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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換線、求戰,絕不立旗

  在范賢沒來得及說聲“不”的情況下,白發老者運起罡氣,拖著他又往戰陣靠近了些許。

  罷了。

  其實不管隔了百米還是幾十米,又有什么區別呢?

  兩位宗師境殺手,真心要殺他,千米也不過幾個呼吸便可追上的事兒。

  距離越近,他能看到的細節就越多,精神力感知就越強。風險與收益成正比,不虧。

  所以,當那個短發男子數次下意識拂過自身氣海穴,范賢終于驗證了心中所想。

  這,果然是個水貨。

  其實,并不是說那個細微動作是切換罡氣與真元時,必須有的步驟。

  最初,范賢在修煉鴻蒙太古真元的時候,總擔心自己氣、元混亂,由此,便會下意識地想要護住自己的氣海。

  他有他的習慣性動作,而那個海王宗師境顯然也有。

  人類的肢體語言,大多比口頭語言誠實可信。因為,這是大腦最直接的本能反應。

  當然,通過后天訓練,可以達到強行改變的目的。

  但這個狂放、張揚的短發男子,顯然沒有經受過類似的行為訓練。

  他的一舉一動,透露出的信息,都真實可信。

  能量守恒定律。

  越強大的攻擊力,所需能量也就越多。

  同樣,越堅不可催的防御,所要用到的能量自然也不可能少。

  將武者、修士的罡氣與精神力,視作能量,那么,無論是出招還是防守,只要在戰斗,就得消耗自身能量。

  所以,短發男子在被三位正一品巔峰級前輩圍攻時,完全不擋;任由那位鐮刀少女,正面狂砍,也絲毫不避。可想而知,其對自己外練的那什么神火罩功法,極其有信心。

  也許,在他眼中,宗師以下皆螻蟻。哪怕是正一品巔峰,也不過多砍幾刀罷了。

  這樣的狂妄自大,很完美地將他的缺點,展現給了范賢。

  經過方才三位前輩的一波佯攻,以莫老的巫山點星指,一試便中。

  果不其然。

  正如范賢以己及彼的推算,短發男子當真是個水貨海王偽宗師。

  真元之力在未能收放自如之前,作為防御功法的能量補充,是最上成的。比之罡氣,遠勝許多。

  或許便是這個原因,‘海王’才會那么張狂地‘任你砍’。

  但是,在他發起猛攻之前,便需將真元之力暫收,同時釋出罡氣附于那柄名為狴犴宣月鍘的怪異兵器上。

  換而言之,攻與防之間,有一個切換的過程。

  就算他切換的再快,這個漏洞仍然存在,若不善加利用,豈不是對不住他‘海王’之稱。

  找到了這個破綻,范賢有八成把握,令對陣海王的三位前輩,無性命之危。

  除非,海王心態崩、以命來相搏。

  這個概率,非常之小。

  畢竟,能修行到這般境界,就算是偽宗師,那也是一人可換一城的存在。

  就這般折在司空山,且還是,只為了區區三個一品。

  森羅殿怎可能做這么虧本的買賣?

  重頭戲,在于那個身形高大、頗為冷峻的面甲男。

  司空山后土閣七武士,為何對范賢的話,言聽計從呢?

  無它,以理服人。

  七人各自所修功法,主攻還是主防,通過方才半炷香的對戰過程,范賢心里已經有了最基礎的了解。

  一句“七位前輩,切勿各自為戰,配合也需講究功法相克之理”,武力值爆炸的七位,瞬間折服。

  七人分作三、四,分別對戰那兩人,并將兩人引到那條此時已殘破不堪的陣碑主大道兩旁。

  目的,正是給予地下秘道中的鎮民與修為低微的門人弟子,足夠的撤離時間。

  秘道連通不動峰地宮。待所有人撤離完畢,秘道內的機關便會啟動,封禁秘道。

  但七武士,卻犯了慣性使然的常規錯誤。

  當然,也是因為七人對對手的不了解。

  情急之下,七人純粹是以平日里慣于配合的搭檔,進行組隊。根本來不及去思考,誰更適合與誰交手,誰與誰配合更顯所長。

  揚長避短,在生死相搏之時,尤顯重要。

  范賢說的是:

