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也就訓了林放兩句,便開始說起別的。
她先說自己,說爬雪山過草地的時候她縫過草鞋。
又說起早走的老伴,說老頭子打小鬼子的英勇善戰。
接著說起兒子,說林文華打米國鬼子時候的堅韌不拔。
最后她道:“大孫子,這些年苦了你啊!幸好你爺爺、你爹他們爺倆在天有靈,保佑你找到了家門。以后啊,咱們祖孫倆好好過日子。明兒我就豁出去這張老臉,給你求個工作去!”
一開始,林放還試圖打斷老太太,
可聽著聽著,心頭肅然起敬,索性聽完。
等到聾老太太說到他,林放才算找到機會。
林放:“奶奶…你聽我說,我叫林放,不是您孫子…”
聾老太太:“知道!知道!我大孫子大名叫林放,小名叫方文。”
林放:“不是,奶奶,我跟您說的不是一回事…”
聾老太太:“你說什么?我聽不見!”
林放:“…”
‘得,老太太戰術耳背,沒轍。’
林放只好道:“奶奶,我說天兒不早了,您歇著吧!”
聾老太太笑瞇瞇的點頭道:“好!好!我歇著,你也睡吧。”
‘得嘞,這又聽得見了!’
林放眼見老太太起身,
他擔心老人家摔著,趕緊下床攙著她去里屋。
等聾老太太回房睡下,
林放重新躺回床上,瞇著眼想了很多很多。
男人中年萬事休,和胡清嬋的婚姻,終究沒有幸福到最后。
過去種種猶如夢幻泡影,反倒是一墻之隔老太太時有時無的輕咳,如此的真實。
‘也好,就讓一切都過去吧,一切重新開始!’
哪怕還有些不甘,也已經回不去了,林放已經活出了第三世。
梳理好心情,他這才開始研究起自己左眼的異常。
當注意力集中過去,左眼如夢似幻的空間充斥整個視野,林放進入了空間內部。
仿佛換了人間,他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腳下的真實。
有關這方空間的一切,瞬間涌入腦海。
接受完信息,林放這才了然,知道自己為何能活出第三世。
空間的根基是靈族的智能核心,它融合了神龍玉石,吞噬了星龍皇和蟲族魔神,最后凝結出一方微縮天地。
攜帶林放轉世投入平行時空,消耗了核心海量的算力,導致核心超載陷入休眠。
好在空間還有一個副核心——神龍玉石。
在神龍玉石的主導下,這方融合空間演化多時,也就成了如今這番景象。
空間的中心處有三間草房,每間草房對應的時間流速各不相同。
中間的草房時間與外界同步。
左邊的草房時間靜止,右邊的草房時間加速。
草房的前面是一片規劃好的土地,只是現下土地一片荒蕪,什么都沒種。
土地的時間流速可以和三間草房連接,只要林放一個念頭變化,就可以分別和不同的時間流速對接,讓地里的莊稼快速生長。
草房的后面是簡陋的畜欄,畜欄同樣可以和草房連接時間流速,讓內里的牲口加速生長。
空間的最外圍,環繞著一圈水域,水域的顏色從透明到深藍逐漸變化。
分別對應著溪水、河水、海水。
在這片玉石空間里,林放的意念無所不至,無所不能。
林放稍微嘗試了一下,三畝方圓的土地,頓時被開墾出來,比后世機器翻過的田壟還要喜人。
土地是黝黑的黑土,肥的流油。
哪怕深翻了足足60公分,依舊顏色不改。
這么好的地,要是不種點什么,那就太可惜了。
林放又從空間外圍取水嘗了一下,溪水甘甜,河水寡淡,海水腥咸。
溪水可以飲用,河水可以澆地,海水可以養魚。
林放測試完,便離開了空間。
什么種子都沒有,也沒有活物,就算林放有再多想法,也只能暫時擱置。
