只是在親衛的引領下匆匆掠過花樹影綽,卻在跨過游廊時腳步突然一頓。

  他抬頭,顧盼四周。

  雖沒有看見什么明顯的兵卒防衛,戰場而來的本能,以及隱隱察覺到的窺探眼神,卻在不約而同提醒著他。

  至此地時,已是開始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看似松弛毫無遮蔽,實則警御甚是森嚴。

  對這外松內緊之像,昌豨點了點頭,倒也不覺意外。

  畢竟這算是王政的私宅重地了啊。

  而當他再次抬足邁前,終于走近大堂時,便見堂外佇立著數十個侍衛,個個身材高大,跨刀披甲不說,更人人人腰板挺直,面色嚴肅。

  他們渾身散發著殺伐之氣,驍勇之色,讓昌豨一見之下,便忍不住心中暗贊:此真虎士也。

  而這些精銳的虎賁鎮守在此,用盔甲、兵器在莊嚴,鄭重而又無聲地提醒著所有來到此地的人...

  這里是什么地方!

  又是何人在此!

  若說王政置身他處時,這里可以說不過是一處郡府,是瑯琊、乃至天軍勢力版圖的心臟的話,那當這位少年回返時,他所在處,就只有一個真正的名詞。

  帥帳。

  不在軍營之內,亦沒有將旗獵獵、金戈鐵馬,卻依舊劍戟森森,直令人悚然而驚的帥帳!

  當沉穩的步伐聲響起時,正襟危坐多時的昌豨忍不住抬頭望去。

  此時已是黃昏之刻,淡金色的暮光中,一個高大偉岸的少年大步流星而來。

  這便是那位天公將軍!

  沒有任何疑問,僅僅一眼對視之下,對方射來的眼神鋒銳如刀,藏而不露的威嚴霸氣,哪怕臉上始終掛著溫和的笑容,依舊讓昌豨第一時間感受到了危險與致命,更本能反應般的瞳孔猛一收縮。

  他立刻便明白過來了。

  若無鐵與血的熔煉,天下間又有何物能讓這等不及弱冠的少年,這般年輕有了此等捭闔天下的氣概?

  而有此君王般的上位氣象者,此時的開陽城內,舍王政外,還能有誰?

  他猛地長身而起,旋即躬身低首,動作之劇烈,直讓盔甲碰撞地嘩嘩自響。

  “末將拜見天公將軍!”

  “昌君請起。”似乎是親眼見到再次活蹦亂跳的總角,此時的王政心情不錯,臉上掛著的笑容雖是若有若無,卻顯得很是真誠燦爛。

  親自將昌豨攙扶起來,王政仔細端詳了其面容后,嘖嘖贊道:“泰山果是人杰地靈,不僅山勢雄渾,亦能生出昌君這般如峻岳崇山的威武英杰啊。”

  旋即,又掃了眼幾案上的茶盞,語帶歉意地道:“茶都冷了啊。”

  “可見本將遲歸,竟勞此等英杰枯坐多時,吾之過也!”又吩咐一旁的婢女:“快上新茶,水不可太熱,亦不可太涼,溫熱即可。”

  “諾!”

  “多謝將軍。”昌豨一臉感動地再次坐會座位,先主動地找起話題來:“末將聽說將軍之前曾遠赴揚州,更相助袁公路共擊劉備,兵至廣陵,一路連戰皆捷,更是十日內便攻克了廣陵城,此等兵鋒,便古之名將,亦難比擬!”

  “昌君謬贊了。”王政隨意地擺了擺手:“若是早知昌君心意,當日本將說什么也不會選在那時去揚州了。”

  這當然不過是客套話了,莫說區區昌豨,便是呂布那時來投,其在王政心中的重要性,也未必如劉備重要。

  不過王政也確實沒有想到,于禁的勸降會這么順利,而昌豨的投誠更會這般的快。

  而即便心知肚明王政這話不過是刻意抬舉,但既愿意做說這流于形式的場面話,亦讓昌豨感受到了看重,不由心中一暖,愈發覺得自己當日的選擇沒錯。

  既然扯到這個話題,王政索性趁機直奔主題,忍不住便慨嘆一聲:“只是說起揚州之行,終究還是半途而廢,未經全功,實在有些可惜!”

  “本將亦恐打蛇不死,自遺其害!”

