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呆住了,蘇錦繡完全沒反應過來,她被打得眼冒金星,臉頰一下腫了老高。
戚安寧見打了一下并沒有對現狀造成什么改變,抬腿便又是一腳,直踹在了她的肚子上,把剛掙扎著站好的人又踢倒了。
“公主!”旁邊的人這才如夢初醒,趕忙一左一右將她拉住,“公主你做什么,這是蘇姑娘啊。”
“快,快把你家姑娘扶走。”春櫻對著蘇錦繡的婢女小滿說了一句,轉而又對著棠梨使眼色,“趕緊叫太醫來。”
她倆從小跟著安寧,極有默契,棠梨雖然平日里嘻嘻哈哈,但遇事也算機靈,“公主定是叫夢魘著了,我去找人來,連給繡兒姑娘也看看。”
“你們別攔著我,我今天非打死她不可......”袖子擼到一半兒就叫人拉回去了,安寧氣鼓鼓坐回床邊,不知怎么眼淚就落下來了,她伸手擦了一把,卻是越落越兇。
春櫻納悶兒她怎么打了人自己還先委屈上了,可見主子哭得可憐,心里也跟著難受,“好公主,快別哭了,太醫不是說了,您的病只要好好養著就沒事,婢子知道您心里不痛快,但打人也不治病對不對,陛下已經叫人去貼懸賞令了,一定能找來最好的大夫。”
“對了,太后她老人家送來了很多蜜餞,您要是嫌藥苦可以含顆梅子在嘴里,還有還有,”端起旁邊的盤子遞到她眼前,連哄帶勸,“長公主做了桂花糕,香甜軟糯,您不是最愛吃了么?”
看著那些熟悉的吃食,安寧捂著心口喘得上氣不接下氣,春櫻擔心她又發了哮癥,嚇得撲通跪在了地上。
“我沒事兒,你起來。”哽咽著把眼淚忍了回去,卻聽見外面又鬧了起來。
“公子您就別進去了,等我們公主好些了再來探吧......誒裴公子,你不能硬闖,待會兒要是挨打了婢子們可攔不住......”棠梨剛把蘇錦繡送到偏殿,轉而就遇上了另一位,她家主子現在看見平日里喜歡的都打,若是看見不喜歡的,還不要殺人?
話音未落人就已經進來了,一襲青衫的少年溫潤如玉,白凈臉上寫滿擔憂,“安寧.....”
戚安寧抬起頭愣愣看著他,眼淚瞬間像是決堤一般,哇得一聲便哭了出來。她想她定是已經死了,上天懲罰她之前豬油蒙心,這才走馬燈似的把生前犯得那些錯全回憶一遍。
“我說什么,裴公子您就不該進來添亂。”
正想要把人趕出去,眼前卻出現叫棠梨震驚的一幕,安寧伸出手死死將人抱住,手指隔著衣袍幾乎嵌進肉里,少年吃痛地皺了皺眉,卻依舊一動不動地由著她。
一面吩咐人去請太醫,一面柔聲安慰道,“安寧乖,安寧不要怕。”
她已經很久沒夢到裴祐了,他為了將她送到北國,送到荀域身邊,死在了半路上。當時的戚安寧雖然傷心,但很快也就忘了,這么多年她早就習慣了周圍人都寵著她,仿佛為她死為她生都是應該的。
直到后來她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那么一心一意對她,豁出命去也要護著她。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那時裴祐已死了五年,而她在冷宮也待了兩年。
戚安寧是十六歲嫁給的荀域,三年后被貶,死時才不過二十四歲。
在他懷里哭了好久,直至最后累極依然舍不得松手,裴祐心疼她,一直小聲哄著,“睡吧安寧,我就在這兒守著你。”
漸漸閉上眼睛,她睡得極不安穩,連太醫進來診脈時也握著他的手。
再睜眼已經是傍晚時分了,裴祐不在,她慌極了,撩開簾幔瞧見守在床邊眉眼憔悴的婦人,視線瞬間又模糊起來。
盧氏早就哭紅了眼,看她醒了,哽咽地喚著她的名字,“寧寧,寧寧…”
所以,這不是夢,她是真的回來了。
“你要找什么?裴祐就在外面,阿娘看你睡熟了就叫他去外面歇歇,阿娘現在叫人把他喊進來好不好?”
本來得知她打人的時候盧氏是很生氣的,但聽完春櫻和棠梨說她發病之后便沒合過眼,人也變得有些奇怪,婦人心里就只剩擔憂了。
床上的小姑娘臉色差極了,比那日被哮癥折磨的時候還要難看幾分,看得人都要心疼死了,哪還顧得上旁人家的閨女。
抓住母親的手,安寧努力擠出一個笑臉來,嘴唇翕動,繼而喚道,“阿娘。”
“阿娘在,阿娘在,你哪里不舒服,告訴阿娘.......”
輕輕搖了搖頭,最后一滴淚順著眼角滑下去,她可是不要再哭了。上輩子在北國,她哭光了一輩子所有的眼淚,知道那東西并沒有什么用。
“我想吃阿娘做的小餛飩,可以么?”
“可以,當然可以,阿娘現在就去給你做,你好好歇著,先把藥吃了。”
起身朝外面走去,安寧聽見婦人身邊的老嬤嬤也帶了哭腔,“殿下如今可以放心了,公主吉人天相,定會沒事的。”
“至于蘇姑娘那里,老奴會親自去道歉的,賞些上好的藥,再賜點兒補品也就沒事兒了。公主是小姑娘,又在病中,能有多大勁兒,方才我問過太醫了,都是皮外傷,沒動筋骨.....”
那些聲音漸漸就聽不見了,躺回床上的人哭了又笑,她知道紀嬤嬤最心疼她,而且一向不喜歡蘇錦繡。
多好,她回到了有人疼有人寵的南國,再沒有人會給她委屈受了。
不對不對,戚安寧才躺下就又坐起來,既是重活一世,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了。不能那么跋扈,也不能那么張揚,她要裝得笨一點兒,慫一點兒,不能跟那些壞人硬碰硬。
就只玩兒陰的。
反正她在北國宮廷學了不少技能,用在蘇錦繡身上那是戳戳有余,這輩子,她一定叫那女人連東宮的門兒朝哪兒開都不知道,再別妄想爬上她阿兄的床。
還有,她一定要躲著荀域,絕不再招惹他,不叫他做她的出氣包兒,更不敢叫他做自己的騎奴。
她也是嫁過去才知道的,那男人記仇得很,會把這些恥辱一筆一筆記在心里,然后慢慢折磨她。
一想到自己曾經的夫君,戚安寧只覺得身冷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