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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出發前

  當王政從府苑走出來時,暮色已然深沉。

  南城區本就是開陽商鋪最為集中的地段,而在這時候,收工的民夫仆從們自然紛紛出現在街道巷陌,相比來時,人流量登時密集許多。

  急欲歸家的行人們腳步匆忙,踩踏出來的塵土,被涼涼的晚風一吹,便見灰色的顆粒飄蕩地到處都是,茫茫一片。

  占據的時間久了,天軍既然始終未成侵犯自家的性命和財產,百姓們的畏懼之心自然漸去,雖不至于軍民同心,卻也不再避之唯恐不及。

  便如此刻,王政雖然穿著常服,可身邊的親衛們卻是人人披甲帶刀,結果那些百姓們雖不敢大聲說話,卻不時竊竊私語,對他們指指點點的。

  最關鍵的是,這些人亂糟糟地匯聚在一起,不能說擋住,卻也拖慢了王政等一行人返回郡府的腳步。

  親兵頭目見狀,正欲上前為將軍清道,卻被王政揮手阻止了。

  這一幕其實讓他很熟悉,亦很欣慰。

  熟悉者,自然是因為讓王政聯想起前世每日下班時的那些晚高峰了,這等會讓普通人煩悶郁郁,的熙熙攘攘,卻會讓城市的統治者看到繁榮昌盛。

  而欣慰者,自然是王政能從中看出來,開陽的百姓們已在接受、習慣他的統治,他的軍隊。

  他們或許還心存畏懼,只是已不再視這些黃巾如毒蛇猛獸了。

  這已經很難得了。

  王政很清楚,能有這結果,無非是安民令的貫徹執行的結果,畢竟百姓才是最實際的,看的是行動而非言語。

  可破壞永遠比建設更容易。

  讓道于民這等小事,或許不會因此讓他們更加擁護愛戴自家,但若是做了與民爭道,那反而可能會喪失來之不易的融洽。

  百姓對一個領袖,一支軍隊的印象,本就是無數個細節積累而成的。

  更關鍵的是,他和天軍現在在做的,還是比建立形象更難的改變形象。

  于是一行人全都勒馬停在一側,直等到夜色降臨,他們才終于通過了南城區,回到了郡府,此時月色清輝,萬家燈火,無數橘黃色的光點帶著馥香的炊煙飄盈滿城。

  邸門外逢上等了多時的禰衡和于禁,卻是王政之前在彭城曾動過念頭,讓自家的軍隊與當地百姓結親,這想法提出來后也被眾人認可,如今開陽也在籌備這個事情。

  首先自然還是從將官以及天兵開始,于禁是如今開陽的最高長官,禰衡則是王政的首席謀士,兩人又都寫的一手好字,自然便是他們操持了。

  當然,后世尚且有領導一張嘴,下屬跑斷腿的說法,其實有時候何止是執行,王政念頭一起,除了最后的落地執行,連如何推行,章程細節也都是要禰衡和于禁來做了。

  負手窗前,夜禁已開始推行了,如今的時分,整個城市的喧鬧已快到了尾聲,看著眼前連綿起伏的屋角飛檐,王政喃喃自語道:“我軍如今能占得此地,乃至本將從一無所有,身無長物,到坐擁兩郡,占據幾十城,皆是兄弟們浴血奮戰的功勞啊。”

  “但即便如此。”王政回頭望向兩人,鄭重道:“日后亦不可強取豪奪,劫掠女子。”

  那日聽到禰衡談到吳勝因一賊而連殺數百人的事情,讓王政吃驚不小,倒不是因吳勝做了這等事情,而是他此前竟然一無所知。

  后來因此反思過,所謂有一得必有一失,有系統之助,讓王政天然具有對麾下軍隊的絕對掌控力的同時,其實也讓他經常忽略了很多事情。

  那些事情可能發生過,只是因為無論是將官兵卒還是系統,都覺得并沒有損傷到王政的利益,所以即便他們做了,王政也不知道。

  以前那些就算了,王政不希望以后還會出現一些自己不想看到的事情。

  于禁一怔,倒也沒傻到直接否認,更清楚王政說到“日后”的意思便是說這次結親一事上不可以勢迫人,便道:“將軍放心,此等事情乃是為固我軍在徐州的根基,自是全憑自愿。”

  “那便好。”王政頷首示意,略過前事,直切主題:“那說說吧,如何操持?”