  “戴面甲之人,所修乃內家功法。罡氣化虛為實,所凝成之灰線,鋒利可穿山刺石。

  吳前輩雖有鐵衣護體,但少不了被刺傷。而且,您的長拳,適合近身。對戰此人,只虧不賺。

  請您去閻蘿前輩那邊,為她掠陣。

  但閻蘿前輩,您要做的并非實攻。以您刀法之極速,逼短發男子于攻、守之間露出那半個呼吸的破綻。

  酒老,您便是此戰關鍵所在!

  覷準時機,以冰魄醉神針,攻其膻中、氣海、神庭三大穴。最好,另找幾位大穴作為佯攻,迷惑其之判斷。

  總之,三大主穴,不可有一毫之差。

  晚輩預計,此人洞察力不強,應有三次機會。

  再多,便是再愚鈍之人,也該察覺到我們的安排了。”

  短時間內,有限的七人,不完整的信息,范賢所能想到的應對之法,只能到這個程度。

  誰讓司空山家產這么大,各峰與各峰之間,光傳遞信息一來一回最快也得一刻鐘光景。

  范賢的計策,核心一個字。

  拖住、別崩、等援。

  正如范賢先前曾一念閃過想的那樣,司空山、奇門一道,露于水面的,不過冰山一角。

  當真,很有料。

  白發老者說,后土閣距離此處最近,先行來援。各峰、各閣此時也調動了幾十名戰力,正往這處趕。

  即將到來的戰力,具體什么水準,范賢沒問。

  審時度勢,此時坐等救援,絕非上策。

  以七武士的修為硬剛,估計最多還能再拖半刻鐘。

  但援手能否在半刻鐘內趕到呢?

  就算能,恐怕那時七位前輩,也已血灑當場,不余一、二了吧。

  這樣的代價,能不付就不付。

  姑且一試,八成把握,能在盡量保證七武士存活率的情況下,起碼將時間拖至一刻鐘。

  “莫老,您的掌法,綿柔之中內勁韌且實,對付那面甲之人的凌厲灰線,再合適不過。

  請您為千前輩護陣!

  如意刀、梅前輩,近攻,作實不作虛;

  路前輩側攻,作虛不作實,留存罡氣以作后用。若其散線凝霧,路前輩可像先前那般,使棒舞風定之。

  千前輩,有莫老相護,您可…”

  “吾,自會全力以擊!”

  耳中響起那位一劍千峰盡、千前輩,沉穩有力的說話聲。

  范賢一語中的。

  即點明七人之前倉促應戰的錯處,又給出了十分可行的調整方案。關鍵,說話還好聽。

  七人迅速換線!

  期間,白發老者除了介紹七武士的姓名、以及強迫癥地說明諸位功法招式之外,再無多言。

  他凝神觀注戰局之上,亦將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燭照閣弟子所說的每個字,聽得仔仔細細。

  月色當空。

  乾坤挪移大陣所在的那座巨型迷宮,被毀去將近一半。

  七堵門前最后一批守衛弟子,早在范賢往邊緣摸向白發老者那邊時,匆匆撤離。

  門,自不必說,塌的塌、碎的碎;最靠近兩處戰局的,更是早早被罡氣波,轟作了齏粉。

  正當間,那條十丈寬的主大道,青石碎礫、殘破不堪;

  兩側曾經十分茂盛的綠蔭密林,早已被推平,此時更是如同廢墟般,坑坑洼洼、溝溝壑壑。

  鏗鏘之聲,此起彼伏;轟隆震動,未曾間斷。

  右側,灰霧三翻四次卷席而起,卻又三翻四次被一根極速旋轉的金棒,扇得寸進不得。

  灰霧化線,以極其密集的攻勢,向那位兩鬢銀絲、出塵瀟灑的帥大叔,瘋狂突刺。

  但見這位,面無半分懼意,劍指直立、罡氣出體;

