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新歷八年,二月初二。
龍抬頭。
這一年冬天的河西郡,被狂風與暴雪籠罩的嚴嚴實實,馳道之上,只剩下了來往的車輛留下的道道車轍印痕。
蓋藏城外,河西秦軍二萬一千名將卒,黑衣的甲衣,白色的臂帶,冒著風雪駐立在馳道兩廂,不過,他們今天不是迎接剛剛抵達的武王李原,而是迎接另外一個回歸的故人。
白廣季的無頭尸體,被白羊部落的人趁著黑夜偷運而回,今天被接回他的故國――秦國。
而他的首級,則被大月支人斬下之后,轉贈給了匈奴單于冒頓,得知這個叫白秦的河西羌首領,原是秦國武王李原身邊的親將出身,心理上有些變態的冒頓大喜過望,即命令須彌布達從月支人那里要了白廣季的頭顱。
男人有淚,不輕彈。
只緣未到,傷心處。
李原的車駕停在隊伍的最前面。
從金城一路往蓋藏城疾行,他的車駕在風雪中連續走了四天四夜,終于在河西軍列隊迎回白廣季之時到達。
在隊伍的前面,河西軍主將李仲翔、騎軍將駱甲,一個個神情肅穆,面容沉痛,虎目之中,紅紅的蓄滿了淚水。
八年征戰,八年戰友之情。
卻在今天,變成了人鬼殊途,雖然戰場上刀槍無眼,死傷也是常有的事,但是,象白廣季這樣級別的將領陣亡,卻是秦軍中從未有過的。就算是強悍的由項羽率領的西楚軍,也不過是給秦軍造成了一些時間上的麻煩。
李原默默的接過收斂白廣季尸體遺骨的盒子,穿越以來,這是他第二次真切的感受這個時代戰爭的殘酷,第一次是在白馬,他聽聞了甘厚伯、周興最后的戰歌聲,而這一次,他看到的是白廣季最后的一點遺骨。
“大秦的勇士們,你們看到了嗎?”李原跨步登上車轅,沖著沉默無聲的將卒們叫喊道:“白將軍雖然陣亡了,但他的靈魂還在,他的眼睛會始終注視著我們,他會在漠北的匈奴人的王庭,看著我們高舉著刀槍,沖入冒頓的穹廬帳,將那些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匈奴貴族們一個個的殺死――!”
“殺,殺,殺――!”萬千大秦將卒喊聲如雷,聲音破第一次,幾乎讓呼嘯而來的暴雪也不得不改變方向。
“赳赳老秦,復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戰!”目視錚錚男兒硬漢,李原帶頭,開始哼唱這一首熟悉的戰歌。
八年來。
李原給秦軍將士們樹立起了“犯我強秦者,雖遠必誅”的信念,這是一種寧可血戰到最后一刻,流盡最后一滴血,也絕不向敵人屈膝投降的氣概,這也是新生的秦國與歷史上那個以和親來換取和平,忍辱負重的漢朝最不一樣的地方。
三i后。
秦國在蓋藏城舉行了一場肅穆隆重的葬禮,白廣季和他的一千三百名河西羌的死士,以衣冠代葬的方式,統一放置到蓋藏城西的秦軍將士墓地里面。
前來送行的,除了李原、駱甲、李仲翔等河西秦軍將領外,駐守在狄道的秦將曹信也匆匆而來,這個曾經與白廣季在滎陽城頭相識,又并肩作戰多次的耿直漢子神形削瘦,大大的眼眶深陷,顯然已經數i沒有睡好覺。
“武王,他i伐匈之戰,信求為先鋒,不取了冒頓的首級,決不罷兵,武王應下,信便起來,若是不應,信當長跪于此,永不相起。”在白廣季的墓前,曹信突然跪下,七尺男兒泣不成聲。
“武王,某亦請令,我部求為北伐主力,誓破匈奴,為白將軍復仇。”
“武王――!”
有曹信這么一牽頭,一眾秦將再難壓抑多i的悲痛,紛紛上前請令求戰。
“你們,都起來吧!我大秦與匈奴,自邊軍駐守九原起,數載仇怨,積于胸中,凡我大秦將士,無不想食其肉、噬其骨。今天,你們請令求戰,我李原當著長眠于地下的將士,在此立誓,大秦的兵鋒所向,終有一天,會征服匈奴,征服月支,征服這個世上一切與我為敵的對手,因為,大秦有你們這一群勇敢無畏的將士,有你們這些視榮譽為生命的漢子,有你們這些永不言敗的錚錚男兒――!”
