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陽奉陰違,我們好歹是奉了,給足了你面子。”林強朗朗開口,“你可知其它銀行依然有7天,10天,15天的理財產品在售?調查不找他們,反而找我們聯合銀行這樣的老實人,張局長這樣是在告訴我們,要違規就大膽的違,你越給面子我越搞你么?”
“放屁!”張局長氣得脖子要炸掉,忍無可忍拍案而起,指著林強唾液橫飛,“違規就是違規,歪辯!!”
“張局長息怒…”黃光耀在旁非常過場性地勸了一句。
嘭!!
林強雙掌再次在桌上一拍,他最喜歡的就是跟人對拍桌子。
“大膽的人,殺人放火,你不管。小心的人,為了給你面子,暗地里做生意你倒喊,這什么道理?”林強同樣指著張局長怒道,“我歪辯也好,明理也罷,你倒是說說,我們哪里違規了?!你用規矩壓我們,還壓不到點上,是腦子有問題還是心性有問題?”
“你給我閉嘴!!銀行小卒而已!在我面前攪什么混水!!”張局長怒吼道,“信不信我分分鐘搞死你????”
“不信。”林強用最楞的方式作出回答。
“…”這下張局長反倒楞了,他看著腰板硬得沒道理的林強,半天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得轉身求助于黃光耀,“黃行長,你看看,你看看,你說怎么辦吧?”
“林強…”黃光耀咳了一聲,非常醬油地勸說道,“張局長不是那樣的人,怎么會搞你呢!你快別這么說了。”
黃光耀也夠壞,事已至此,他也開始玩陰的了。
他注意到,先前自己客客氣氣,這位張局長叫自己小黃,現在林強來吼兩嗓子,張局長反倒叫自己行長了。
人,就是賤啊…
“哦。”林強嬉笑道,“那張局長,您不搞我了?”
“…”張局長忸怩了幾個回合,最終壓著嗓子道,“林強,你要知道,我代表的是銀監會,你這樣做,對你不會有好結果的,說得大些,對你們聯合銀行都不會有好結果的。”
“別扯聯合銀行。”林強指了指張局長,又指了指自己,“這是我跟你之間的事情,你這次沖著我來的,又不是沖著聯合銀行。你敢說自己在秉公執法,沒有一絲私情?”
張局長當即來勁了:“我們銀監會執法一向公事公辦,談何私情?”
“哎…”林強搖頭道,“這樣理直氣壯信口開河黑白不分,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林強嘴角一揚,“怪不得你大年還沒過,就被調到西疆銀監局了。”
“…”張局長眼睛漸漸瞪大,嘴巴漸漸拉下,被嚇得連質疑都有些不穩,他只顫顫抬手指著林強,“你…你…你亂說什么?”
“這很正常吧?”林強抿著嘴惋惜道,“你本就是邢禮夫人的嫡系,現在清理一下你們這些前朝的人也是很正常的事。你不會做事,光想著撈油水,你看,薊京銀行大膽銷售7天理財的你不管,我們聯合銀行銷售31天的你來找事,張局長,老實說是不是收禮了?好好,我知道你廉潔清正,沒收禮,咱們退一步說業務,想必你也清楚,現在即便是公務員,也不能像原來那樣楊尊處于了,誰都是有業績和能力要求的,再看你這種無作為的情況,能平調保級已經很不錯了。”
林強說話不留情面,字字戳中要害。
“放…放…”張局長打內心恐懼起來,一句“調到西疆”,完全將他打蒙了。
“不是放屁。”林強極其自信地答道,“還不明白么?我不過是銀行的人,放在平常哪敢跟銀監會的老爺對著干?但我知道,我知道你要走人了,將來你西疆局又管不到我,自然大膽放言了!”
“誰…誰告訴你的…”張局長驚懼直至,顫聲問道。
“跟你有什么關系,那是我的圈子。”林強一口回絕,他也只能這樣,總不能說是錢眼告訴他的。
場面瞬間凝滯,誰都不好說什么。
銀行的人還只是心驚,鬧了半天,你林強這么虎,是知道他要走人了啊!!
