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談話間,徐方已先行將隨行從揚州回來的士卒,安排人帶去軍營安頓,隨后眾人來到郡府,登堂入室,王政不欲休息,只令婢人將步宛兒等女眷領去內室后,便直接在大堂召開了臨時會議。
半道折返是因為呂布的突如其來,會議剛開始,眾人乍一落座,便清楚如何應對是此次議會要旨,除此之外,身為天軍三郡的軍政首腦,王政也要從徐方、張昭等人口中了解這段時間以來的軍政要務。
包括卻不僅限彭城。
第一個發言的人,正是張昭。
一則,其如今官職為彭城國相,相比徐方那個不倫不類的少校,名義上他才是如今的彭城第二人,二則,驍虎西來,雖是突然,卻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張昭這些日來早有準備,不斷收集之前兗州所發生的相關情報,鞥是細細斟酌,如今已是一目了然,已是胸有成竹分析到位。
據張昭所言,雙雄于去年會獵兗州,交戰近年可謂互有勝敗,兩敗俱傷。
而勝負最后其實是由一場蝗災所奠定的,在同樣面對缺糧的逆境之中,曹操敢于出征豫州,破賊得糧,加上友軍袁紹的援助,才終于笑到了最后。
即便如此,曹操贏的僥幸不說,更是絕對的一場慘勝。
這才會面對挑起邊釁,攻克泰山的王政時,面對這個降而復叛的青州黃巾,曹操亦生生吞下一個惡氣,忍辱負重一般采取了綏靖之策,主動求和。
由此,可見曹操如今元氣大傷,情況窘迫。
勝利者尚且如此,那么從兗州落荒而逃的呂布,又會如何呢?
對于呂奉先的人馬數目,張昭和王政一樣,認為探馬所得情報未必屬實,不過這一君一臣其后的判斷卻是完全背道而馳了。
王政太重視呂布,加上他當時對兗州消息不甚了解,自覺得可能不止五千人馬。
張饒卻認為,如今的呂布不過是一堆殘兵敗將!
五千人馬?言過其實耳!
有道理啊,聽完張昭侃侃而談后,王政思忖了一會,頷首道:“先生所算料來不差。”
張昭的分析確實更接近事實,原本的史書上,雖然沒記載過呂布兵敗后帶了多少人去了徐州,可卻清晰記載了,在袁術大舉兵馬攻徐州時,曾去信利誘呂布,結果呂布見利忘義,當真趁機背刺劉備時,其帶去攻下邳的人馬,也不過是步卒三千,騎兵四百而已。
要知,彼時呂布可已在小沛屯兵多時,都快近半年時間了。
攻下邳一戰何等關鍵?
不說大軍悉起也起碼大半,由此可以推算,這會呂布的總兵力最多不過五六千人。
那之前逃離兗州時的呂布,又能有多少呢?
被張昭揭穿紙老虎的真相后,王政心中更是大定。
他對呂布的重視本就不如劉備,說白了,呂布最大的特點也不過是個人勇武,有系統在手的王政何曾怕過這個?
再說,你單人再猛,還能猛過“神勇千古無二”的項羽不成?
項羽克彭城尚需驍勇精騎,用計突襲,求個出其不意。
呂布此時的兵馬若是連五千都沒有,甚至哪怕就是五千,那對王政的地盤也幾乎可說是毫無威脅。
因為有了提防戒備之下,只需防范禍起蕭墻,單靠外擊,這五千人馬絕無可能突破彭城這道門戶!
彭城堅如磐石,那后面的諸城都可安正無憂。
“不過亦不可久留此人于吾境內。”張昭道:“呂布威望素著不說,臣聽聞東郡名士陳公臺如今亦仕其麾下!”
說到這里,張昭頓了頓,看了眼王政,意有所指地道:“陳宮其人,自年少便好與海內知名之士相互結交,其志不小。”
其能更不小吧?
王政聽出了張昭的言外之意,暗指之前彭城內部的世家叛亂,正是此人在背后主使!
其實不用對方提醒他也不敢對成功掉以輕心,但凡知道的三國,有幾個不知曹操呂布會獵兗州這一幕的真正導演是誰?
“有勞先生提點。”王政點了點頭,呂布陳宮這等不安分的組合,的確不能留在身邊太久,不過以何種手段趕走,他還需要思量一番,否則稍有不妥便是再樹一敵,所以及時趕回彭城也是有必要的,因為這等決定,只能他來做。
一邊思忖,王政又詢問了叛亂者的家世背景,城內是否還有如姻親之類的牽連,令徐方不可手軟心慈,若有隱患務必及時拔除,不可吝惜殺戮。
說白了,就是寧可殺錯一千,絕不放過一個。
待這事處理完了,王政又看向張饒,溫聲道:“從堯,來援來援彭城的軍馬總共多少?”
