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月氏兵投入戰場。
這點兵力,在戰事開始之初的話,不可能對戰局產生什么影響。現在,則情形截然不同,月氏兵就如一條蛟龍躍入大海一般,黑色的龍首在漢軍的赤海中不停的翻滾著。
“小月氏的兒郎們,讓楚蠻子看看我們的手段。”曹信風馳電摯從章平身邊一閃而過,胯下的黑色戰馬皮毛油亮,體格健壯,正如馬上的主人一樣神駿。
馬上男兒。
英姿勃發才是最吸引人的模樣,曹信現在還是光棍一條,非常注意自己的形象,不過,在戰場上,他的這一份心思給一眾男人看不看,結果都是一樣。
在月氏的這段i子,讓曹信從一個不怎么擅長騎馬的步戰大漢,變為了人與馬合而為一的崇拜者。
而更讓曹信感到興奮的是,在習慣了馬戰之后,他即更換了自己的兵器,一桿用鑌鐵打造的類似于戟的長矛,代替了原先的青銅劍,這種長矛長約丈八,矛尖鋒芒畢露,非常適合在馬上刺殺。
“曹信,我大秦之張翼德也。”李原在有一次看到曹信騎馬撕殺的樣子,不由得感嘆由衷,張翼德是何許人也?秦軍諸將自然不知道,但回頭一想,既然能得到李原的贊許,此人就一定是員不世出的猛將。
“投矛!”月氏人用生硬的關中方言喝令著,這聲音在噪雜的戰場上也聽得清晰,等到漢軍士卒覓聲看時,終于齊齊變了臉色。
半天空,已是一片銅鐵叢林。
這種以短矛為武器的作戰方式,是關東士兵們從來沒有見到過的,月氏人以強健的臂力為支撐,投擲而出的短矛比箭矢要更有威脅的多,面對直直落下的銳矛,就算再不怕死的漢軍死士也露出了恐懼之色。
所謂的死士,也并不是說真正對死不在乎,他們更多的只是憑著那一股士為知己者死的信念在支撐著。
死的方法有很多種。
被一枝粗如兒臂的短矛貫穿身體,將五臟六腑全部刺爛,最后身體里的血流干,這一種死法想想都覺得恐怖。
一蓬矛雨落下,然后又是一蓬。
不及提防的死士們一個接一個的倒下,曹信指揮著月氏兵連續投擲了五輪短矛方才罷休,一千士兵,整整投出了五千枝短矛,這樣密集的矛雨打擊下,位于zhongyāng位置的漢軍死士損失慘重,士氣也一下子被打落到了最低點。
等到月氏人將身上帶著的五根短矛悉數投擲完畢,五百漢軍死士還站立著的,只剩下了不到一百人,就是這剩下的人兩股顫顫,呆呆的站立在原地,不敢有任何動作。
沒有什么,比在接近勝利的一刻,卻被無情的現實打翻更令人絕望的了。月氏人的出現,就象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讓漢軍將卒齊聲哀嘆。
與各兵種配備齊全、可以組合無數種變化的秦軍相比,只有單一步卒、再加上一點零售弩兵、弓兵的漢軍可以選擇的余地實在太小。
夏侯嬰狼狽不堪的從車駕底下爬出,頭上的火紅盔纓早已不知掉落到了哪里,在矛雨下落的一瞬間,夏侯嬰憑著本能的反應,一個翻滾躲到了劉邦的車駕下面,厚實的木板為他起到了遮風擋雨的作用。
在戰車上面,那個被綁上戰車車轅上,模樣有點象劉邦的倒霉家伙穿著一身王侯的華麗衣服,卻身中五矛,早已氣絕身亡。
夏侯嬰死死的盯著曹信眸中噴火。
對面的這個秦軍猛將,他又怎么會不認得,昔i滎陽城頭的區區一個賓客,今i卻闖出了這般名頭。
在妒忌的同時,夏侯嬰也為自己感到深深的婉惜。曾經,他以為劉邦是最好的君王,但現在,他不會再這么固執的認為。事實勝過一切辯解,李原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年輕人,一次又一次的用鐵的事實告訴懷疑他的人,你們都錯了。
“劉邦死了,劉賊授首。”
“大秦,大秦,殺,殺,殺!”
