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洋場的碼頭、貨棧,傳統上都是“花船幫”的勢力范圍。
跑單幫的或是小幫派擠到碼頭上討吃食,只要按時給“花船幫”上供就行。
“斧頭幫”、“鱷魚幫”這樣的大幫派想擠進去,那幾乎等于是和“花船幫”正面開戰。
往往觸手還沒有伸出去,就會被“花船幫”給斬斷。
直到林放在無名英雄丁權的幫助下,把“花船幫”上下的骨灰全都給揚了。
“花船幫”的勢力范圍,一下子陷入到沒有大幫派坐鎮的真空狀態。
大幫派出于種種擦槍走火的顧慮,反應上也就慢了半拍。
反倒是跑單幫的和一些小幫派一擁而上,撲到“花船幫”的尸體上,狠狠的享受了一番。
“斧頭幫”試探了好幾天,這才確定“花船幫”覆滅的消息,趕上了饕餮盛宴的后半截,占據了一處油水最為豐厚的碼頭。
“鱷魚幫”的反應就更慢了一些。
多次和“斧頭幫”產生沖突,現在整個“鱷魚幫”上下,上到王維仁,下到普通幫眾,就只想干翻“斧頭幫”活捉汪明橋。
其他的,全都顧不上了。
這也就導致,“花船幫”覆滅后的饕餮盛宴,“鱷魚幫”居然沒能落下什么好處。
等到王維仁反應過來,“花船幫”留下的遺產,都已經被“斧頭幫”乃至于其他一些小幫派給接收了個差不多。
“鱷魚幫”就算是想撲上去咬一口,也已經有心無力。
這讓王維仁后悔不迭。
他心頭怨懟:早日今日,就該先把宋光彪那廝給按死算求,結果搞的今天騎虎難下,生死存亡只能孤注一擲。
“鱷魚幫”大隊集結,點齊了精銳直撲“斧頭幫”的重要據點,“斧頭幫”這邊自然也不是全無反應。
兩個小時前·碼頭倉庫。
汪明橋上身穿著白襯衣,搭配著黑色馬甲,下身穿著一條挺括的西褲,正在音樂的伴奏下,踢踏著油光锃亮的皮鞋,不住的扭動著身體。
旁邊,一個穿著白色馬褂,脖子上纏著一條淺色圍巾,手里攥著白禮帽的胖子,時不時的擦一把汗,一臉討好的在旁邊等著。
踏踏!
一曲終了,汪明橋抹了一把大背頭,眼神幽幽的望向白胖子王維志。
“王局長,你看我這舞跳的怎么樣?”
啪啪!啪啪!
王維志趕緊把帽子夾起來,連連拍手,“汪幫主跳的好極了!雖然我不大懂這個,卻還是忍不住被汪幫主的舞姿吸引,我只想說一個字:牛!”
“嗬嗬…哈哈…啊哈哈哈哈哈…”汪明橋捂著半張臉,縱聲狂笑,好半天,他才停下,“王局長啊王局長,你可真不愧是果黨的官!這馬屁功夫,真不是一般的深厚!”
“哪里…哪里…”王維志好一陣尷尬,“我不過是實話實說,鄙人見識淺薄,倒是讓汪幫主見笑了。連累同仁,全是鄙人的罪過!”
“嘖嘖…你可真是會說話!”汪明橋搖搖頭,談到了正題,“我姓汪,你姓王,一筆寫不出兩個王來,指不定咱們八百年前是一家。看在可能同宗的面子上,我得說你兩句,你那個小老弟王維仁,有點不聽話啊!我聽說,都是你授意的?”
“絕無此事!”王維志大驚失色,一張胖臉變的刷白,“汪幫主明鑒,我王維志對天發誓,絕無此事!你別看我和王維仁那小子沾親帶故,同一個爺爺,可我們倆關系打小就不好!小時候他仗著爺爺的寵愛,沒少欺負我,老實話,我恨死他了!”
“哦?”汪明橋似笑非笑的望向王維志,“這么說,你這個當表哥的,其實很是痛恨你那個小表弟?”
“堂哥…”王維志連忙解釋,“我和王維仁是堂親,我是他堂哥,不是表哥。表親那是謠傳!”
“我管你那么多!”汪明橋眼神一厲,“少特么給我廢話!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我們’斧頭幫’和’鱷魚幫’發生沖突,你到底幫哪邊?”
“那還用說?當然是幫汪幫主您!”王維志立馬表忠心,“只要汪幫主您一句話,不管是上刀山還是下油鍋,王某人絕不推辭!”