  “將軍已助袁術攻下一郡了。”這話昌豨雖是頭一次聽說,卻立刻便能明白,勸道:“揚州牧實力本就強于那劉備,何況如今再得一郡,豨前些時日曾聽說,淮陵城下剛剛發生一場大戰,袁軍勝而劉軍敗,主將關羽亦是倉皇而撤,退至下邳,其后袁軍趁勢而進,又是一番勢如破竹,七日連下三城,如今已是兵臨下邳城下。”

  “若是下邳再失,單靠東海一郡的話,料來那劉備是撐不了多久,便要兵敗身亡了!”

  什么,關羽敗了?

  王政大為意外,不由訝然地看向昌豨,默然好一會兒,才笑道:“想不到啊,昌君消息竟如此靈通。”

  “此事本將尚未得知,君已了如指掌。”

  “豨雖是草莽,倒也知道主憂臣勞的道理。”昌豨正色道:“既知將軍重視劉備,自要格外留心徐州動向,也虧得癡活十幾年下來,別無所長,就是故交不少,互通有無之下,若是周遭有些風吹草動,倒確實可以早早察覺。”

  “將軍如今既知此事,想必可心安矣。”

  聞言,王政搖了搖頭,沉吟半晌,沉聲道:“昌君,此事有些蹊蹺。”

  “消息絕不會有誤。”見王政似是不信,昌豨臉色便有些不好看了,更是立刻斬釘截鐵地道:

  “末將愿以項上人頭擔保!”

  “昌君誤會了。”見他頃刻變色,王政啞然失笑:“本將的意思,并非你的消息不準,淮陵之戰的發生,結果,或許真如將軍所言,只是...”

  說到這里,王政頓了頓,輕泯一口茶湯,對昌豨一字一頓地道:“兵者,詭道也!”

  “將軍的意思...”昌豨一怔。

  “本將懷疑此乃劉備行詐敗之計。”王政冷哼一聲:“為誘袁軍深入耳!”

  王政這后世人自然知道,三國并無韓信白起那種長勝不敗的國士,劉備不說前半生到處被人攆著跑,稱帝后尚且有夷陵之戰,一場輸掉國運,而關羽亦有敗走麥城。

  只是不管怎么樣,打敗這兄弟倆的陸遜,呂蒙,潘璋等人,俱都不是泛泛之輩,方能是青史留名。

  老虎便是打盹,能偷襲撿便宜的也只能是豺狼虎豹之類,和螞蟻總扯不上關系。

  那什么袁、喬蕤,是什么阿貓阿狗?

  尤其是袁和閻象,王政是共事過的,深知其人能耐,兵事非閻象所長,袁更是一個酒囊飯袋。

  至于那喬蕤更是連閻象、紀靈都不如,自家聽都沒聽過。

  這幾人聯合起來,便是真的能靠兵力,資源上的優勢打敗關羽,也不應該這么快啊?

  何況在此之前,關羽還連連大勝,軍心士氣正旺呢。

  “將軍這么一說,的確有些出奇。”思索了好一會兒,昌豨緩緩點頭:“詐敗之言,不無可能。”

  “不管如何,這是個好消息。”此時的王政似是想到什么,登時拍案而起,眸光灼灼地盯著昌豨。

  “若是真敗,自是再好不過!”

  “而若所料不差,是劉備行詐敗之計,便更會小心掩飾,不讓袁軍發現端倪,以免詐敗誘敵不成,反成了真敗!”

  “小心掩飾,便會無論敵我,知者寥寥...”王政撫掌輕笑,喃喃自語:“那么此時的東海、下邳,不知真相之下,必是人心浮動,士氣低迷!”

  “將軍可是與袁軍左右夾擊,徹底絕了劉備的生路?”

  昌豨感覺自己猜到了王政的心意,更覺得需要趁這個機會大表忠心,亦是站了起來,朗聲道:“末將入軍已久,常恨寸功未立,無以報將軍厚望。”

  “若將軍欲出兵東海、下邳,末將愿為先鋒!”

  “哈哈。”王政帶著欣賞的目光看了眼昌豨,笑道:“昌君有此奮勇之心,吾心甚喜。”

  “不瞞將軍。”

  他親自走下堂,來到昌豨的身前,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一臉肅然地勉勵道:“本將的確有心請昌君出手助我,除此強敵!”

  說著,王政看了眼棠外的天空,語氣感慨。

  “所謂一山不容二虎。”

  “徐州雖大,吾與劉備,卻終究無法共存啊。”

  徐州,東海郡,郯縣。

  “下邳軍情急報!”

  “三日之前,袁軍已攻占下相城,此時距下邳已不足百里!”

