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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暴戾

  奉高遠比意料中的難啃。

  攻堅之慘烈,即便王政事先做好了部署,加上天軍全軍出動,三方匯合,卻也是在最后關頭時動用了底牌,百名的三級重甲虎豹騎,才堪堪摧毀了這道兗州之北目的最后防線。

  盡管如此,付出的代價也著實不輕。

  不但新卒死傷過半,天軍折損極大,作為先鋒的天誅營更是傷筋動骨,連吳勝都在廝殺中吃了一記冷箭。

  得知中箭處乃是脖頸的那一刻,王政眼睛登時紅了!

  當時他的腦中一片空白,只是在無盡的狂怒中不斷嘶吼,甚至沒聽清自己到底說了什么。

  待王政終于恢復理智時,便見滿城煙火,兗州人的嚎哭呻吟持續不絕,足足三日。

  他下了一個令自己懊悔一生的決定。

  夏季天熱,城樓外堆積如山,尸首腐爛生臭,招惹來鋪天蓋地的蒼蠅,嗡嗡不絕。

  成群結隊的野狗,吃死人肉吃的紅了眼,從夜晚偷吃,漸漸的發展到連人都不再怕,大白天的也敢出來,當著人面拖拉尸體、撕咬咀嚼。放目遠望,空蕩遼闊的野地上,它們刨出來的尸體成片成片,白森森的骨頭觸目驚心。

  吳勝重傷帶來的影響極大,不僅是王政,連一貫沉穩的徐方也沖動了,加上此次沖鋒最前的本就是其統帥的天誅營,而攻堅主力亦大半為青州人,圍城半月之下,天軍更是陣亡接近四千,可謂自趙縣起事以來,慘烈未有過于此者。

  再加上昔日舊怨,隨著屠城三日的將令一下,天軍徹底殺瘋了,到最后一番清點,不但奉高城內守軍近被全殲,百姓亦有死傷。

  究其原因,實在是泰山軍的戰力太強,加上城池堅固、糧足器精,不僅集合了大約兩萬的守軍,太守涼茂更是智計多端,調動了全城丁壯協防,總兵力竟不下五萬。

  即便攻堅中途,張饒部亦同時在北面發起攻擊,可兩路加起來亦不過才四萬人,別說什么十則圍之,攻方的兵力反倒不如守軍。要不是天軍戰力出眾,加上悍不畏死,最后王政亦親自沖陣,攻陷城頭,換成一般軍隊,便是死再多人,恐怕也拿不下此城。

  “因怒興兵,壞了大事!”

  矗立城樓之上,尸首的腐臭味連同城中的煙火氣,混雜一起,隨風飄來,嗆鼻子的很,非常不好聞。王政沉默良久,突然狠狠地扇了自家一個耳光。

  凝視著眾人驚詫的目光,他暗自嘆息了聲,道:“本將既然親口下令,自不可失信軍士,如今已足三日,日落后便封刀!”

  “搶了這多天,弟兄們的怨氣、怒火,也該發泄得差不多了,今夜起全城戒嚴。”

  “除天軍本部,其他軍馬不得留駐城中。整軍肅紀,施行收繳令。”

  想了想,又看向眾將,加重語氣道:“封刀之后,再有擾民者,斬!”

  “喏!”

  王政擔心再亂下去,局勢會變得無法控制,自起事以來,雖殺戮不斷,但基本從未對無辜百姓下過這等辣手,哪怕是當日青州時的裹挾,威逼,雖同樣殘酷,畢竟還帶了一層虛偽的溫情。

  可今日...

  天軍和他都算是第一次突破了底線,王政擔心自家的一次沖動,放出一頭真正的兇獸。

  其實他自己都沒發覺,從恢復理智開始,自始至終,對于這次屠城,他自責的出發點是軍隊,是霸業,是擔心失了人心,壞了大事...

  唯獨不是因為覺得傷及百姓而生的歉疚。

  而僅僅一年之前,在吳勝誅殺趙縣婦孺時,他的暴怒,卻是純粹因為無辜者的受害。

  不知不覺中,王政的心腸已越來越硬,后世人的價值觀,道德觀,早已在悄然消逝。

  從入泰山以來,連番戰斗之下,即便有海量的經驗值入戶,可看著系統面框上隊伍的減少,王政依舊心痛無比,直欲滴血。

  剛剛出現的三階兵,虎豹騎,折損過半!

  二階兵中,輕騎兵減三百,黃巾壯丁減四百,連負責遠程的青州步弓亦死傷近百!

  天軍,減二千六百余!