“好!”汪明橋哈哈一笑,“王局長,你真是識相!難怪你能坐穩巡捕房的局長寶座這么多年。行,那我也不瞞你。’鱷魚幫’那邊已經開始行動起來,馬上就要前來攻打我這座碼頭。王局長,我也不要你上刀山、下油鍋。只要你把巡捕房的黑皮們喊過來,敲敲邊鼓,收拾收拾殘局,沒問題吧?”
“沒…沒問題…”王維志一臉的苦澀,卻不敢說出半個“不”字。
形式比人強。
他一家老小的性命全都捏在汪明橋的手上。
除了答應,他還能怎么樣?
王維仁是和他比較親,可再親能有爹娘老子親?再親能有一雙兒女親?
王維志只能指望王維仁帶點腦子,不要拿他那顆雞卵子碰汪明橋這顆硬石頭。
“祝師爺…”
“不敢!不敢!幫主有何吩咐?”汪明橋招呼一聲,一個中年人沖了過來。
他穿著白色短褂,戴著眼鏡,臉上長了顆帶毛痦子,滿臉奸相。
這人名叫祝三川,興紹人,位列“斧頭幫”的白紙扇。
早年間大清還沒亡的時候,他曾是魔都縣的師爺。
如今物是人非,滄海桑田,為了討生活,他幾經輾轉,成了“斧頭幫”的軍師。
汪明橋喊他“師爺”,多少帶著點戲謔和調侃。
“你的算計,能成嗎?”汪明橋臉上掛著點不耐煩,“我們’斧頭幫’的地盤,全都是我帶人一斧頭一斧頭的砍出來的。要是這次玩砸了,你信不信我砍你全家?”
“不會!不會!”祝三川擦了擦額角的汗,都說伴君如伴虎,一個瘋狂的黑老大比皇帝還難伺候,要不是實在走投無路,祝三川真不想伺候這吊毛。
“幫主放心,這碼頭上我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只要’鱷魚幫’的人敢來,我保證讓他們有來無回!”
“呵呵…”汪明橋冷笑一聲,不置可否,“那我這會兒能去’百樂門’嗎?”
“這…”祝三川有些尷尬,他才發下豪言壯語,轉頭就被汪明橋打臉。
關鍵是,哪怕這臉被汪明橋打腫,他也不敢說句“不”字,反倒得夸汪明橋打的好。
“幫主還是得留下來主持大局,祝某人德不高望不隆,只能附幫主尾翼。要是幫主不在,祝某擔心鎮不住場面啊!”
“祝三川,你知道我最喜歡你哪一點嗎?”
“幫主請明言!”
“我就喜歡你說特么一堆屁話,我一句都聽不懂,卻莫名覺得厲害!”
王維志站在一旁,差點沒笑出聲來。
要不是一家老小的性命還握在汪明橋的手上,他真想大笑幾聲。
“滾吧,我留下。”
“是,幫主!”
祝三川答應一聲,連忙溜出倉庫。
兩小時后·江邊碼頭。
“鱷魚幫”的精銳人手潮水般的攻入。
王維仁帶著宋光彪、四大金剛、無數幫眾,一股腦的沖到了碼頭的倉庫區,一路上都沒遇到什么像樣的抵抗。
幾支小隊,象征性的阻攔了一下,就跳水逃走。
等到王維仁帶人沖到倉庫,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整個碼頭,卻陷入到一片死寂。
偌大一個碼頭,不見一個人影。
就好像他們沖到的不是碼頭,而是墳場似的。
“幫主,不對勁啊…這…這怎么一個人都找不到?”宋光彪驅趕手下搜索了一圈,一個“斧頭幫”的人都沒找到,這讓他很是不解。
“用你說?”王維仁沒好氣的罵道:“你到底是怎么偵查的?不是說,’斧頭幫’重兵把守倉庫,我們的貨全都在倉庫里嗎?”
“幫主,您別氣…”宋光彪一臉的尷尬,“我調查的結果就是如此啊,為什么’斧頭幫’的人不在這里,我也不知道啊!要不…我讓人打開倉庫看看?先把貨帶回去要緊不是?”
“去!去!去!別在我面前礙眼!”王維仁沒好氣的把宋光彪轟走,一臉陰沉。
“鱷魚幫”的人馬散開,挨個打開倉庫搜查。
沒一會兒功夫,有人跑到王維仁面前報喜。
“幫主,找到啦!找到啦!咱們的貨,找到啦!”