第二天,林放起的很早。
他擔心老年人覺淺,驚著了聾老太太,
從起身到穿衣,他都小心翼翼的。
等下了床他往里屋一掃量,發現床上被褥疊了個整齊,老太太壓根沒在屋里。
林放拉開房門走到院里,
朝日熹微,小雪星點,
他仿佛一下子闖進了老照片里似的,
四周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帶著幾分厚重。
這是四合院的后院,
規規整整的高門大院。
林放身后的是正房,
正房的兩側,各有一間耳房。
耳房和正房之間,原本是連通的,
聾老太太一個人住不了那么多,
又覺得冷清,就給封住了。
現在老太太的里外屋,完全是從正房里隔出來的。
院子的左右兩邊各有一間廂房,又叫偏房,
《西廂記》里的西廂,就是類似的廂房。
這兩間廂房朝南的位置,又各自連了一間耳房。
院子正房的對面,也沒空著,
有兩間倒座房連著。
正房一側的東耳房盡頭有個通道,
通道里面是個不大的園子,
園子里和正房齊平著建了一排后罩房。
林放過去瞧了一眼,
便有了些主意。
后面的園子盡管不大,估摸著也得有小半畝地。
也就是沒人打理,雜草叢生。
要是能種點兒什么,想來也是極好的。
瞧完園子和后院,
林放穿過垂花門,來到中院。
他人才剛在中院正房的抄手游廊站定,
就聽有人語帶驚喜的笑著招呼他。
“方文,這么早就起啦?”
林放:“誰啊?”
熟悉的稱呼,讓他心頭微微一跳。
“我,你秦姐!”
秦淮茹放下鍋蓋,笑吟吟的走到近前:“老太太剛才出門的時候交代過,你要是醒了就好生歇著,別到處亂走。”
近距離看到秦淮茹的如花笑靨,哪怕林放上一世見慣了百般顏色,也不由得心頭狂跳了幾下。
粗布碎花棉襖,兩根麻花辮,臉上不施粉黛,未語先笑。
眼前的她,質樸而純凈。
哪怕已經是三個孩子的媽,依舊美的讓人心顫。
尤其是她的笑容,如同一縷春風,
和煦而醉人。
林放有些不大自在,錯開了望著她的視線。
卻又覺得這樣有些丟人,白瞎了三世為人的閱歷,
他又回頭和她對視:“老太…我奶奶去哪兒了?”
這一對視,秦淮茹反倒害羞起來。
她后退了兩步,避開林放道:“老太太不會做飯,說是出去給你買些吃食。
我攔著不讓去,說在我們家湊合一頓,也就多根紅薯,多把面的事兒。老太太不樂意,說她大孫子上門,這叫認祖歸宗,可不能委屈了你!”
林放道:“嗐!這有什么可委屈的,怎么著不是一頓飯?秦姐,你做什么好吃的呢?喲…好像溢鍋了嘿!”
“哎喲喂!”
秦淮茹連忙往回跑,著急忙慌的舀了一瓢水就往鍋里澆。
林放跟過去,往鍋里瞅了一眼,還挺稀奇。
切成塊的紅心紅薯被煮成了金紅色,
打了面水的關系,
湯色濃稠,
雖說沒舍得加米,
卻也不像只有紅薯的粥那么單調。
這也是特殊時期來自勞動人民的智慧。
加了面水的紅薯粥,
不但口感更好,長期吃不燒心,
還更加頂餓。
“嘶…呼呼…”
鍋里再次燒開,秦淮茹著急把鍋挪開,不小心燙了手。
看到秦淮茹被燙的哇哇亂叫,
又是摸耳朵,又是吹手,林放看得忍不住發笑。
“噗嗤…”
“你笑什么呀?沒點兒同情心!白瞎我把你從雪堆里救回來,活該凍死你!”
秦淮茹白了林放一眼,眼眶紅紅的,扭身就走。
‘嗬!’
林放倒吸了口涼氣,
可算是領教了小婦人的茶藝。
這眼淚花說來就來,
關鍵是那眼淚花包在眼眶里似落非落的那個分寸拿捏,
簡直堪稱神技。
任憑林放三世為人,縱橫潤與非潤之間多年,
也不得不暗自直呼:好家伙!
“別呀,姐姐!您可真不識逗!”