  其后徐方統計完畢后報出的其他數字,更是觸目驚心。

  張饒率領的地軍即便是半途加入,亦陣亡近三分之一,帶來的兩萬新卒也是消耗過半。

  當然,留下的新卒經歷了如此強度的戰斗之后,可謂迅速地向著能戰的老兵進化,但不管如何,始終還是有著差距。

  打個泰山郡竟然付出這么大的代價,想起未來可能面臨來自曹操,呂布的壓力,王政忍不住無名火起,突然有些后悔自家當初的選擇了。

  媽的!

  早知道就選孔融這軟柿子了!

  “將軍。”這時徐方道:“抄掠過了,目前還留存一些降官,降卒和協防丁壯,如何處置?”

  聞言,王政眼神一冷,先問道:“阿勝可蘇醒了?”

  “醫官曾言其失血過多,尚在昏迷之中。”徐方遲疑了會,又補充了一句:“不過已無性命之虞。”

  “唔。”思忖良久,王政長呼一口濁氣,終究按捺住自家的殺意,緩道:“既如此,軍官愿降者,留,不愿者,殺。”

  “降卒之中,選身體精壯者,先編入地軍,其他協防丁壯,民團之流....”

  探頭往城樓左右瞧兩眼,大戰之后滿目瘡痍,四面城墻都塌陷了十來米長,城門,外城俱是坑坑洼洼,王政思索了會道:“苦役之。”

  “陳皎,此事你來負責,帶這些人去修葺城墻吧。”

  “喏。”

  “還有這里。”指了指那些幾丈寬的壕溝,這都是涼茂守城時所修建來防守的,里面此刻還有敵我兩方的陣亡將士的尸首,王政皺眉道:“如今天氣漸熱,留著這些,豈不是要生出疫病?”

  “敵人的城外掩埋,我軍的尋找出來,核實出身,照顧家小,再好生安葬。”

  “喏!”

  待眾人紛紛領命后,王政帶人下了城樓,剛走沒幾步,兩騎快馬從城外奔馳過來,與守門士卒交談一番后,便立刻奔向王政一行人來。

  王政體質過人,一眼就看出這是留守在梁甫駐軍中的一員。

  梁甫位于泰山郡東面,與東平郡,濟北郡交壤,攻奉高前,他曾特地留下兩百名騎兵充作哨騎,以做警備。

  “將軍。”哨騎上前稟告:“七日之前,有一支軍馬逼近,人數大約四五千人,疑是兗州軍!”

  “如今到哪里了?”王政劍眉一揚,問道。

  待哨騎遞上密報,王政展開一看,見上面寫著:“將軍破城捷報傳來時,其軍馬自退,不過前日又來來了個百人使團,使者名叫滿寵,自稱兗州牧從事。末將沒放他過境,現扣留梁甫,將軍見是不見?”

  谷組/s“若是見,是否要立刻送道奉高?靜候將軍斟酌。”

  “另,泰山太守涼茂逃竄,將軍曾命末將等人提防、攔截,至今未見。或許已喬裝走小道遁走,雖未得其首,亦截獲得泰山軍報一封,不敢妄自開啟,特附于錦囊,呈將軍觀。”

  接過哨騎遞來的錦囊,王政打開一看,卻是在奉高沒破時,泰山郡送往東郡的求援急信。

  入眼一片刺紅,寫的是血書:

  “賊圍城十三日,大小戰四十余,攻勢愈銳,更有石砲數十座、勁弩無數,矢石如雨,我城墻塌陷者再三。”

  “至昨日,賊蟻附登城,自早至晚,未有片時之歇;賊將王政親擂鼓于陣前,其后更不顧安危,沖鋒在前,十蕩十決,兇威滔天!”

  “主帥如此神勇,賊人三軍振奮,中箭矢而不顧,負重傷而不退,堪稱悍不畏死,此誠可怖矣!”

  “我三軍憟憟,士氣頹敗,四萬守軍,至今死傷不足萬,老卒已不滿三千,精銳亦死傷殆盡。”“遠近城池,或陷或危,自保尚難,無有來援。賊也何其洶洶,臣守城近半旬矣,自臣而下,全城無有不帶傷者...“

  “臣前番連送了十二封告急求援信,皆如石沉大海,料此信主公亦然難見。假天得幸,我主見之,臣言:吾死不足惜,唯兗州此遭既有天災,又逢人禍,南有飛將虎視,東臨群狼環伺,其勢正盛,此內外交困之際,不可力敵,唯以智取!”

