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本就太遠,縣衙內的眾人本就在提心吊膽中時刻關注外面的動向。
王政殺縣君倒也罷了,眾人雖有兔死狐悲之悲涼,卻也因早有預料,觸動不算太大。
但活剮功曹...
卻令人人噤如寒蟬,膽魄皆散。
尤其是賊子還特意堵住了功曹的嘴巴,讓其發不出慘叫來稍微宣泄痛楚...
當墻頭上的一些人看到自家同僚如今一張徹底扭曲的面孔,更隱約聽到一些細微的悶哼聲斷斷續續...
卻是比那凄厲尖叫更覺滲人。
想到自己不久后或許也是這樣的下場,已有人想著若是賊人攻陷縣衙,便自己了解性命,求個痛快。
畢竟大家都清楚,臨沂的城門都擋不住賊寇,這區區的縣衙土墻又怎么可能攔截賊人的腳步呢?
到了這般境地,人心惶惶之下,不是沒人想過投降。
只是一則縣衙內的眾人也和外面的俘虜們抱著同樣的想法,沒人愿意帶頭從賊,落實貪生怕死的污名。
二則,此時天誅營眾將士已齊聚,眾人也看清楚了賊人的實力。
這...才兩千多黃巾賊寇啊 雖然憑這點人便直接攻破臨沂,更讓臨沂的城防軍毫無還手之力,看在眼中的眾人也是心知肚明,這群黃巾賊寇確實兇悍,遠非一般義軍可比。
但是,眾人還是不太看好。
要知縣君早已派出哨騎前往開陽甚至東海,向太守和州牧求援了。
雖然徐州軍剛被曹操大敗,更有幾萬兵卒被直接消滅,但是如今的徐州全境湊湊,卻也依舊還有四五萬官兵啊。
單是開陽,眾人便清楚,可是有一萬多精銳的。
若是等幾日后,開陽軍來臨沂大破賊寇,他們這群從賊的下場...
恐怕也不會太好啊。
帶著這般那樣的顧慮,才會讓絕望的眾人至今還在猶豫...
只是當繆林挨個點名之后,面面相覷的眾人,都看出了彼此的心思。
哪怕幾日后再死,也比此刻喪命強啊。
再說了,黃巾賊只有兩千沒事啊,不是還有十萬流民嗎?
這么多人,據城而守支撐一兩個月都不是不可能吧?
那他們也就多活了同樣的時間啊。
再說了,反正真正帶頭投降的是繆林啊,即便來日官軍打敗這群反賊,他們這些從者送些錢財,托人求情,想必也不會落個太慘淡的下場吧?
在理清一切利弊得失的過程中,衙內大院陷入了一片沉默。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此時缺的便只有一個帶頭者了。
想到這里,每個人都是你望著我,我望著你,似乎都打著讓別人開口的盤算。
最后,所有的眼神都唰唰掃向了一個相貌堂堂的中年人。
這中年正是臨沂縣丞董勇,也是繆林第一個點名的對象。
瑪德!都看老子干什么?
暗罵了一聲,董勇大感無奈,縣君既死,他便是如今臨沂官職最高的人。
此等緊要關頭,于情于理,若是他不發話,其他人似乎也不好主動提“從賊”這一茬。
也確實不能在拖下去了。
望著眾人急切地眼神,又抬頭看了看天色,想到王政殺縣君和剮功曹時的干脆,董勇也擔心對方等不耐煩了,會直接攻打縣衙。
那時再想投降恐怕也為之晚矣啊。
沉吟了片刻,董勇干咳了聲,瞥了眼身側的幕僚。
幕僚心領神會,眼珠一轉,道:
“諸位,其實從賊人打敗諸葛闡時,縣君大人就早已經有了準備,預料到吾等如此身處的困境!”
聽到這話,人人面色一怔,連董勇也愕然地望向自家幕僚。
什么?還有這事?
這般反應也在幕僚意料之中,他凝視眾人,拱手虛舉,遙向外面,面露沉重之色:
“當日縣君曾與我主有過密談,賊人勢大,縣君心憂之下曾言若是城破,他責無旁貸,既然愧對天子與州牧的厚望,自然是要以身殉城了!”
和我密談?