林放連忙道:“我給你冰冰,我手涼。”
“呸!”
秦淮茹背過手去,也不哭了,又白了林放一眼:“想占我便宜啊?”
林放連忙否認:“那不能夠…”
呼!呯!
“嘛呢,這是?”
何雨柱拉開中院正房房門,用力一甩,
他披著一件泛著油光的軍綠大棉襖,嚷嚷道:“大清早的,這天還沒亮呢,還讓不讓人睡了?”
瞅了一眼站的挺近的林放、秦淮茹二人,
何雨柱皮笑肉不笑的嘲諷道:“哎喲喂,我說嘛呢,合著您二位打情罵俏呢,二位可是真有情趣,得,是我的不是,耽誤了您二位的好事,我立馬消失!”
“何雨柱!你說誰呢你?”
秦淮茹俏臉一板,臉帶寒霜:“我一個寡婦被人說嘴慣了,我無所謂,林放他以后可還是要娶媳婦兒的!你少給我胡吣!”
何雨柱一臉的訕訕:“哎喲,姐,別啊,姐!我不就是有點起床氣,這才嘴欠嗎?我跟你逗呢!逗呢!干嘛呀,真生氣啦?”
“誰跟你逗呢?”
秦淮茹眼眶一紅,又要落淚:“我一個寡婦,廠里廠里被人欺負,院里院里被人欺負,我原本以為你是個好的,沒想到你也要欺負我!”
“別哭啊,姐!姐!我錯了,錯了還不成嗎?”
何雨柱急了,他連滾帶爬的跑到秦淮茹臉門跟前,
啪的一下,就給了自己一巴掌,腆著一張老臉笑著說道:“姐,你聽著,聽著啊,脆生的!別哭了啊,姐!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秦淮茹只是短短幾句,翻手為云覆手為雨,把何雨柱給拿捏的死死的。
林放看的頭皮發麻。
秦淮茹甩開何雨柱試圖幫她擦眼淚的手,端起鋁鍋沖進西廂房。
何雨柱收起笑臉,有點憋悶。
他看了林放一眼,兩只牛眼一瞪:“看什么看?你誰啊你?”
林放不由得有些想笑:“怎么,你在秦姐面前受了委屈,想把氣撒我身上?”
何雨柱益發的不爽:“你算干嘛地?我跟秦姐怎么樣,有你什么事兒?”
“傻柱!不許欺負你弟弟!”
聾老太太拄著拐棍快走幾步,人還沒到,先就罵上了:“你說他算干嘛地?他是我孫子!”
“哎喲喂,奶奶!”
林放趕緊跑步過去把老人家給攙著:“您慢著點,可別摔著!”
“你說什么?”
林放道:“我說我背著您!”
“不用!”
聾老太太齜牙一樂,門牙都快掉光了,看起來依舊慈眉善目:“拿著,奶奶給你買的!”
林放老遠就聞著一股子餿味兒,打眼一瞅,更是不由自主的直嘬牙花子。
老太太手里端著一個沒蓋蓋子的大搪瓷缸子,里面裝著小半缸豆汁兒。
一股子酸的近乎餿掉的味道撲鼻而來。
大搪瓷缸子下面掛著一繩兒,繩子下面吊著一包牛皮紙。
聞著有股子淡淡的焦香和油香,不太明顯,
被豆汁兒的味道蓋的夠嗆。
林放趕緊從老太太手里把東西接過去,
打開紙包一看,里面躺著兩個芝麻燒餅,兩個焦圈兒,
旁邊還有一小撮辣咸菜。
芝麻燒餅倒還好,焦圈兒油色很淺,不像是炸出來的,倒像是用很少的油給煎出來的。
“奶奶,您吃了嗎?”
“我聽不見。”
林放連問了兩遍,老太太都說聽不見,他這下子也就心里有數了。
何雨柱在旁邊看的吃味兒,忍不住湊過來問道:“老太太,有沒有我的呀?”
“你說什么?”
“我說,奶奶,這燒餅、焦圈都是兩份,我弟弟他也吃不了,是不是有我一份兒啊?”
“有!就是給你們倆買的!”