  “為我主計,臣斗膽建言,不若暫以和談羈縻之,俟其大意,而我足備,徐徐乃可圖之,不可操之過急。”

  “臣涼伯方敬上。”

  “是個人才啊。”

  看完全文,王政暗自感慨。

  自家兵臨城下,將其逼至絕境,若論仇怨,此人相比早已恨己入骨,卻還能不因私怨而廢事,盡職盡忠,為曹操分析形勢,闡述利弊,竟主動勸其與自家合談。

  “可惜放跑了此人。”嘆了口氣,王政也知道以自家的身份,對方又明顯是個忠臣,哪怕留下此人,恐怕也很難招降。

  又將兩封信遞給徐方等傳看,其中有不認字的,自有徐方輕聲讀誦,給他們聽。

  待讀完之后,徐方皺眉思索了會,道:“密信既然為我軍截獲,兗州牧便不可從此得知泰山形勢,如今為何有來使到了梁甫,更這般快?”

  “以末將看來,想來是涼茂已經逃回東郡,面陳曹操,故有滿寵此來。”

  “呸。”一旁的張饒卻罵罵咧咧道:“將軍,既看穿這所謂合談乃是緩兵之計,曹操既無誠心,還見什么鳥使者!”

  “直接砍了便是!”

  “不然。”王政搖了搖頭,曹操指望羈縻,免得被他和呂布兩面夾擊,他王政何嘗不想借機休整?

  泰山郡如今尚未全克,自家已傷亡慘重,便是有系統可以恢復一定勢力,可若是沒足夠多的士卒愿意效忠自己,不入隊伍者,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曹操既來求和,不論本意是什么,對我們來講,最多沒利。他想麻痹咱們,咱們大可以趁此也來麻痹他們。”

  思忖了一番,王政對哨騎道:“如今暫得奉高,尚未穩固,且有泰山西面諸城未定,此地不宜見客。”

  “你回去告知上官,讓他帶人護送這個使者團前往開陽...”想了想,王政改口:“不,送去彭城吧。”

  和談議事算是文政,自家如今麾下文官只有張昭和禰衡兩人,可既然有心合談,禰衡這嘴炮明顯是不合適的。

  張昭雖未入系統,可據徐方所言,其目前在彭城表現尚可,雖未徹底歸心,應不至于蓄意壞事。

  而且若論距離,其實兩邊也差不了多少。

  既舉起屠刀,哪怕此時后悔,既然無法收復人心,王政便決定改變原本的打算,對泰山郡以霸道鎮之,盡量彌補自家的損傷,同時也給兵卒們一些甜頭。

  所謂的不可擾民,在徐州時是要秋毫無犯,而在此刻的泰山,除了不可傷人性命之外,卻是允許抄掠了。

  王政劃出幾個區域,按照各部損傷戰攻分給諸軍,任由他們對內城各家望族士紳抄家奪財。

  這般又過了幾日,待城內世家力量一洗而空后,王政再進行安撫一番,不久之后,最起碼表面上,奉高城又恢復了平靜,只是略顯死氣沉沉。

  正當王政和眾將討論接下來如何將泰山剩余幾城攻克時,開陽又有哨騎前來。

  奉上書簡,王政一看,登時心中一動。

  消息自然是禰衡傳來的,卻是有兩段內容,第一段自然是為王政恭賀,順便提了下揚州牧亦收到他主動進攻兗州的消息,已派了使者來開陽道喜。

  第二段,便是據禰衡言,那位使者還帶來了天子的制詔策書,等候王政回去親啟。

  圣旨來了?

  即便禰衡和王政都不曾看過,也大致清楚,這想必是漢獻帝已批復了袁術對他的舉薦。

  也就是說,只要王政愿意點頭,從此刻起,他便會一舉洗白上岸,成為所謂的徐州刺史了。

  只是,有些古怪啊。

  王政心中狐疑之時,卻見徐方亦是一怔:“將軍,這制詔真是在洛陽的天子所發?”

  “不應該啊,若說之前,還有些可能,可此時劉玄德已接任陶謙,成了徐州的州牧啊。”

  王政點了點頭,他疑惑處亦是在此。

  就算漢獻帝不介意自己的逆賊身份,可他的同宗皇叔如今也在徐州,這是一點也不準備給劉備留面子嗎?

  有了這大義名分,自家此刻若是去討伐東海,可就是師出有名了啊。

  等等!

  東海?

  腦中靈光一閃,王政突然想明白了,這圣旨恐怕極大概率不是獻帝所頒。

  他與禰衡多次討論之下,已大致清楚袁術的用意。

  劉備暫且不提,他的兩個結義兄弟在虎牢關一戰后,虎將威名早已垂世,天下人誰不忌憚三分?

  若是王政去打東海,無論勝敗,首先便會牽扯到劉備方的主要注意,不但會抽調各軍守軍聚集于西面,更極大可能會把關羽張飛都拉去應敵...

  如此下來,得了最大便宜的自然是袁術,更會趁機去攻下邳,廣陵兩郡。

  媽的!

  “好你個骷髏王啊,”王政忍不住爆出一句粗口:“你他娘的還想拿老子當槍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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