從堯,據說是張饒苦求了禰衡許久,又是請酒又是送禮的,廢了好大功夫才得來的一個字,說是一字千金都不過分。
“稟將軍,收到信后,末將和于少校商量后,從瑯琊本是拔了三千人。”張饒恭敬回答:“來的路上,怕礙了將軍大事,又問陳皎部要了一千!”
此時王政治下三郡,若加上這些時日招募的新卒,以及歸附的泰山群盜等,總兵力已過五萬,只是鎮戍各城所需要的不能妄動,尤其是開陽、即丘以及新得的泰山郡奉高更是至關緊要,每城屯駐兵馬不能少于五千。
所以張饒帶來的這四千人,其實也算是王政手里最后的機動力量了。
“大善!”王政沖張饒點了點頭,眼中透出贊許的神色,環視眾人,指其笑道:“此吾樊噲也!”
如今能得他信重的大將,基本都是系統鎖定了忠誠,態度上都不會有什么問題,那看的就是能力了,而張饒自歸附以來,沖陣奮勇,做事得力,表現一直很是不錯不說,也一直都在進步。
“謝將軍贊。”張饒聞言,激動之情溢于言表,直接躬身再次大表忠心:“凡有將軍命,末將赴湯蹈火!”
“這四千人馬,你安排一下。”王政先望了眼徐方:“呂布人馬如今是被安排在梧縣是嗎?”
聽到肯定回答后,王政想了想道:“留一千人在彭城,再分兵三路,一路去菑丘,嚴加留意呂布軍的一舉一動,人員出入!”
“再撥一千人予古劍,從堯再領剩余部曲,你二人分別前往武原、呂縣駐扎,加強邊境戍衛的同時,也要對下邳戰事格外留意,關注!”
“諾。”張饒和古劍同時轟然應諾。
這其實是一種姿態。
即便麾下眾將都加入了系統,在對王政的忠誠上,以及大方向的集體利益上格外一致,可這杜絕不了個人心思不同,彼此間亦還是存在利益沖突,乃至山頭主義也早已在王政集團內部暗自滋生。
相比之下,王政之前帶古劍這張饒嫡系去揚州,本身也算是對張饒幾次表現不俗的嘉獎,而如今又再次當著諸人的面,把重大的任務交給了他。
尤其是這任務其實含義不少。
加強與他國邊疆的鎮戍是其一,看顧呂布這大敵其二,最關鍵的第三點...
卻是與劉備的戰事已有了開始,未來再次出兵,攻向下邳的可能性不小。若是如此,張饒和古劍便是當仁不讓的先鋒人選。
在場眾人是人精,聽到這里都心中一動。
這似乎是王政在預示,張饒在軍中的地位,不日就會有大幅度的提升。
甚至...
天軍之中要出現第三個山頭了?
再看向張饒的眼神都頗為復雜起來,徐方若有所思,張昭眸光爍閃,其他的或是羨慕,或是嫉妒。
逐項事務處理完畢,又讓徐方拿來另外兩郡送來的書信,了解下瑯琊、泰山最近的情況,此時堂外天色漸晚,張昭早已備好筵席,出言提醒之后,王政頷首同意后,一行人便眾星拱月地擁著王政前去酒筵。
參加宴席的,除了他們,另有不少沒份兒迎接王政、地位又比較重要的文武官員,城內世家更是踴躍,聽張昭說,這一次不但各家其至不說,家主和其嫡長子更是帶頭出席。
嘖,王政啞然失笑,搖了搖頭,一聽便知場面絕不會小。
果然,首先地點便不是在郡府,而是選在了彭城中最好的一處酒樓,不僅早有士卒戒嚴,王政登樓一看,即便早有預料,依然為其中所顯示的豪奢暗自咋舌。
“也難為先生了。”看了眼案上,不僅山珍海味不少,更有些其他州郡才出產之物,比如王政就看到過一些鮮果,正是之前在揚州吃過的,聽說是江東之地的特產,不由對張昭笑道:“這一席擺出,所費功夫不小吧?”