  “關司馬有言,謹遵州牧軍令,任袁軍如何叫罵起釁,絕不出戰,只是示弱!”

  “前方戰事如何,事無巨細,一一講來!”

  “諾!”

  聽完信使的稟報后,州牧劉備站起身來,在堂內急速踱步起來,心思電轉之間,已是有了決斷。

  袁軍如今來到了他設想中的位置!

  而如今,亦是時機已至!

  注意到堂下兩個信使一身風塵,滿臉疲倦,劉備先溫情地勉勵道:“爾等連日奔波,都是有功之人,且先下去好好休息。”

  待兩人告退之后,劉備剛露出的柔軟一面頃刻不見,已是面沉如水,劍眉上揚,眸中精光四射,露出了那個未來昭烈帝的真顏色。

  “傳令!”他對著門外侍衛喝到:“半個時辰內,城內文武百官,齊聚此堂!”

  “諾!”

  召將令一下,不久之后,郯縣城內喧囂四起,更是處處亮起點點火光。

  無論將軍文儒,或是單騎獨行,或者引三四親兵,從四面八方向著同一處迅速匯聚,接踵而至的馬蹄敲打在石板地面上,踏出急促的蹄聲,更徹底驚破了靜藹安寧的夏夜。

  僅僅一盞茶的功夫,都伯以上軍官盡數到來。

  而此時的劉備,沉穩地端坐大堂主位,只是一身官服換成了披甲,全幅披掛不說,更是再無平日里的雍容溫和。

  還是這樣穿著舒服啊!

  帶著這樣的感慨,倒諸將行禮之后,劉備長身而起,按劍環顧,語調鏗鏘有力:

  “本將剛得軍報!”

  “袁軍已攻占下相城,此時距下邳主城,已不足百里!”

  眾人頓時嘩然。

  一大漢立刻搶上半步,高聲嚷道:“袁賊中計矣!如此深入吾境,此自取死路也!”

  “大哥,這等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絕對不能放過!”

  正是張飛。

  “主公。”這時,一旁的糜竺則思忖了會,問道:“如今兵臨下邳城下的袁軍,未知有多少人馬?”

  “袁軍三路匯合,加上袁術后面派來的增援。”劉備凝視著糜竺,沉聲道:“據哨騎所言,如今共計三萬步卒,五千騎兵!”

  這么多?

  眾人倒抽一口冷氣時,張飛卻重重哼了一聲:“不足四萬的揚州鼠輩,豈堪一擊!”

  “大哥,俺愿為前鋒,只需五千勇士,和二哥齊心合力之下,必盡誅來犯之賊,還我徐州安靖!”

  張飛第一個請戰,不僅是因為他生性好勇喜戰,更是源于前些時日,正是因為他飲酒過度才誤了大事,最后方才丟了堂邑,導致其后缺兵少將的廣陵一瀉千里,直接讓袁軍長驅直入,徹底攻占了全郡。

  故此,既為戴罪立功,更為一雪前恥,張飛此時簡直恨不得肋生雙翅,立刻就飛到下邳和關羽共同殺敵。

  這時,一旁有人提出了反對意見。

  “關,張兩位將軍自是神勇無雙。”那人道:“可此時的下邳攏共亦不過五六千人,加上張司馬帶去的,也剛剛過萬,面對數倍于己的敵人,能勝已是殊為不易,若要盡誅....何其難也!”

  這話的言外之意,眾人立刻便聽明白了。

  若無盡誅這些人馬的把握,給與袁術迎頭痛擊,令其元氣大傷,那這誘敵深入之計便不能算成啊!

  說到底,還是袁本初底子太厚了。

  “不錯。”另一人也附議道:“之前關司馬陣斬敵將,令敵軍自潰,何等神勇?結果呢?”

  “不過幾日功夫,袁術另遣大將,再派增援,稍微收攏殘余敗卒,便又是一支浩浩蕩蕩的萬人大軍!”

  “若是這般相持消耗下去,咱們的將官,兵卒再是能戰,可這糧草供給,卻是支撐不了這等規模的戰役幾次了啊。”

  “還有一事不可不察。”

  這時,一旁的糜竺主動出列,指了指西面,提醒眾人:“盤踞瑯琊,彭城的數萬黃巾賊寇,亦需小心提防!”

  “你說那王政?”張飛豹眼圓瞪,盡是殺意凜然:

  “俺恨不得借這豎子一個膽,讓他主動來此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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