  那把寒芒盡現的青劍,裹挾著威勢,以極其刁鉆的角度,攻向那身披灰色大氅、戴半面甲之人。

  而在那毒蛇吐信般的咝咝聲,撲而襲來之前,一個干瘦的老者,驀然出現在帥大叔身前。

  臂如靈蛇蜿游、掌似風中擺柳。

  六路巫山行云掌,所到之處,不說將那灰線盡數化無,也揮散了絕大多數。剩余一、二,又被這老者一手點星指,精準捻于指間。

  這戴面甲之人,與那跋扈的‘海王’不同,可是貨真價實的宗師境。

  罡氣能凝實如斯,屬實可怖。

  那使一對如意刀的素裙婦人,攻勢看似凌厲,卻招招不攻要害。

  面甲男并未將這婦人看在眼里,只以一指控一線,與之纏斗。所分心神與罡氣,不足自身十分之一。

  總覺有些不對勁。

  方才,也是四人與自己對戰。修為也大抵不相上下,何以先前的他,輕松自若,應對有度;

  而此時,竟有些被掣肘的感覺。

  且,之前想著探一探司空山豢養的這批武者,究竟有幾斤幾兩,是否還會有自己意想不到、絕跡江湖的武學顯露,他出手皆留有余地,并未使出多少真本事。

  可眼下,他的認真程度提高了三成,為何卻反而不及先前了呢?

  戴面甲的高大男子,雙眼微瞇,目中閃過三分疑惑、七分警惕。

  另一邊。

  則是別樣情景。

  只見,那一頭短發越發蓬亂了的男子,將手中宣月鍘一分為二,鍘臺護身,寬刀泛著肉眼可見的幽藍罡氣,再再…再次猛斬一刀。

  地面又又…又震了震。

  較為明顯的是,震動較之前幾次,弱了不少。

  “呼”

  短發男子剛喘了口氣,一道紅光掠來,他氣憤地怒喊一聲。

  “又來!”

  脆聲在他近似于嚎叫的怒吼中響起。

  人未到、聲先至,比聲音更早的,是那把連他手中寬刃都劈不斷的斬月紅鐮。

  真·命中克星!

  雖然那丫頭的修為不及他,但不由得他不承認的是,那把名為斬月的丈長紅鐮,其材質確實比自己的宣月鍘還要精純數倍。

  老大將宣月鍘送給他時,曾說過,這是以天外飛石鍛煉而成的舊世神器。

  今日居然在這破山門,險些‘認祖歸宗’,這是他沒想到的。

  無數極細微之聲,擦破夜色,在道道紅光的掩蓋下,悄無聲息,向短發男子急射而去。

  ‘噗’

  連中數針。

  “喂,有完沒完啊。你奶奶的,死老頭,有本事別躲在后頭。”

  短發男子一邊叫罵著,一邊忙不迭避開不輸于他的狂放刀意。

  竟,有點兒憋屈,是怎么回事?

  他的攻勢,一大半被那狂秀肌肉、兩條臂上能跑馬,胸前還紋了雙龍刺青的壯漢,長拳擋下;

  又一小半,被那死丫頭占了兵器克制的便宜,被抵消。

  剩下那個鬼頭鬼腦、四處躥亂,像只老猴精的死老頭,就時不時的出手偷襲他。

  關鍵,那行藏不易捉摸的冰魄針,被震散后有一股子怪味兒,難聞的不行。

  哼,想破他的法燈神火罩,簡直是癡人說、夢…

  “嗯?”

  短發男子突覺胸間一癢。

  待他飛身退后,迅速斂起罡氣、同時釋出真元之時,尚未被神定完全融合的氣海,微微一顫。

  不好!

  什么時候中招的?

  死老頭…不對,不能大意,這些人好像摸到我換氣時的破綻了!

  不慌,區區三個一品,又不是宗師境,老子若是下狠手,用不了幾招就收拾了。

  嗯?穿草鞋的丫頭打了個手勢。

  那是什么意思?