銀監會的人可是慌成一團了,他們看看林強的自信,再看看張局長的驚懼,好像真有此事…
此時,何茜終于回來,見這場面,只得呆呆問道:“技術的人搞好了…現在可以看龍源的監控…”
“放吧,辛苦何主任。”林強說完,沖張局長道,“你先坐下,你沒有證據,又是快走的人了,我也沒有再打擊你的心情了,事到如今,作為行業的監管者,不妨聽我說幾句心里話。”
“…”張局長的顫顫巍巍,驚疑未定,他現在已沒工夫考慮狗屁龍源的狗屁事,只想搞清楚自己的事。他想坐下穩穩,但這么坐也太沒面子了。
黃光耀見狀,適時地起身輕輕扶下張局長:“張局,喝口茶,姑且聽他一言。”
“姑且…聽聽…”張局長已經完全成了受驚的兔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茶杯顫顫喝了一口,卻灑了大半。
技術人員手腳利索,很快打開投影大屏,接通了龍源支行的大堂監控的信號。
瞬間,全場人皆發自內心驚呼一聲。
龍源支行,黑壓壓地擠滿了人。
然而這些人卻沒有一個著急催著辦業務,沒有一個人因等待而生事。
他們拿著飲料,吃著零食,或是喜氣洋洋地聊天,或是看著大屏上的電視節目,老人坐在沙發上,年輕人自覺站著。
銀行基層營業廳,有一條危機線,一般等待人數超過40,急躁的心情便會籠罩一切,不順心的,著急的人便會開始鬧事,罵人,搗亂。皆是,諸事不順,大有一股動亂的味道。
但現在的龍源,等待的人少說也有200個了。
其中有拎著菜籃子的七旬老太,也有自信滿滿的新派企業家,有青澀稚嫩的學生妹,也有戴著金鏈子的大光頭,這些人在一起看起來竟如此和諧,完全沒有平常營業廳那種焦躁的感覺。
“諸位。”林強在驚呼聲中,平淡且安詳地看著自己的地盤兒,看見這樣的場面,他也驚訝,卻并不意外。
龍源,本該就是這樣的。
他指著屏幕柔聲道:“我想不用我再多說什么了,大家應該很清楚,為了眼下的事情,我,我的副行長,我的客戶經理,我的柜員,我的引導員,我的清潔工,我的保安,到底付出了多少努力和心血。”
全場默然,沒人說話,大家只望著監控,最初的驚嘆,漸漸化為欽佩與感懷。
作為銀行人,最知道基層的艱苦,基層的不易。社會上魚龍混雜,這些人少不了來銀行,一般而言七旬老太是沒事找事的,企業經營者是惜時如金的,學生們是浮躁的,地痞流氓是咄咄逼人的。
然而在龍源,在林小棗,鄭帥等人來來回回的照顧與服務下,他們竟然如此安靜與踏實。
同樣,銀監會的人也經常暗訪銀行,這么多人,還能如此和諧,這是不可想象的。
啪!啪!啪!
