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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德海在半空中浮現,給李伴峰送來了數百斤成藥。
這么多藥材,可怎么熬?
潘德海想的倒還周全,給李伴峰送來一口巨大的鐵鍋,面積堪比一間農舍。
鐵鍋下方擺上了木柴,鐵鍋里放了清水,潘德海注視著李伴峰,示意他還想要什么東西。
他不說話,他擔心一開口就會染上綠花子的膿瘡。
一個亡魂還怕染病?
不過轉念一想,倒也合理。
潘德海有血肉,非常的特殊的血肉,夠李伴峰一家人吃上很久。
有血肉,證明他不是普通的亡魂,至于血肉從何而來,李伴峰也想不明白。
是不是所有地頭神都是有血肉的亡魂?
李伴峰推測片刻,轉臉看向了崔提克:“你還需要什么東西?”
突然冒出這么多物件,崔提克十分恐懼,他知道李伴峰正在和一個高層次人物交涉,可他完全感知不到那位高層次人物的所在。
崔提克不敢直視,可看李伴峰的態度毫無敬畏,越發覺得這人瘋狂到無法理喻。
李伴峰催促道:“問你話呢,你還需要些什么?”
崔提克小心作答:“在我施展技法的時候,我會變得極度脆弱,需要一個人照看我,保護我。”
他需要人保護。
李伴峰看向了半空中的潘德海,期待著他能主動現身,畢竟這是他的地盤,保護崔提克也理應是他的職責。
潘德海拄著拐杖,在夜色之中迅速離去,在他身后,層層霧氣,仿佛煙塵。
李伴峰輕嘆一聲,往木柴上倒了些酒,生了火,把成藥一筐一筐往鍋里放。
崔提克也來幫忙,看到他滿身膿瘡,李伴峰覺得渾身癢癢。
今夜風很大,水開之后,藥香四下飄散,把方圓幾十里的蚊子都吸引了過來。
密密麻麻的蚊子覆蓋了兩人,相距不到五米,居然都看不到彼此的身形。
崔提克抬頭看了一眼,隨即又搖頭道:“數量還是不夠,可能明天還要換地方。”
“先試一試。”
崔提克默默坐在湯鍋旁,身上的膿液開始迅速外滲,直到整個人的身體被一層綠色的膿液覆蓋,看上去像一座綠色的琉璃雕像。
他沒說謊,此刻的他非常脆弱,李伴峰想殺了他都不費力氣。
蚊子始終在湯鍋附近盤旋,大量蚊子死去,少部分蚊子存活,但存活下來的蚊子沒有靠近崔提克。
“我有些冷,麻煩伱拿些藥湯灑在我身上。”崔提克還不忘開句玩笑,他想把蚊子引到他身上。
李伴峰舀了一勺湯汁,問道:“這是滾水,你扛得住么?”
“我發燒了,應該不怕燙。”
李伴峰把沸滾的湯汁澆在了崔提克的身上,也不知是冷的還是燙的,崔提克打起了哆嗦。
湯汁在他身上慢慢變涼,蚊子被冷卻的湯汁吸引過來,在他身邊慢慢盤旋。
見過蜻蜓點水,這還是李伴峰第一次看見蚊子點水。
很多蚊子觸碰崔提克一下,會立刻飛走,有些蚊子不知死活,就這么黏在了膿液上。
李伴峰問道:“膿液里有你要傳播的病毒?”
崔提克點了點頭。
“你為什么不把膿液收集起來做成毒藥?為什么非得用你自己來吸引蚊子?”
“我的同門用他自創的病毒做成了毒餌,可這只限于一種病毒,他的修為比我高,也只能做到這一步,
我要把幾種病毒混合在一起傳播出去,雖然我有祖師的力量,但我只能在有限的范圍內使用,在這種情況下,我沒辦法讓病原離開我的身體。”
兩個鐘頭過后,崔提克力竭,身上的膿液漸漸退去,變回了一顆顆飽滿的膿瘡。
坐在漆黑的農田里,崔提克能隱約看到遠處的燈火。
只有這個特殊的日子,在這么晚的時候,還會有燈火亮著。
“新年,今晚是新年,”崔提克苦笑了一聲,“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如果咱們失敗了,貨郎也不會救我,
這可能是我最后一個新年,卻要和你在這種地方一起度過。”
李伴峰啐了一口:“你以為我愿意和你一起過年?你們國家的新年應該不是今天吧?”
