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在無邊無際的灰色荒漠上，遲暮大森林是一處最豐饒、最富有生機的所在。猶如碩大純凈的祖母綠寶石，蒼翠又可愛。
在這里，無論是鐵巨人還是虎靈，都誠摯地與自然母親和諧相處。他們對于生活的熱愛，就像喬木一樣隨處可見。
但一切并不是憑空得來。
外面不僅僅是荒漠，還有沙蜘蛛組成的茫茫大海。每隔一個月，這片“大海”微微震蕩，掀起的些許“余波”，對于森林里的所有生靈來說，就是需要竭力抵抗的天災！
數千年來，他們為了守護這份安靜祥和，付出的代價已經太過沉重。
對于所有生活在這里的生命來說，沙蜘蛛就像始終壓在心頭的一塊陰影——僅僅是“余波”，就已經令人窒息，當真正波濤狂涌之時，又該如何面對？
于火海之上泛舟，又怎能不畏懼火海。
哪怕有半點機會一勞永逸解決問題，對他們來說都像是救命的最后一根稻草，必定要死死抓在手里。
所以李察的計劃甫一提出，立刻得到了最大限度擁護。
短短幾天內，他就得到了調遣森林里一切人力物力的權柄。
但思路有了，實施起來卻依然困難重重。
捉來一頭沙蜘蛛，讓德古拉盡可能多放血喂給它。只要在兩百碼范圍之內，德古拉都能感應到血的位置。
接下來只要綴在后面跟著飛，按理說就能追溯到血液的最終去處，也就是目前還只存在于領主大人和巴克蘭猜想中的蛛后。
為了帶人，李察犧牲很大，從凜冽、高傲的當世劍仙，轉職成了開飛毯的阿凡提。
倆人盤腿坐在一張鐵席上，不辭辛苦地晝出夜歸。
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沙蜘蛛似乎在地面之下營造出了非常深邃的交通路線，德古拉那區區兩百碼感應距離根本不夠用，經常追著追著就丟了。
這種情況除了多試幾次碰碰運氣，似乎也沒什么別的好辦法。
可每一次嘗試都需要德古拉付出身上近半的血液。
他作為鮮血騎士中的異種，造血能力遠超常人，失血后遺癥也相對不嚴重。但即便是他，這么干上一回也至少得五六天才能緩過來。
試了幾次，毫無進展，反倒是月圓之夜先一步到來。
開膛手軍團的士兵普遍都進過階，再加上有西多夫這種很擅長守城的名將坐鎮，各方面條件都有進步，沒費多大功夫就擊退了沙蜘蛛。
單論經驗收益，這次肯定比上次要多，但進階人數卻遠遠不如。
畢竟哪怕新兵，也普遍擁有了不低的階位，繼續進階需要的經驗只會越來越多。
等月圓之夜過去，李察又開始繼續嘗試。德古拉還沒說什么，賽托斯酋長卻先看不下去叫了暫停。
“李察，以后每個月試一次就可以了。”鐵巨人摸著自己光禿禿的頭頂，笑瞇瞇地說道，“我們已經堅守了這么久，并不在乎多等幾年，你不必太著急。”
“為什么？”領主大人最近有點上火，嘴里起了好幾個燎泡尿也很黃，狀態明顯不對勁。
巴克蘭長老說是因為吃水果太少，但他自己知道，純粹是心里煩躁。
這種煩躁有點莫名其妙，也許可以歸結于心情周期性低落，反正不是因為找不著蛛后，但又肯定在尋找蛛后的過程中有所表現。
“每隔五六天就放掉身上一半的血液，對德古拉來說，這種負擔太過沉重了。”賽托斯酋長語重心長地說道。
“為君上分憂是臣下的職責。”德古拉的臉色比以前還要更蒼白，簡直有點滲人，兩個黑眼圈也很深重。
被不知情的人看到，指定以為他縱欲過度。
“是我有點著急了。”領主大人拍了拍德古拉的肩膀，自嘲地笑了笑，“最近不知怎么回事，上火上得厲害。”
“不如試試換個環境，回彼岸世界待幾天。”賽托斯酋長對他擠擠眼，“聽說你已經很久沒休息過了，給自己個假期放松放松神經，怎樣？”