黃光耀默默舉手,重重拍了三下。
隨后,全部分行領導起立鼓掌。
這種感動,只有銀行人能了解,只有在基層吃過苦的人能理解。
能把基層服務人員受欺負的那種怨念,轉化為服務的正能量,傳遞給每一位客戶,讓一家營業廳變得像家庭一樣。
在場人自問,沒人能做到。
黃光耀甚至眼睛有些濕了,他抬起眼睛,揉著眼睛指向屏幕:“這…這就是我要的銀行。”
面對此景,就連銀監會的人都想起立鼓掌,但終究屁股決定腦袋,他們不敢。
“謝謝大家,大家坐吧。”林強揮手,同樣感懷地感謝眾人,隨后道,“我們支行的人,每個人,都自覺地加班加點,大家知道,干銀行的是非定時性工種,不享受加班補貼,也沒有節日加班費,比如那個人。”
林強指著屏幕上端茶送水的岳千里:“這個孩子,還沒畢業,我勉強收他實習,他一分錢沒有,依然這么拼命,他早已將自己的事業,自己的心血融入到了我們龍源支行。”
“再看看您,張局長。”林強說著,緩緩轉頭,望向對面的男人,“在證據不足的情況下,因為私人恩怨,而聽信了肖東海對我的誹謗,利用上級單位的固有權威,在此否定我一個月的努力。不止是我,還有我的副行長,我的客戶經理,我的柜員,我的引導員…您這樣小小動一下手指頭,體現了您的威嚴,您個人的重要性。但我們如此多的人,基層的人,努力的人,拼命的人,卻因為您這小小的私心,而被推到了懸崖邊緣。然而即便如此,他們依然在絕望的時刻小心努力的經營著這一切。”
“別…別說了…”張局長的最后一口氣已經泄了,或者說是被融了。
“所以領導。”林強沉吸一口氣,深深鞠躬,“我們小人物的工作,依然是工作,我們小人物的生活,依然是生活。我懇請您,今天到此為止,我會做出檢查,年后登門請罪。”
與此同時,包括黃光耀在內的全體銀行人不約而同地起立,隨林強共同鞠躬,這一刻,沒有一個人遲疑,仿佛就像唱國歌時要起立一般理所應當。
“你…你們…”張局長的臉已被憋得通紅。
周圍的銀監會下屬們,內心也非常想幫忙勸一句,但這種時候,他們誰也不敢胳膊肘往外拐,只得齊齊望向張局長,眼神中充滿懇求。
理,情,臉,林強通通都給了,給足了。
面對聯合銀行眾志成城的豪情,面對自己這邊人都被感化的眼神…
張局長捫心自問,就算是銀監會主席在這里,也要讓一讓了吧…
“呼…”張局長沉吸了一口氣,“我明白了,明天下班前,遞來檢討。”
“多謝張局長體諒!”林強立刻激動相謝。
“多謝張局長體諒!”銀行眾人齊齊稱謝。
“夠了夠了…”張局長如坐針氈,“你們這些…哎…”
不知道為什么,他最后竟然釋然了。
即便林強之前做過那么多過分的事,但當他見到龍源的場景后,竟然自行釋然了,創造出那樣的地方,不容易,是該好好守護。
如果天下的銀行都那樣的話,銀監會恐怕也就可以休息了吧。
說到底,他也是業內人士,知道這一切多么來之不易。
正當他準備告辭的時候,會議室大門突然推開,甄甜著急忙慌地跑進門來:“黃行長…那個誰…那個誰突然來了…已經上電梯了…那個…”
“順過氣,別急。”黃光耀咽了口吐沫,這件事好不容易要完了,可別再出岔子。
“就是…那個誰…那個特別大的誰…”甄甜使勁拍著腿,一向口齒伶俐的她竟然結巴得報不出名字來。
正詫異間,一身著黑絨風衣,戴著銀框眼鏡,白發偏多,好似天生就有一股了不得官氣的男人信步踏入,淡然笑道:“丫頭,我名字有那么難念么?”
甄甜呆呆看著此人,終于不結巴了:“凌晨…凌司長…”
“有失遠迎!!”黃光耀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立刻奔上前去,躬身雙手迎上,“凌司長來調研,我們該早些準備的。”
他說著趕緊回頭道:“你個傻丫頭!先去找邱董!”
“啊!是!”甄甜也才反應過來,凌晨這種級別的領導要來,應該先通知邱之彰的。
“免了免了,坐坐即可。”凌晨笑著掃了一圈,見到張局長,只揮手笑道,“這不是小張么,之前咱們一起開過會的。”
“凌凌凌凌凌…司長…”這下換張局長結巴了。
表面上,一個是局長,一個司長,然而在現在這個官員滿地走的時代,真正的地位已經無法通過稱謂體現了。
張局長這個局長雖然是廳級,但比起金融審計司卻完全是天上地下兩種級別,直觀來說,金融審計司一年的開支預算恐怕是薊京銀監局的100倍開外。退一步說,審計署與銀監會雖同為部級單位,權限同樣天差地別。當然還有最關鍵的,審計署同樣會審計銀監會,這年頭,人人自危,哪個領導不得小心伺候紀委跟審計署的對口領導?
殺雞焉用牛刀,怪就怪林強沒想到雞殺的這么順利,宰牛刀已來不及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