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
閘門升起的那一刻,牛蓋軍隊人人歡呼。
同一時間,埋伏在黑暗中的天軍諸人也俱都繃緊身體,精神一振。
他們散在陷阱周圍,沉默地凝視著敵人一步步踏入自家領地。
形勢千鈞一發之際,本該激動的徐方卻愈發冷靜,只是面沉如水,不見喜怒,不住地觀察敵軍,心中掐指默算。
這次的突襲,四側天軍在什么時機發動攻擊,選擇權在他。
王政全權信重,徐方不敢有半點差池。
埋伏圈的左側,吳勝緊盯著城門處,身后的天誅營們也是人人眼神炙熱,炯炯有神。
新加入的天雄營士卒們,也同樣在此,只是他們的眼神卻有些復雜。
這群新兵是天軍內部最后一批知道縣內早有埋伏。
此時的他們,眼睜睜地看著州牧的大軍一步步的主動鉆進了天軍的牢籠。
大部分人心有不忍,更有失落。
這些為了糧餉而入伙的鄉民們,此刻的心中還是天然地更傾向官軍那邊。
潘璋也在其中。
他前幾日被吳勝強制拉入賊伙,本想著尋機便立刻逃離。
只是久餓之下,乍然面對香噴噴的米飯,終究是理智戰勝不了本能,先吃了幾頓飽的。
等到終于下定決心時,王政已突然下令封閉城門,禁制出入。
聞聽噩耗,潘璋當時就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子。
瑪德,見小利而忘義,悔之晚矣。
無奈之下,潘璋也只能繼續在賊人中先暫時混跡。
隨后幾天,身處天軍內部的潘璋,留心到了各部正在忙碌逐項事宜,隱隱察覺有異之后,一番思索,已然是明白過來。
這分明是為埋伏設陷所準備的!
再聯系其他信息,腦中已勾勒出了王政的大概盤算。
王政稱帝是假,實為引君入甕。
對象,自然是要來平亂的州牧大軍。
只是他這時便是猜出了這群黃巾賊寇的意圖,卻也完全沒辦法將這重大情報通知給官軍。
因為王政同樣深知這一點。
不要說天雄營,便是天輔軍,王政自始至終也未曾有多少信任。
當然,天輔軍最起碼在自己失敗之前,不會有太多的背叛可能。
而天雄營,王政卻是在當下也不敢絲毫放任,事關大戰成敗,更是早有布置。
此時的天雄營,便是處在天誅營和天罡軍的中間,被完全包圍。
而在埋伏之前,吳勝也是提刀冷視眾人,厲聲交代了一句話。
未得號令,若有任何異動,一律當場格殺。
所有人都知道他這番交代是對著新兵們來的。
新兵們也知道,哪怕他們咳嗽一下,估計也會被“有殺錯,無放過。”
所以他們便是不忍,不甘,也成了埋伏圈里目前最安靜的一群。
潘璋倒是從頭到尾沒有想過臨陣再去喊一嗓子,他固然是期盼官軍破賊,自己也好逃離虎口。
但是最重要的還是始終保住自家性命。
何況他心有韜略,從一開始就最清楚明白了一點。
既然王政如此煞費苦心,黃巾賊寇又準備的這么充足,官兵一旦進城,便是真有人舍身忘死在此時喊一嗓子,讓對面生出警覺,明白中計,又有何用?
最多不過讓賊寇們多死幾個人罷了。
他目視前方,心中一聲長嘆:
已經來不及了。
一千騎兵分成了四隊先后入城,前三隊時還算小心注意,保持著悄無聲息。
到最后一隊人馬時,卻是再無顧忌,肆意馳騁。
待大軍終于全部入城,牛蓋滿意自得,望了眼在路旁恭敬等候的伏波,含笑頷首。
對這等貪生怕死的背主小人,心中雖然不太看得起,瞧在對方立下大功的份上,牛蓋還是干咳一聲,想要夸獎一番。
剛剛湊近了些,顧盼間目光一瞥,牛蓋突然“咦”了一聲。
那是一個站在伏波左側的少年,身材頗為高大。
牛蓋也不知為何,明明連對方五官都沒瞧的真切,卻在目光掃視時心中一凜。
他策馬向前,走到伏波身前時,一邊細細端詳少年,一邊問伏波道:
“此人是誰?”
“秉將軍,這是小人的侄子。”
對方留意到身后少年,令伏波大感突然,眼中驚慌一閃而掠,連忙出言解釋:
“這次開城門時,也是立了功勞的。”
“唔,你的子侄,看上去不像啊?”牛蓋近距離下看的分明,只覺眼前少年雖然相貌普通,卻有一種說不出的順眼,詫異之下暗自留心,對著他點了點頭。
又望向伏波,調侃道:“應該會比你有出息。”
“謝大人褒獎。”伏波連忙點頭哈腰。
這時,城道小巷處突然拐出來一隊士卒,大約十多個人,手里或是提著火把,或是拎著鑼鼓,看上去是負責趙縣夜晚巡邏的。
一照面下,這群人楞了片刻,登時變色大變,似乎意識到情況不妙,連忙掉頭就跑,一邊跑還一邊敲鑼打鼓大聲叫喊:
“官軍進城了,快跑啊!”
“哈哈,此時才發現,已經晚了!”
見消息走漏,牛蓋毫無一樣,只是輕蔑笑了笑,望著伏波:
“既然城門守衛都要棄暗投明,你速速通知下去,其他三處城門繼續緊閉,不要放跑一個黃巾賊人。”
又對身后吩咐道:“留五十人幫他們一同看守這處正門。”
隨即一揚馬鞭,一聲大喝:
“其他人等,即刻隨我直取縣衙中樞,誅殺逆賊王政。”
“誅殺逆賊王賊!”
頃刻間,蹄聲連串響起,
徹底踏碎了長街寂靜。
大隊人馬長驅直入,向前方迅速竄去。
“真是倒霉,這差事怎么輪到我了。”
留守的隊長面露不忿,忍不住嘟囔一句。
懊惱自己既失去了軍功的獲取,又錯過了發橫財的機會,心中不快,沒好氣地對著伏波道:
“你帶你的人馬去守城頭,此處我看守即可。“
也不待對方回話便轉身,望著大隊消失的方向,終是有些不甘心,又瞥向城門附近的幾條街巷,喃喃自語:
“不知道這些地方油水如何?“
這時,一個清朗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一般般,都是些泥腿子住的。”
那隊長聞聲回頭,見是伏波身邊的少年已走上前,正望著自己。
“你怎么知道,我聽說你們這群人攻占這趙縣也沒幾日吧?”
“確實是沒幾日。”
少年笑吟吟地望著那隊長:“不過身為主人,總要對自家所住做一番全面了解,才好睡的安穩。”
“嗯?主人?”
聽到這話,那隊長有些好笑地看向少年,嗤之以鼻。
“孺子可笑,大言不慚。”
“這趙縣乃州牧大人所有,便是齊郡郡守也不敢自居其主,你以為你是曹州牧嗎?”
“哦,我倒確實不是曹操。”
火光照耀下,平凡的一張臉上,於忽顯現莫大威勢,如崇山峻獄般沉凝卓然。
“我是王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