未等夏侯嬰有所反應,對面的曹信已經張狂激動的大喊大叫,他的這一聲叫喊立時贏得了戰場上秦軍將卒的齊聲高呼。
沒有什么,比殺死劉邦更令秦軍上下興奮得了。雖然屢次打敗劉邦的部隊,但要想抓住這個滑入泥鰍的家伙,卻是千難萬難,這一次,卻沒想到,幾輪矛雨就輕而易舉的解決了這個大難題。
“漢王,漢王沒有死。”夏侯嬰急聲大叫。
這一下弄巧成拙了,本想著用一個假漢王來激勵一下全軍士氣,有五百死士保護著,夏侯嬰想著再不濟,也能支撐到戰事的最后一刻,卻不想,曹信這個糙漢竟然想出了用投擲短矛這種無恥的戰法來對付漢軍死士。
劉邦并沒有在車乘之中,這一點,眾多的漢軍將卒并不知道,他們看到的位于前陣的漢王大纛,就以為劉邦在帶頭沖殺,只有夏侯嬰和漢王死士清楚劉邦其實并不在車駕之中。讓忠于自己的士兵沖在前面,自己躲在后陣觀望戰局變化,劉邦在戰場上的表現與平i里急公好義、禮賢下士的仁者模樣大相徑庭。
站在漢王大纛下面的戰車里的,扶著車轅的那個人,不過是一個長相和劉邦差不多的傀儡罷了。
夏侯嬰的急呼微弱的沒有一點作用,而被矛雨給投得七零八落的死士們此時也提不起要幫忙的心思。
漢軍左翼。
山越人在秦軍重騎的打擊下,苦不堪言。
被秦軍團團包圍的梅牛犢一部左沖右突,希望能殺出一條回歸的血路,逃得一條xing命,但在韓信的十面埋伏包圍下,卻是不斷的失血,不斷的折損著不多的兵員。
“給甘勇下令,接替右軍校尉,堵住山越人的反擊。”
“左軍校尉聽了,放開一條通道,讓山越人突進一部,然后分割包圍聚殲。”以韓信的指揮能力,對付一個梅牛犢,自然不在話下。
在兩翼秦軍的保護下,甘勇帶著一隊秦軍士卒返身沖殺,驕傲的梅牛犢的最后時刻終于到來,他已經等不到梅涓救他出去了。
傷口的失血越來越多,梅牛犢曾經強壯無比的身體現在就象被掏空了一樣,使不出一點的力氣。
“大哥,救我――!”當甘勇一劍削落梅牛犢頭顱時,這個山越人中的猛將嘴巴嚅動,發出一聲微弱的求救聲。
在梅牛犢戰死之際,他寄望的大哥梅涓也一樣自顧不暇。
秦軍重騎的壓上,讓梅涓感到了巨大的壓力,迫不得已之下,他用一眾漢軍老弱殘兵牽制蘇角的騎兵,然后自引本部四千山越蠻兵去解救梅牛犢,這一策略在一開始倒也成效不錯。
騎兵的速度在一堆又一堆的人群阻擋下,漸漸的失去了機動能力,看著漢軍士兵就象一群野狗一樣殺不勝殺,邊軍重騎也漸漸的有些累了。
作為一支決定xing的戰略力量,消耗在這種只靠人數取勝的爛仗里面,實在是不值當,蘇角在衡量了一陣之后,帶領重騎繞過漢軍步卒,徑直朝著梅涓殺了過去。
射人射馬。
擒賊擒王。
山越人過于顯眼招搖的裝束讓他們在戰場上獨領風sāo,同時,也讓他們成為秦軍爭相攻擊的焦點。
二千重騎在平原地帶,與四千山越兵的對決。
是戰場這一側最為jing彩的一次交鋒,山越兵在驍勇讓蘇角這個秦軍中成名的猛將也感到驚訝,jing準的射術、敏捷的身手還有悍不怕死的斗志,如果不是重騎兵的話,如果戰場換到了山越人擅長的山地丘陵,蘇角不能想象最后的結果會怎樣?
在重騎兵面前,山越兵的優勢蕩然無存,jing準的射術對于全身甲具的騎兵來說,壓力并不是太大,速度上的優勢也可以最大限度的抵消山越人靈活機動的長處。僅僅一個時辰,山越jing兵損失超過千人,這讓梅涓心痛不已。
“什么,漢王被殺了。”
“我們撤退!”
當漢王劉邦被殺的消息傳來時,梅涓僅剩的一點斗志也沒有了。作為增援的友軍,既然劉邦這個雇主也死了,山越人實在沒有必要為他拼死拼活。
漢軍右翼。
建武侯靳歙正在指揮人馬與秦軍混戰,卻猛然聽到中軍方向一陣喊叫之聲,這他驚懼的是,這聲音不是漢軍士卒的楚腔,而是關中秦人的秦腔。
“侯爺,不好了,漢王,漢王戰死了!”一名斥候敗卒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沖著靳歙失聲大叫起來。
“胡說什么,漢王好好的在軍中,怎么可能戰死?”靳歙怒吼道。
作為少數在劉邦跟前侍寢過,又得到重用的親信,靳歙是知道夏侯嬰和劉邦的李代桃僵的伎倆的,不過很顯然,現在軍心動蕩,不是他靳歙一句話能夠消除士兵的疑慮的。
“快,急報漢王,前方戰事不力,請他速速升大纛指揮戰事。”靳歙拉過一個親信,急聲命令道。
在全軍士卒將信將疑的時候,劉邦站出來越晚,后果就越嚴重,如果這個時候,劉邦能夠挺身而出,振臂一呼,或許還有力挽狂瀾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