“哦?”盡管心頭還是不安,聽到這個消息,王維仁還是忍不住歡喜,“咱們的貨真的找到了?在哪兒?快帶我去看看!”
“就在丙字3號倉庫!我帶您去!”
“快!快!”
王維仁在幫眾的帶領下,快步來到丙字3號倉庫。
只見,倉庫門大開,里面堆滿了貨物。
散開的木箱里,被稻草包裹住的,正是他丟失的那批貨。
“都檢查過了嗎?貨是不是全都在這里?”
“報告幫主,已經全部檢查過了,貨都在這里,我們仔細清點過,一箱不少!”
“好!召集人馬,把貨先給我運出去!”
王維仁臉上難掩歡喜,別管“斧頭幫”憋什么壞,弄什么鬼,那不重要。
只要能把貨安全的運回去,就算被“斧頭幫”坑一把狠的也沒關系,“鱷魚幫”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要是找不到這批貨,那才真是要了老命。
“是,幫主!”
周圍的幫眾轟然應諾,立馬召集人手,手抬肩扛,一點一點的,把倉庫里的貨給運出去。
王維仁帶著幾個心腹站在倉庫門邊,緊張的左顧右盼,生怕“斧頭幫”的人手突然出現。
等到最后一個木箱被抬出來,王維仁這才松了口氣。
“看來,是咱們的消息有誤,’斧頭幫’真的沒人看守倉庫!”
王維仁這話才出口,不想,意外發生了。
一顆信號彈沖天而起。
整個碼頭在一瞬間被喚醒。
無數煙花沖天而起。
“臥倒!臥倒!小心子彈…”
木箱被丟在地上,幫眾們趴了一地。
可當轟隆、轟隆的聲音在天空中炸響,“鱷魚幫”上下發現只是虛驚一場的時候。
王維仁的臉色無比難看,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
“剛剛是誰特么謊報軍情來著?你特娘哪只眼睛看到是子彈,我特么…”
“鱷魚幫”上下有人尷尬,有人慶幸,有人驚魂甫定。
人心,仍在慌亂中。
啪!啪!
突然間,槍聲大作。
就在“鱷魚幫”的幫眾心神不定的當兒,真的槍聲響起了。
在漫天煙花的掩蓋下,槍聲并不太起眼。
要不是林放早早的選了倉庫頂部一個很好的位置,真的很難相信,“斧頭幫”居然天秀了一把。
“斧頭幫”以“鱷魚幫”的貨物為餌,布下了一個虛中藏實的連環毒計。
漫說這是以有心算無心,就算是提前知道“斧頭幫”藏著算計,恐怕也很難不中招。
一個個“鱷魚幫”的幫眾倒在血泊中,全無還手之力。
王維仁看到這一幕,目眥欲裂。
“汪明橋,你個狗雜種,有本事正面和我真刀真槍打一場,耍陰謀詭計玩陰的,算什么好漢?”
“汪明橋,你個狗雜碎,敢不敢和我打一場!”
“汪明橋,雜種,我入你娘!”
隨著王維仁聲音越來越大的怒罵在碼頭響起,躲在暗處正在欣賞的汪明橋臉色一沉。
“停手吧。”
“幫主,馬上咱們就能全殲’鱷魚幫’的人馬,這時候停手…”
汪明橋一巴掌抽在祝三川臉上,“我特么說的是,停手!馬上!立刻!你特么聾了還是聽不懂?”
“是!”
祝三川低下頭去,藏住憤怒,轉過身,卻又一臉平靜。
又一發信號彈打出去,槍聲停下。
汪明橋從暗處走出來。
“王維仁,我來了。”
“汪明橋,你個雜碎!”
“雜你爹,碎你馬!”汪明橋一臉狠厲,“我給你個機會跟我交手,你別特么不識抬舉!再罵一句,我立馬走人,讓子彈教你做人!”
王維仁幾乎把嘴唇咬破,這才強壓下心頭那口惡氣。
“好,來,我們打!你贏了,從今往后,十里洋場姓汪,我贏了,你們’斧頭幫’從此成為歷史!”
“哈哈哈…好,我答應你!”
聽到汪明橋答應下來,祝三川嘴唇囁嚅了下,終究沒敢說什么。
占盡優勢的情況下,搞什么單挑,這種傻逼行為,祝三川實在無力吐槽。
要不是汪明橋說一不二,祝三川不敢多勸,他說什么也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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