崔提克搖搖頭:“不重要了,我愛普羅州,可能注定要留在普羅州,
把火滅了吧,我要睡一會,明天繼續。”
李伴峰滅了火,對崔提克道:“我也要找地方睡一會,恐怕不能一直照看你。”
他得回隨身居。
這不僅是修行的需要,他還得加強身體的抵抗力,否則他也有可能感染綠花子的病原。
崔提克搖頭道:“現在我沒那么脆弱,只要不遇到勁敵,應該不會有事。”
李伴峰走到僻靜處,進了隨身居。
不多時他又出來了。
他給崔提克拿了條毯子,拿了幾個罐頭。
看崔提克還在寒風里發抖,他在崔提克討飯的破碗里,倒上了一碗酒。
“過年了。”
過年要有過年的樣子。
李伴峰提著酒葫蘆走了。
崔提克捧起破碗,灌了一大口。
身子漸漸暖和過來,崔提克贊嘆一聲:“真好喝。”
他想把酒喝干,但想了想,還是留了一口。
“過年了,你也喝一口。”他對著酒碗喃喃低語。
次日天明,李伴峰生上火,煮上藥湯,繼續招蚊子。
斷斷續續堅持到黃昏,附近已經沒有蚊子出現,崔提克看著李伴峰道:“該換地方了。”
李伴峰望著天空道:“該換地方了。”
這么大的鍋,這么多的藥,李伴峰不能隨身帶著,這得讓潘德海幫忙。
半空之中隱約傳來了潘德海的聲音:“東西不要了,我去選個好地方,等你們到了,再給你送來新的。”
潘德海感知到了,崔提克的辦法確實有用。
但這并不能改變他對崔提克的厭惡。
凡是崔提克碰過的東西,他都不想要了。
不多時,潘德海出現在半空,給了李伴峰一張海吃嶺的地圖。
這張圖上,標注著蚊子最密集的所在。
李伴峰看著崔提克道:“走吧,該啟程了。”
“我走不動,消耗太大,你能背著我走么?雖然這有點為難你。”崔提克看著自己一身膿液,尷尬的笑了笑。
李伴峰把他背了起來,頂著風雪疾行。
崔提克在風中喃喃低語:“在我的國家,有一個故事,說是神靈派來他的使者拯救受苦的人,我一直認為那不是真的,現在看來,我們可能就是神靈的使者。”
李伴峰苦笑一聲:“別把自己說那么偉大,你又不是自愿的。”
“但你是自愿的,我可能今晚就死了,你能不能告訴我原因,你留在海吃嶺到底是為了什么?”
李伴峰沉默片刻道:“因為我挨過餓。”
崔提克很認同李伴峰的說法:“我也挨過餓,我知道那滋味,我和我弟弟,從小得了怪病,身上長滿了皰疹,村子里的人很厭惡我們,搶我們吃的,打我們,我們兩個經常挨餓。”
李伴峰問道:“你弟弟呢?”
“死了,餓死了,在他死的那天晚上,我期待神的使者能夠出現,可我沒看到,所以我一直覺得那故事是假的。”
“今晚多給你個罐頭,多給你一碗酒,陪你弟弟一起喝。”
崔提克笑道:“他能喝得到么?”
李伴峰認真的點點頭:“能。”
風雪之中,李伴峰背著崔提克,一路疾行。
正月十五,牛福志在村口巡哨。
整整兩天沒看見蚊子了。
是七爺把蚊子殺光了么?
那位七爺長什么樣子來著?怎么想不起來了?
還有一位恩人給俺們送過藥的,怎么也想不起來了。
這個記性到底是咋了么?
這不是忘恩負義么?
耕修牛敬川到了鍋貼村,給村長留了一些快種:“這種子,最多種三茬,可不敢多種啊!”
村長向吉春千恩萬謝道:“讓俺說啥好呢,你這恩情讓俺咋還么?”
“我有什么恩情!”牛敬川擺擺手道,“這是七爺的吩咐,讓我看看還有哪個村子有人,過來送點種子,快收下吧。”
“七爺…”向吉春這才想起在他們村除蟲的李伴峰,“七爺去哪了?在你們烙餅村么?”
牛敬川撓撓頭皮道:“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說實話,他長什么樣,我都想不起來了。”
“我也想不起來了,之前一位恩人給送過藥,我也想不起來了,”向吉春撓撓頭皮,“你說咱們怎么能這樣,連恩人都記不住了?”
新地深處,一座山洞之中,一只碩大的異類,正用堅硬的前肢,擊打著山洞中的巖石。
他的頭顱像個蝗蟲,軀干上卻沒有蝗蟲的硬甲,像條鼠尾蛆一樣在地上蠕動。
在他的脊背上長滿了絨毛,絨毛之中夾雜著上百根來回擺動的觸角。
在他身下,是奔流的“鐵線河”,這里是“鐵線河”的終點。
河里的鐵線蟲在他身體里鉆進鉆出,在向他傳遞著信息。
他辛苦培育的蚊子,已經在普羅州徹底消失了。
他很憤怒,從蠕動的身體里增生出來的前肢,不斷把山洞里的巖石鏟的粉碎。
還可以再造出一類蟲子,比蚊子還可怕的蟲子。
但這需要時間!
他們不會給他太多時間!
這條巨大的蟲子正在計劃著下一步的行動,忽然聽到了一個毛骨悚然的聲音。
叮了咣當,叮了咣當。
是貨郎的撥浪鼓。
他聽到了貨郎的低語。
“我早就猜到是你,可我沒想到你讓鐵線河改道了,中間還多了好幾道暗河,我這一路找你找的可真辛苦,
告訴我,是誰讓你這么干的?外州的,還是內州的?”
叮了咣當,叮了咣當。
撥浪鼓迫近,碩大的蟲子發出了嘶吼:“你來呀,他們給了我力量,我不怕你!”
“是么?我還真想見識見識。”貨郎單手推著貨車,搖著撥浪鼓,進了山洞。
新年第一天,沙拉加更,感謝諸位一年來的支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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