董勇雙眼迷茫之色愈發濃厚,卻沒傻到直接發問,哪怕一頭霧水,也本能地對著轉向他的視線頷首,表示此言非虛。
幕僚又道:“剛才縣君凜然不懼,慷慨赴死,卻是正應了當日之言啊。”
聽到這里,欠缺機變者心中納悶,更有些羞慚。
而某些心思靈巧的,卻是眼前一亮,大致猜出幕僚的用意。
果然,說到這里,幕僚話鋒突然一轉:
“不過縣君也知道諸公的心性,均乃心存忠義,非懼死之人,他也曾特意與我主言說。”
幕僚頓了頓,環視眾人,語氣突然激昂起來:
“若是我等俱如縣君一般,寧死不降,黃巾賊寇這般禽獸之輩必然會因而遷怒我臨沂百姓,大開殺戒啊!”
“諸君!”
說到這里,幕僚突然長身作揖,聲音帶著哭腔:
“為了我臨沂百姓,還請暫且忍辱負重,與賊人虛與委蛇。”
“等我郡大軍一到,再里應外合,剿滅這些反賊!”
人才啊!
這時再蠢的人也明白了幕僚的打算,望過去的眼神俱都帶著贊賞。
把鍋甩到一個死人的身上,妙!
這般一來,我們投降可是奉了縣君之名,更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
從賊,那是因為怕死嗎?
那是為了我臨沂百姓的安危啊!
此乃無奈之舉,我等依舊是心存忠義,更時刻準備著撥亂反正!
“縣君真是用心良苦啊。”這時,廷掾關遼思索了一會,撫須道:
“不知可有書信為證?”
這是在提醒幕僚,將來到了太守面前,須防口說無憑。
幕僚一愣,眼珠一轉,連忙道:“自然是有的。”
說著,對著一旁一個青年道:“趙少府,有勞你去縣君的書房取來。”
青年訝然地望過去。
我又不知書信在哪,你自己去取豈不是更方便嗎?
下一刻,看到幕僚眼神中的意味深長,青年恍然大悟,一拍腦袋,忙道:
“好好,我這便去取。”
望著那道匆匆離去的背影,廷掾與縣丞以及幕僚三人相視一笑。
趙少府,與縣君志趣相投,私交不錯,可是十分清楚對方的筆跡啊。
何況,常聽聞此人頗擅臨摹,技藝精妙啊。
當那封有銅印鼻鈕的蓋章的文書展示眾人面前時,所有人都當沒看到那尚未干透的墨痕,只是對著筆跡不停觀察,隨即紛紛頷首。
“不錯,挺像的...”
一個人話剛出口,已知失言,望著眾人瞪過來的眼神,連忙干笑幾聲,自圓其說:
“縣君這書法...嘿..是愈發像張平子的風格了啊。”
“慎言!”縣丞冷冷地指了指他,隨即小心地將書簡收入懷中,然后先知整理衣冠,隨即便一聲喝道:
“快打開大門,迎接為清君側的忠義之師!”
“對對對,快打開!”
看著一群臨沂的官吏和豪族們揣著自然的笑容,一副喜迎王師的模樣走了出來,王政啞然失笑。
厲害了,你們竟是毫無拘謹之態啊。
到了此刻,他心中也暗自長呼一口氣。
哪怕這些人只是因威逼而暫降不管怎樣,總算是自家麾下名義上有了第一批文官和豪族,也算是個好的開始。
不枉自己煞費苦心,更等了這般久...
望了眼此時天色昏沉,明月高掛,王政搖了搖頭,在眾人的逢迎中大步向衙內跨進。
剛與幾個人隨意攀談了會,路才走一半時,卻突然腳步一頓。
看著這位主宰全城的少年視線在半空中將將停駐,一旁的縣丞等人面面相覷,俱迷惑不解。
怎么突然停下來?
下一刻,王政灑然一笑。
“吳勝,你去準備迎接下咱們的軍隊。”他側頭吩咐著總角。
“應該快到臨沂了。”
就才剛才,系統的面框上突然出現一行淡藍色的文字。
那是七萬的經驗新增。
這是之前分兵的另外三股天軍攻城的獲取,此時卻才顯示,卻不是表明他們剛剛才攻破城池。
而是...
其中一支軍隊,此刻正向著自家馳騁而來,且距離已不算太遠。
不知是徐方,還是于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