  “稟主公。”禰衡出列,朗聲道:“首先,既是結親,吾等意思,便是先劃出范圍,之前因罪處死過的官員,武將的妻妾女親,皆不在此例。”

  王政點了點頭,這是應該的,既已結下仇怨,自不可引狼入室。

  “其次,全軍現在瑯琊的尉級將官共有一百五十四人,其中已婚配者三十五人,未婚者一百一十九人,前者可用這些抄沒的望族,官員的婢女之類贈送為妾。”

  “這個法子倒不錯。”王政眼睛一亮,確實啊,自己只考慮了單身狗的感受,可同樣是為自己效力,若是只賞后者而忽略前者,未必有厚此薄彼之嫌。

  要知道這些將官,一年之前亦大部分不過是流民草芥,說白了,這般情況下能娶到的妻子也未必出色,望族豪紳的婢女之流,也大多貌美出眾,尤其是多通音律、歌舞,能送之為妾,亦算是籠絡人心。

  “后者,便是選擇各城中投誠的官吏,望族的族女之流,納為正室。”禰衡接著道:“既是主公恩典,將官這類聘禮,就不必個人出錢,且由軍中一起置辦,我已命人統計合適的家門名單,兩三日內便可大致出結果了。”

  “不錯。”王政點了點頭,禰衡心思聰慧,已看出了他隱約對世家的顧忌,所謂合適的家門,便是不可是大族大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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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上行下效,天軍如今人數眾多,王政再有能耐,也不能讓所有人都成家立業,只要將官這一層與本地百姓結為一體,那后面下面的兵卒們也自然有樣學樣。

  說完這事,由于王政不日亦要出發瑯琊,三人又商議起了其他事情。

  捕盜司搭建的很快,只用了一天的時間,王政就從天軍中抽調出了三百余符合條件的人選,接下來會陸續分往各城,另外禰衡亦以天公將軍的名義給徐方,吳勝等人發去公文,叫他們各自再在本城遴選駐軍、土著百姓,湊夠人手。

  至于彭城和開陽兩大中心,捕盜司的所有人,按照既定的思路,全部由王政的親兵擔任。名義上是民事官兒,編制上依舊按軍制,其首領分別稱之為捕盜司都尉,捕盜所都伯。

  當然,其中在禰衡隱晦的建議下,王政也特地沒有選擇趙縣,乃至齊郡人。

  隨著軍隊的逐漸擴大,目前軍中的派系、山頭基本就是吳勝和徐方兩人,而還有一點越來越明顯的,便是中堅力量中的趙縣人,齊郡人的比例越來越大。沒辦法,他們跟隨王政的時間最久不說,由于很多原因,起事這一年基本硬仗很少,傷亡不大,功勞卻不少,出現這種現象也是正常的。

  自然,即便有系統保證,王政亦要注意這點了。

  往大了說,吳勝在臨淄一次誅殺百人,且此事在王政一無所知的情況下發生,這等情況王政絕不想再次重演,所以捕盜司最好是和目前天軍最大的派系沒關系,那就可以沒有牽絆,最大限度的踢開軍隊影響,做到公事公辦,可以更好地去領會王政的精神、執行王政的命令。

  往小了說,捕盜司名義上只管捕盜,卻因了有搜集情報的權利,從而實際上擔負有一定監督地方的職責。既然要監督地方,那就要減少人情往來,同鄉同縣的世故因素。

  而目前的捕盜司,可以說是以部分張饒帶過的黃巾舊部,和一部分投誠后入了系統的徐州人為主,這也算是目前天軍中的另外2個剛剛成形的派系。

  不過地方捕盜好說,情報搜集這些人卻沒經驗,這一點王政沒有,禰衡亦是沒有,倒是于禁見多識廣,略知一二,勉強集思廣益,勾勒出個框架。一口吃不了胖子,框架有了,具體細節只有在工作中自己慢慢地領會、補充了。

  蓋上最后一個印章,王政伸了個懶腰。

  不算開陽捕盜司,單只瑯琊國其他十來座城,捕盜所大小官吏,需要的任命書就得三四十份。為了表示重視,每份任命書本來計劃都是禰衡起草,王政親筆譽寫,只是看到王政那狗爬的隸書后,加入系統的禰衡雖忍住了出言譏諷的沖動,卻是立刻就揮開訕訕的王政,決定都由他來。

  一說到這事,王政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連忙扯開話題:“合作社進展的如何了?”

