滎陽。
風雨飄搖,各方勢力會聚于此,這座三川重鎮已成為劉邦利益捆綁的新目標,對于反秦聯軍在白馬之戰后的軍事動作,還沉浸于內斗之中的趙賁反應很是遲鈍。
終于將楊熊給排擠出了滎陽,這讓趙賁數日來很是得意,從三把手到一把手,從只能點頭附合看人眼色,到大權在握指點江山,趙賁體會到了權力帶來的種種好處。
趙賁、王明的身邊,已經聚攏起來一批的既得利益者,他們獲得財富的手段很簡單,就是誣陷、肅反,然后是羅織罪名,將反抗的人投入大獄或者殺死。在這一點上,趙賁和他的族叔趙高手法沒有什么兩樣。
在巨量的財富面前,趙賁已經迷了雙眼,在他看來,滎陽這座堅城已經足夠的堅固,既然吳廣數十萬眾都沒能破城,那還有誰敢來打滎陽的主意。
出于謹慎的考慮,趙賁之前已下令白馬北岸的守衛部隊撤回城內以固城池,使得城內的秦軍數量達到了一萬人,這其中雖然多數是楊熊離開后臨時招募起來的新卒,戰斗力有限,但用來守城的話,趙賁認為已經夠了。
面對劉邦大軍即將到來的威脅,趙賁卻毫不在意,這讓一直以來都對趙、李內斗敬而遠之的中立派坐不住了。
滎陽一旦失陷,倒霉的可不是趙賁一人。
宗正府。
陳棣最近的心情很是郁郁,這次三川之行讓他切身感受到了大秦根基的動搖,咸陽位于關中腹地,有函谷關阻擋著,關東這邊就算是鬧翻了天,只要趙高命人在函谷、武關及北面的云中一帶堵截信使,咸陽聽到的,就依舊是歌舞升平的大好局面。
事不關已,高高掛起。陳棣對于滎陽內斗一直抱著不參與、不去管的態度,丞相趙高權勢熏天,不是他一個邊緣皇室能夠憾動的,而讓陳棣象王明一樣助紂為虐,去污蔑李斯、李由父子,陳棣也做不出來。
沉默也是一種無聲的反抗。
陳棣的態度在變化,其它不與趙賁、王明合污的人的態度也在變化著,而當劉邦大軍在城外出現時,一直隱忍的贏玉漱出手了,宗正陳棣是她第一個游說的對象。
“本宮聽說陳宗正最近一段時間心神不寧的,特意帶來安神的上好熏香,這香還是先皇留下來的,一晃兒快二年了,本宮甚是想的緊。”贏玉漱還是一身素服,只在發際根處斜插了一朵小黃花,倒顯得分外的樸素典雅。
把先皇帝抬出來,就是要顯示身份,雖然,胡亥對兄弟姐妹痛下殺手,但只要他一天不殺贏玉漱,那么,贏玉漱就還是秦國的長公主,還是身份高貴的皇族。
“長公主折殺小臣了,按理說,應是小臣先來探望長公主的。”陳棣誠惶誠恐,話說得好聽,事實卻是,前些日子是他刻意和李家拉開距離,就怕引火燒身,現在贏玉漱親到他的府上,這要是讓趙賁、王明知曉,那可就真說不清了。
“哦,本宮可就在府中等候宗正大駕了,希望時間不會太長,本宮等得起,這外面的叛軍可等不起。”贏玉漱說罷,也不等陳棣回話,即起身離了陳府而去。
今天她來,是給陳棣一個機會,抓不抓得住,就要看陳棣的態度了。要是陳棣回訪,那么接下來談聯合就有可能,要是陳棣依舊懾于趙高的威勢而不作選擇,那么,贏玉漱就不必要再在陳棣身上費功夫了。
在三川郡、在滎陽,經過李斯、李由兩代父子的經營,李家的根基早已深埋于地底下,趙賁能夠斬斷樹干,卻不能將李家連根拔起。軍侯、曲長一級的軍官趙賁可以收買,縣令、縣尉可以拉攏,而什長、伍長又或者小吏、獄櫞這樣的不入流角色,趙賁估計不會有興趣去關注,而李家的潛力就隱藏于其中。
這一股潛力一旦迸發,足以讓李家咸魚翻身,當然,這需要一個優秀的領導者。
李斯擔任秦國丞相多年,不可能沒有自己的勢力,在選擇儲君的問題上,李斯確實犯了錯誤,胡亥這個少年君王昏庸程度讓他始料不及,李斯其實也預見到了不妙,任命李由出任三川郡守就是為了保有一條后路。
兵權在手,就不怕趙高有什么異動。
李斯想法很不錯,卻人算不如天算,他怎么也沒有想到,陳勝、吳廣掀起的反秦浪潮會讓他的布局化為泡影。
在咸陽,中書令趙高在掌握了咸陽的兵權之后,立即發動宮廷政變,將李斯、馮去疾等有不同意見的大臣或賜死、或下獄,這個時候,李由卻因為陳勝、吳廣的軍隊,被包圍在了滎陽不得回援,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趙高得勢。
等到陳勝、吳廣兵敗,朝中大勢已不可挽回。趙高的親信,少府章邯成為了秦國的大將軍,趙高的實力猛然大增,已經遠遠超過了李斯。李由兵少,只能聽從章邯的命令,這也是他最終兵敗雍丘的原因。
在李由身死之后,李家的實際掌控者由贏玉漱接替,這是無可奈何情況下的唯一選擇。在李原沒有穿越來的那段歷史中,贏玉漱就如同長河中的一篷飄浮枯草,隨風而起,又隨風而落,沒有留下一點蹤跡。
——。
大河滔滔,初冬的雪花已開始紛紛揚揚的落下,再過幾天,又一波來自北方草原的寒流南下時,奔流了三個季節的大河也將封凍起來。
來自雒陽的一支秦軍運糧船隊正在順流而下,這是由三艘樓船、十一艘平底倉船,三百六十余名水兵組成的隊伍,它們的目的是昌邑,秦國設在關東的大糧倉。不過,在到達昌邑之前,這支船隊還必須經過滎陽停留補給。
陸上戰事,反秦聯軍取得節節勝利,這給秦軍的水路運輸造成了很大的威脅,如果不是趙地的章邯、王離兩支大軍急需糧秣輜重,這一次秦國水軍不可能冒險出行。
高聳的樓船艦首。
一個身材挺拔、面色黝黑的年輕秦將站立著,任由片片雪花飄落到黑色的甲衣上,不一會兒,白色的雪被覆蓋了他整個身軀。
“嗯,李呆——校尉,酒溫好了!”樓船艙門開啟,顧云一身男裝,英姿颯爽的掀簾而出。
李呆子——,真是呆子。
這大冷的天,卻站在船頭,呆呆的不知想些什么。
顧云不相信,李原會看不出她的性別,但這呆子就是不問,平素對待她也和其他親卒一樣,這讓顧云心中如貓抓了一般,又癢又不敢去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