  死老頭又躲起來了,咦,那胸口紋龍好顯得自己很剛猛的傻漢子也往后退了。

  哼哼,怕了吧。現在知道怕…

  “老十。”

  短發男子扭頭一看,這才發現搭檔已從另一邊飛身過來。

  面甲男冷聲道:“有人在暗中指點。”

  短發男子當即罵道:“哪個王八蛋?”

  面甲男瞇眼指向二十丈開外、被六十七位陣徒結陣護著的白發老者。

  “我去殺了這老東西。”

  話音未落,短發男便似一道躥天箭,拔地躍飛而起。

  刀芒上的的幽藍罡氣,在月色之下,猶如一團藍色火焰。

  是個,莽夫!

  但,很多時候,就是這種莽夫,以力破巧,壞了謀算。

  藍火刀光落下,直直斬在一鼎大黃鐘上。

  長了張‘麻木不仁’臉的木匠大叔,耷拉著的眼皮,微微抬起;

  雙手置于顱頂,所結之印乃是竭取精神力、凝造這顯化凝形大玄鐘的玄門秘法。

  誰也沒想到,斜刺里突然殺出個玄門修士來。

  這玄門修士,還是一等一的正一品正玄道高手。

  這般純粹厚重的精神力,瞬間便令全場所有人對來人行起了注目禮。

  玄鐘,還是大玄鐘。

  能將此功法修到這般境界,當世恐怕真沒幾人。

  正玄道,玄門老祖之謫傳。

  可以這么說,玄門九支中的另八支都是‘養子’,只有正玄道才是親兒子。

  并且,玄門歷任宗主,有九成都出身于正玄道。其傳承淵源之悠久,積蘊之深厚,可見一斑。

  而大玄鐘,又是正玄道中極為難修的一門功法。

  并不是說需要投注多少時間與精力,反復練習,還是說修行有多刻苦,或需悟性極高之類的難處。

  用范賢的話來說,這種功法,只適合擁有絕對專注力的人修習。

  但凡有一絲半點雜念,都不可能令自己的精神力達到如此至純的地步。

  譚木匠,癡人也。

  旁人料不到,這位京都城永寧街沉默寡言的木匠大叔,會在如此突然的時刻,悍然現身。

  但這,本就是范賢有底氣摸過來的原因之一。

  “不到萬不得已,切勿顯露。”

  這是范賢對護了自己十八年的兩位影衛,所說的原話。

  赴險。

  這個決定是范賢自己下的,但他很清楚,兩位影衛不可能會聽他的獨自遁逃。

  求戰!

  這卻是木匠大叔的心愿。

  多年來,他蟄伏京都永寧街,未踏江湖半步,修為也就此止步一品,再無精進。

  宗師,非大宗師,正是他夢寐以求的對手。

  借這千載難逢的好時機,試試自己到底有沒有與宗師境一戰之力。或可于戰中,悟出大玄鐘功法更深層的奧義,從而成功斬墟入境。

  斬墟,神定蛻換氣海,脫出品級入宗師境。

  既如此,不妨成全木匠大叔的心意。

  但,范賢不愿他今日當真折在此地,因此事先便與大叔定好了暗號。

  若非確認短發男子修為不純,是個偽宗師,范賢不會讓自己的影衛現身。

  安排、布局、臨場應對。

  并預計好與自己分析判斷有出入的情況下,如何留手。盡量做出多線準備,最大限度提升容錯率。

  這就是范賢身為弱者的智慧。

  集合自己兩世經驗、見識,將超強腦力發揮到極限;

  精準計算對戰雙方九人的功法、修為之特點,出招的速度與可達到的攻擊范圍、攻擊強度,等等所有細微之處;

  將這些全部數據化,并迅速計算出,己方如何應對,才是最佳策略。

  所以,在那短發男子消耗了將近一半罡氣、真元后的悍然一擊,范賢有底氣讓木匠大叔去接。

  他對自己的判斷有信心,更對木匠大叔有信心。

  森羅殿若只派出這一真一偽兩位宗師境,再無強援的話,那么,今夜這死局,穩、破…

  呸,謹慎,絕不立旗!

  雷云自遠處翻滾而來,范賢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抬頭望天,月光漸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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