聾老太太這下高興了,笑的特別開心,特別燦爛。
林放、何雨柱兩人一左一右,攙著老太太往后院走。
小半缸豆汁兒林放一口都沒喝,全讓給何雨柱造了。
燒餅、焦圈倒是各吃了一個。
何雨柱吃完就要閃人,被聾老太太給攔了下來。
她從壁櫥里摸出一疊東西,遞給何雨柱:“傻柱,你帶著你弟弟去趟街道,把你弟弟的戶口給落在我本子上,這些是證明材料。回頭,再給你們廠長打聲招呼,就說林潘氏給她親孫子要份工作。”
“得嘞!”
何雨柱答應一聲,招呼林放道:“走吧,爺們,干坐著不動,還等著我請你不成?”
交道口街道辦事處。
王主任翻完材料,忍不住上下打量林放。
半晌,她才嘆氣道:“小林啊,你們祖孫三代付出的犧牲太大了!d和gj不會忘記的,你們先坐著等我一下,我出去給上面掛個電話!”
林放道:“哎,您先忙!”
何雨柱強忍著沒吱聲,等王主任一走,他憋不住了:
“什么情況這是?我就帶你過來落個戶口,辦個糧本,怎么還驚動上級了還?”
林放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唬我?不信任我?”
何雨柱指著林放,笑的有點不屑:“你小子,不仗義!得!我還不惜的知道呢!要不是看在老太太的面兒,呵…不說了!沒勁!”
林放有些哭笑不得。
他穿越過來滿打滿算也就十來個小時,他知道什么呀?
何雨柱覺得他不仗義,藏著掖著,林放自己還一頭霧水呢。
片刻后,王主任回到辦公室,把證明材料還給林放,給了他一個新的戶口本和糧本。
老太太的糧本用了好些年,磨損的比較厲害。
正好乘著這個機會,給換了個新的,把林放的戶口和糧食關系放進去。
最后,王主任又遞給林放一個厚實的紙袋,她道:“這些年,組織上一直都想補償老太太,可跟她說話她聽不見,給她東西她又不要。趁著這個機會,我把這個交給你,也算是有個交代!”
林放接過紙袋打開一看,就見一堆紙幣和票據散落在了辦公桌上。
“臥槽!”
何雨柱一雙牛眼瞪了個滴溜滾圓,眼珠子差點沒瞪出血來。
林放大概掃了一下,神龍玉石就給出了一個準確的數字。
人民幣:2500
全國糧票:500斤地方糧票:500斤布票:50尺自行車票:5張手表票:5張 零零碎碎,還有些其他副食票,幾乎涵蓋了生活的方方面面。
主要是這個量,屬實有些過于驚人。
反正一旁的何雨柱,已經被驚了個夠嗆。
“老太太可真行!錢就不說了,這么多好東西也往外推…”
何雨柱越想越是搖頭,他旁的不饞,就饞那幾張特別顯眼的自行車票。
整個大院,就只有三大爺閻埠貴和許大茂有自行車。
閻埠貴倒還罷了,何雨柱忒看不慣許大茂那廝,極其想和那廝別別苗頭。
林放把散落出來的紙幣和票據重新塞回去,把紙包包好,推回給了王主任。
“王主任,這些東西,既然我奶奶沒收,那我也不能收。其實,我并不是我奶奶的孫子…”
林放話音未落,何雨柱先就不滿意了:“嘿!有你這么說話的嗎?什么叫你不是老太太的孫子?合著老太太忙了一宿,把你救回來,你翻臉不認人是吧?”
“何雨柱!少給我耍混!你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
王主任訓斥了何雨柱一句,又笑著對林放道:“小林同志,你的情況,老太太已經在材料上面做了詳細說明。你這孩子也是可憐,一路逃難過來,傷了腦袋造成失憶很正常。
通過這些材料,組織上有十足的把握認定,你就是老太太的親孫子。所以,這些東西交給你,合理合法也合乎人情。
也請你給我們個機會,為捐軀赴國難的烈士遺孤,做出一點微不足道的補償!”
“這…”
林放為之辭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