這等場面不可能是徐方這等草根出身辦的出來的,很多東西別說他不知何處去尋,恐怕聽都沒聽過,只能是張昭這等累世名門,錦衣玉食慣的人物才操辦地出。
“臣是沾了主公的光,才得償口福耳。”卻聽張昭微笑著搖頭,同時指向此時正走過的一個中年人道:“不敢竊功,今日之事,皆郭永蒼之力也。”
王政循聲望去,卻見正是之前被自己封過一個四百石官的郭益,便點了點頭,算是認可。
今日這些世家上趕著跑來赴宴,除了因為之前被徐方在城內一番屠戮的威嚇,想要討好之外,另一部分,卻是因為眼見王政這些時日來北擊泰山,東赴揚州,眼見聲勢越發浩大不說,更代表著彭城短期內基本很難有易主的可能了。
既如此,終究是有些人害怕之下,想要服軟了。
果然,剛坐下幾案,便見好幾家家主帶著子弟主動出列,表示想要為自家桑梓略盡綿力,這話說的委婉,其實便是欲出仕王政了。
如今王政渴求人才的心思,是一日重過一日,聞言自是欣喜,當下相見甚歡,無一不允,只是誰家誰人,給什么職位,卻言道皆由國相張昭做主。
這些人他連臉都沒幾個認熟的,毫不知根知底,怎會胡亂任命,千金買馬骨那也和豬牛沒什么干系啊,自然是讓張昭這同樣的本地戶知人善任了。
接下來,自然是三旬酒過,滿堂皆歡。
宴席直到夜半才罷。
眾人散去,唯有徐方跟著王政直接回了郡府,一入得堂,兩人知彼此心意,一前一后徑自向書房闊步走去,卻是要在無第三人在場的時候,再次秉燭夜談。
待徐方喝完醒酒的茶湯后,王政揮退婢女,細細端詳了一旁正襟危坐的徐方,突然笑道:“許久不見,你小子愈發俊俏了。”
這話倒是不假。
若論顏值,徐方本就是他們這一群草芥中最為出眾的,正所謂居移氣、養移體,身居高位后,若說王政是威嚴氣勢愈重,那徐方卻是愈發的豐神俊朗,如今舉手投足自帶堂皇風儀,一旦卸甲著常服時,更是全無半點武人粗莽,盡是翩翩公子之態。
“將軍何必取笑末將。”聽到這話,徐方難得露出些忸怩之態:“俊俏之語,如禰先生那等風流人物才當的起。”
“不然不然,”王政搖頭調侃道:“禰衡固如美玉,如切如磋,不過吾之藥師亦是臨如孤峰獨立,臥似玉山將崩啊。”
說著,哈哈大笑起來。
徐方大感無奈,只得主動轉移話題:“將軍此去揚州,誠為大智大勇,只是袁術雖如意料并無為難,可眼見兵鋒抵至廣陵,卻半途而廢,終究沒趕走那劉備,著實可惜了。”
“世事難料。”回憶這段時間的經歷,雖談不上什么磨難,可在揚州那段時間,日日盤旋案牘與人心之間,的確壓抑煩躁。
其后攻廣陵時,雖已盡力周全自家兵卒,攻城時以袁軍為主,可終究難免死傷,而花了這般的心思,時間,代價...
最終卻未盡全功!
當著徐方的面,王政終無顧忌,再不掩飾,直接便是喟然長嘆,一字一頓地:“功虧一簣,確實可惜,可惱,可恨!”
看來...徐方暗自思忖。
這位新任的徐州牧,將軍真是很是忌憚啊。
徐方暗自思忖,便是拋開所謂的神力,神跡,在他看來,王政也稱得上是難得的君主,既有不符合年齡的成熟穩重,又不缺年輕人本該有的志氣昂揚,可謂很是難得,甚少有過失態。
便是有,也無非是徐宣焚糧,吳勝中箭那般,動怒罷了。
似這般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的,更在人前顯露,當真是破天荒頭一遭。
不管原因如何,徐方相信王政的判斷,既如此,絕不可容劉備繼續多留徐州!
“將軍見過袁術其人其軍。”徐方問道:“不知對兩州戰事后續,如何看待?”
“要敗劉備,憑袁術一人不行!”王政想也不想,直接評斷。
“這般棘手么?”徐方聞言沉吟半晌,皺著眉頭凝神思索,好一會兒,望向王政,突然道:“那咱們不若再幫這位揚州牧一把?”
“你的意思是再次出兵?”王政想了想,搖頭道:“暫時不可。”
“將軍,襄助不必拘于槍戈。”徐方笑了笑道:“天下之事,大同小異耳,若能引而伸之,觸而長之...”
他語氣之間盡是自信:“則事畢矣!”
“呂布一至,便是兵馬不足,以聲威便可浮動彭城人心,若譬以觀之,劉備得東海晚于將軍得彭城,而其外敵之強,處境之險,卻遠勝之...“
“你的意思是...”王政聞言一怔,驀然一拍幾案:“讓其內部生亂不攻自破?”
“然也!”徐方道:“方才思索,末將覺得咱們這邊若要著手,機會頗大,更有兩條線。“
“一條是糜家...”王政長身而起,室內來回踱步,口中喃喃自語:“不過糜家我記得對劉備很忠心的,也不知有幾成機會。”
“另一條線是?”他問徐方。
“泰山五盜,將軍已得其一。”徐方笑道:“可知群盜之首臧霸,如今身在何處?”
臧霸?
此人現在徐州,在劉備麾下?
王政側目望向徐方,見其頷首認同,不由眸中厲芒爍閃,沉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