李原一個個扶起曹信、李仲翔、駱甲等眾將,語音鏗鏘有力,如今的他,實際統治了大秦廣闊的土地,從綜合國力來說,并不比匈奴弱了多少,而更重要的是,秦軍兵容強盛,戰將云集,更不是漢初劉邦“飛鳥盡,良弓藏”無人可用的窘況。
在燕北,有兵法大家,常勝將軍韓信率領著三萬余燕地秦軍駐守,這支秦軍的存在,不僅有效的防范了匈奴左賢王部對秦國東境的襲擾,更重要的是,韓信還可以聯合東胡等部落的殘部,對匈奴人的側翼發起進攻。
在九原,王離的邊軍軍團長期堅守在yin山、高闕一線,他們的生活習慣、馬上騎戰本領與匈奴人別無二致,這支以弩騎兵為主的秦騎軍軍團,距離漠北的距離最近,也是秦國直接威脅漠北王庭的力量。
在河西和隴西,李仲翔、駱甲、曹信這些年輕的秦軍將領,他們朝氣蓬勃,充滿了血xing,他們是李原最為依靠的力量,他們也將會是秦軍討伐匈奴和西域的主力部隊。
舉國之戰的車輪滾滾啟動。
除了軍事上的進攻之外,在經濟上、政治上、外交上全方面的對匈奴進行壓制,這是秦國目前可以采取的手段。
當蓋藏城秦軍將卒群情激奮之時,位于長安的秦國zhongyāng朝廷也開始頒布一系列的針對匈奴的法令。
在前來蓋藏城的車駕里面,李原就想到了,秦國相比匈奴,在經濟發展上的優勢最為明顯,以匈奴人的技術水平,他們連士兵使用的青銅武器都無法打造成批量打造,而只能使用一些銅簇、銅矛之類簡陋近戰武器。
既然已經反目,秦國自然要更加的采取嚴厲的措施,在頒布的一系列新法令中,第一條就是嚴禁商人擅自將銅、鐵等戰略物資販賣給匈奴人;第二條凡在秦國各郡登記在冊的工匠,沒有郡府的令符,一律不得離開原籍,技術上的保密當然首先從人開始,這是為了防止有匈奴暗探鼓惑秦國工匠往北去。
第三條,是由齊人博士婁敬所獻,允許和鼓勵商人向匈奴、東胡、月支等異族販賣絲綢、布緞、海貝等奢侈物品。
這條計策粗一想來,似乎與秦國目前應該對匈奴采取的敵對政策背道而馳,但它的真正用意,就是讓匈奴貴族們陷入到追求奢侈品、追求享受潮流的狀況中,而為了換取這些不實用的東西,匈奴人就只能用他們的馬匹、牛羊來交換。
當交易一次次進行,當更多的絲綢等奢侈品腐化匈奴人的靈魂時,秦國真正討伐匈奴的時機就成熟了。
齊人婁敬。
昔i西楚國重臣,在秦楚大戰之際,他曾經奉了楚相項佗之命,出使秦國游說,后來因為兩國之間兵禍連綿,基本上沒有再停歇的可能,婁敬在長安城的游說也就變得毫無意義了,楚國覆滅之后,婁敬即賦閑于長安,終i沉迷于街坊,后來在蒯徹的勸說下,改變心意入朝為官。
這個時候,項羽已死,西楚也己不復存在。
陳平、李政、關躍這些秦國內政官員則因為要治理龐大的國家而焦頭爛額,這時見到婁敬這樣的人才來投,連忙接納了進來。
經濟上面,秦國以封鎖和傾銷兩手,開始全面對匈奴進行壓制,在外交方向,以蒯徹、陸賈為代表的游說之士,也開始頻頻的從長安出發,帶著一個個使團前往西域和遼東一帶,游說那些與匈奴有怨隙的部落。
陸賈是這次出使西域的使者,他的主要路線,是沿著天山南麓一帶的龜茲、高昌等地,一直往西直到烏孫。
在大月支與匈奴人結盟之后,烏孫這個位于中亞、伊犁谷地的大國,成為了大秦對付匈奴、月支的勝負手。
西域諸國,除了月支之外,南疆的于闐、莎車、jing絕等國,因為絲路的原因,多與秦國交好,而在天山南北麓的龜茲、高昌等地,則因為經常xing遭受到月支人、匈奴人的襲擊,這些國家的態度一直不太明朗,換句話說,他們就是典型的墻頭草,哪一方強勢就投靠哪一方。
東方的大海之畔,蒯徹的使團經過薊縣,然后一路向東,到達遼東郡、右襄平之后,繼續向東,往高句麗半島前進。
他的最終目的地,是茫茫叢林中的一個地方。
東胡部落的一支,鮮卑人正躲藏在了長白山、大興安嶺、小興安嶺的茫茫原始叢林中,他們雖然東躲xizàng,過著原始的狩獵生活,但按照歷史的進程,這個部落在隨后的i子里,會漸漸的走出大山,占領北方的廣闊草原,并吞并匈奴諸部,成為草原上的一方霸主。
不管能不能聯系到鮮卑人,蒯徹的這次東北之行,主要就是表明秦國與匈奴開戰的態度,他的一路游說,就是要傳遞一個信息,要是東胡人還記著東胡曾經強大的榮耀,記得東胡王被冒頓殺死的仇恨的話,那么報仇的機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