李察一怔。
仔細盤算盤算，從第一次陷入新世界開始：打沙蜘蛛，做氫氣球，回歸彼岸世界；去到梵蒂斯，打了一場群架，挑了兩位龍騎；再回高山堡，又來新世界助拳…
鐵巨人大禿瓢說的沒錯，確實已經連軸轉了很長時間。
“有道理。”他點點頭，“我下次月圓之前回來。”
一輛馬車在空間裂隙到高山堡之間的道路上奔馳。
飛來飛去雖然看起來很瀟灑、便捷，但體驗過的人都知道——高空遠比地面寒冷得多，在那里穿梭時，氣流迎面呼嘯片刻不停，一點一滴帶走體溫和水分，并不是什么很愉快的體驗。
而且現在正好是八月，草長鶯飛，荒野最溫暖也最美麗的時節。
難得心情放松，李察并不急著回去，坐在馬車里優哉游哉權當順路觀光。安妮和巴克蘭留在新世界沒什么事，正好一道。
“你以為這兩個認識我隨口要的？都有講究好不好。”李察很不屑地說道。
三個人正在聊天解悶，安妮偶然問起為什么要西多夫和伊瓜因，頓時搔到了某人癢處。
“那你說說唄，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巴克蘭慢吞吞地說道。
“整個大陸上有名有姓的將軍你掰指頭數數，是不是西多夫處境最尷尬。”領主大人立刻精神起來，“他被俘后斯圖亞特回不去，把遠征軍打得太難看也融不進龐貝。大陸雖大，卻分明沒有他的容身之處。”
“所以讓西多夫來高山堡，不論是對高山堡、還是對他自己來說，都是個可以接受的選擇，施密特親王不會介意送這個順水人情給我。”
“有點道理。”巴克蘭點點頭，“那伊瓜因呢？”
“伊瓜因這個小孩，別看天天把騎士八美德掛在嘴邊，本性也比較純良，但其實…”李察呵呵一笑，“說難聽點，就是欺軟怕硬。”
這一點，當初在凜冬城的時候他就看出來了。
活生生的巨龍怎么都比亡靈龍強，硬拼起來贏面很大，但伊瓜因愣是死活不敢自己上，結果最后成就了高山堡領主的出道戰。
“欺負弱的打打順風仗還行，真讓他跟硬茬子決一死戰，這小孩沒那種勇氣，絕對會選擇掉頭就跑。”領主大人搖搖頭，“只不過巨龍實在很強大，平時沒那么容易遇到旗鼓相當的對手，所以不太明顯罷了。”
“那豈不是跟尼赫魯差不多？”巴克蘭適時插了一嘴。
“比那貨還是強多了。”李察不屑地嗤笑一聲，“同樣是知道自己性格里有懦弱的一面，伊瓜因整天念叨騎士準則好歹在努力改正，跟尼赫魯那種躺平任嘲能一樣？”
“這應該不是什么優點吧？”安妮眨巴了兩下眼睛，很不解。
李察豎起食指：“正因為他肯定是龐貝龍騎士里最弱的那個沒跑，所以放給我，王室才不會太心疼。”
衡量騎士的戰斗力，武技、斗氣和坐騎固然都很重要，但勇氣也是不可或缺的一環。有時候生死相搏，拼得就是有沒有那股與敵皆亡的慘烈氣度！
除掉伊瓜因這種特例，能得到巨龍認可的勇士多半是有的。
很難想象如果真動手，其它龍騎會敗給天性敏感喜歡退縮的伊瓜因。
這一點安妮和巴克蘭也都明白，點了點頭。
“其他幾位龍騎固然可能更厲害一點，但真張嘴的話，施密特親王還會不會答應得那么痛快就難說了。”李察翹著二郎腿舒舒服服地靠在座椅背墊上，看著窗外廣袤的草原，美得直冒泡。
“十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好歹都是龍騎士，當然哪個穩當選哪個嘍。”
“我還以為你只是挑了兩個最熟悉的。”安妮頓時有點傻眼。
“妮子。”巴克蘭虎著一張老臉，“他心眼可多了，你以后可千萬防著點，小心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