  “回主公,公文已發給各地。”禰衡正色道:“單只開陽所轄百余鄉村,衡這幾日已經開始著手。”

  “還是要加快點速度。”倒不是不信任禰衡,而是目前的時間確實太寶貴了。

  王政提醒道:“如今是春耕時分,晚一日,未來幾月后的秋收就要少一分收獲,盡量趕在之前把合作社的雛形定下。”

  “喏。”

  “各類百姓所需,鹽、布之類,等各城的求需量報上來,統一從府庫中發派。合作社、代銷店賣得的錢,一半交付軍中,兩成留在各城做為民用,暫交勸農使掌管;剩下的就給你彭城總管府吧。”

  民政剛剛起步,就目前而言,仍然軍民難分。包括彭城,開陽總管府在內的各城民事官衙,基本上一文錢也無,事事都得找王政。

  最麻煩的是,之前管這個的徐方如今人在彭城,很多東西禰衡等于是從零入手,先了解軍中儲存,再行配給。

  說起來,他如今的官職未定,卻已大權在握,開陽和彭城誰更重要不好說,但目前來看,王政坐鎮的開陽才是天軍勢力里的真正中心地帶,而如今的錢糧,行政,民生,甚至一切軍隊以外的事務,等于皆由禰衡一人操持。

  這個上輩子到死都是“處士”的毒舌,這段時間活的很是嗨皮,畢竟無論清高桀驁與否,男人骨子里都是嗜好權勢的,所謂小男人不可一日無錢,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何為權?

  說到底,無非人財物。有人、有財、有物,這便是世間最大的權利。

  有這等實權在手,是否有虛名,禰衡自然是不在乎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袁術雖然送來了徐州刺史的印鑒,虛名,但王政目前還沒考慮是否要立刻洗白上岸,目前他麾下的都還是雜牌的官職。

  高興歸高興,禰衡倒還是沉得住氣,沒有喜形于色,又提醒王政道:“主公,合作社一立,各地民政用錢、物的數目就大了,主公之前說讓各城自留二成,當真是見微知著,更是遠見萬里,有先見之明啊。”

  哦,難得啊,你也拍起馬屁了?

  瞅了禰衡一眼,王政看出來,這丫最近心情很不錯啊,笑了笑,道:“其他城的先不管,你來算算,開陽一城所需貨物大抵多少?”

  文丑雖被射殺,帶來的負面影響卻沒消退,自那一戰后,外地游商就此絕跡,西面兗州正在交戰,北面青州,東面東海更是想都沒想,如今下來,若是三兩個月沒關系,民戶家里總有些儲備,勉強敷用,馬馬虎虎過的去。時日一久,一旦百姓自家儲備消耗殆盡,官府的壓力就大了。

  “其他還好說,彭城,瑯琊皆有鹽、鐵礦在。”禰衡思索了番道:“若要說短缺地,恐還是布匹、藥材之類。其實便是鐵器,亦有遠慮。”

  “冶煉場中出鐵,軍用只是勉強夠用度,如今各城鐵匠也盡數被主公征刷入軍。衡這幾日游走民間,體察民情,外城其實已有不少人家鐵器不足,甚至有連鼎和鐵釜都沒有的。”

  “鐵器、布匹緊缺,還可用它物代替,唯有藥材一項,民間百姓生病,幾乎已快到無醫可看,無藥可用的地步了。

  “不知主公有無注意,說起來,無論太平道還是五斗米教,這十幾年來勢力膨脹,便是因為民間缺醫,更缺藥,所以才家中老幼凡患病而者,皆尋求神道符水,此亦不得已為之。”

  “大漢天下各地如此,徐州多年征戰,更是極為嚴重!”

  城中缺醫少藥,王政是知道的。這種情況的出現,有缺少商人來往的因素,也有大部分的醫生、藥物早在破城時就全被征入軍中的原因。可卻沒想到,已經緊缺到這樣的地步了。

  其實,何止民間,連經數次戰斗,即便軍中,存藥也所剩不多了。

  若是這般下去,便是自己經驗再多,不斷展現神跡,亦是無用。

  升兵卒的階位,只是提高了他們的身體素質,讓其生命力更加頑強,來抵抗疾病,傷勢,可若是無藥無醫,那其實依舊是慢性死亡。

  王政皺了眉頭,自家有糜氏這條路子,倒是能帶回來藥,可肯定要優先軍隊,不能民用,那怎么辦?

  “組織醫者大夫,安排天輔兵,民營隨同多采草藥,先救救急吧。”王政思忖了會,道:

  “明日,我便帶著五百天誅營騎兵,前往瑯琊!”

  歸根結底,物資的匱乏要解決還在通商。

  而這一點,目前王政只能尋求士族的幫助了,而要和瑯琊的士族合作,便要先去和王氏、顏氏照面了。

  糜氏遠在東海,王政可以給糜竺糜芳考慮的時間。

  這已在掌握的兩家,卻沒有這個轉圜的余地了。

  要么合作,吃上這杯敬酒。

  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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