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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6章白露鬼雨前

  “禍水東引?”

  覃志海聽到后,面色頓顯難看。

  他個子不高,黑布包頭,身穿靛藍短袍,胸前還掛著各種骨串,典型苗人打扮。

  雖衣著華貴,但卻瞎了只眼。

  天圣教右相的話沒錯,但他卻用生硬的官話直接拒絕,“不行,仇怨需自己了結,不親手宰了那小子,難解我心頭之恨!”

  “這…”

  右相聞言,頓時有些為難。

  說實話,他根本瞧不上眼前這覃志海,任誰都能看出,土司城公主根本沒看上這獨眼龍,皆是其一廂情愿。

  而且這家伙,是個十足的小人。

  之前面對眾人,還能以禮相待,但他們天圣教剛落難,對方就立刻擺起了架子。

  但沒辦法,這次荊襄起事,基本已經失敗。

  即便成功復活天圣公,他們如今唯一的出路,也只剩投靠土司城,共同應對朝廷大軍。

  寄人籬下,也只能暫時低頭。

  想到這兒,右相強忍著怒意,好言相勸道:“覃道友息怒,我等也對那小子恨之入骨,但如今還是要以大局為重。”

  覃志海冷冷一瞥,顯然沒打算聽。

  “別吵了,就這么定了!”

  忽然,旁邊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說話之人,身著儒袍,白發蒼蒼,兩眼布滿血絲,神情冷漠。

  說起來,此人李衍也見過。

  之前在襄陽城,因瘟疫封城,百姓聚眾鬧事,被隆中書院盧夫子阻攔,后來才知道,此人乃趙長生安插在襄陽的暗子。

  曾經在襄陽兇名赫赫的楠木大王,就是被此人所斬,并且將妖王殘骸,弄成瘟疫之源。

  他正是鬼教在襄陽城的首領。

  聽到其拍板,土司城的覃志海雖心有不甘,但也只得低頭,不敢再多言。

  鬼教和天圣教,又是兩碼事。

  大宋鬼教的名頭自然不用說,是真正禍亂神州的魔教,即便彌勒教,也得靠邊站。

  如今,教主趙長生神出鬼沒,處處落子,西南之亂便是其引導,誰也不敢得罪。

  尤其土司城想要讓一位先祖還陽,還得靠其幫忙,覃志海自然曉得厲害。

  天圣教右相見狀,也松了口氣,恭敬拱手道:“盧夫子,您看咱們還要做些什么?”

  盧夫子眼皮微抬,淡然道:“右相計劃很好,無論那小子,還是‘白公’,都不足畏懼,引他們互斗便是。”

  “引龍溝渠才是關鍵,老夫觀天象,這幾日清晨紫光下照成芒,此為‘日撐’之象,又逢白露鬼雨日,必有雷雨成災。”

  “時間不多了,溝渠必須盡快挖好!”

  說罷,又看向旁邊的覃志海,“覃道友擅控獸,就由你給‘白公’傳遞消息,也算是手刃仇敵。”

  “老夫要離開數日,歸來之時,貴教‘天圣公’必會隨行!”

  “有勞盧夫子!”

  帳篷內的天圣教眾人,皆是面露欣喜。

  復活“天圣公”,是他們多年謀劃,尤其在這時刻,“天圣公”回歸,必能穩定人心。

  只要借走蛟突圍,他們未嘗不能在這西南之亂中,重新闖下基業!

  沒過多久,之前密林外便出現三道人影,正是覃志海、盧夫子和王護法。

  王護法心知覃志海心眼小,之前在帳內受了氣,說不定已心生怨恨,于是便拍起了馬屁,“覃道友,土司城巫儺之法傳承不俗,你已成‘土老司’,將來肯定也是城主。”

  土司城中,有“土老司”之職,相當于祭祀,土家語稱為“梯瑪”,意思是“敬神的人”,權勢極大。

  很多土司,都兼任“土老司”。

  此時的覃志海,已換了副裝束,頭戴鳳冠,上穿花褂子、下系八幅羅裙。

  腰間掛著師刀、銅鈴、牛角號,手里還拎著一根五彩柳巾棒。

  聽到王護法吹捧,他臉色稍緩,“小事而已,只是如今與朝廷作戰,才來不及封地。”

  說罷,又從身后取出個木雕儺面,線條簡單,古樸而詭異,周圍還鑲嵌著動物毛發。

  戴上儺面后,他便跳起了儺舞。

  和呂三的古楚儺舞不同,覃志海的儺舞,更加古樸狂野,搖頭晃腦,揮舞五彩柳巾棒,口中還呼喊“梅嫦獵神”之名…

  沒過多久,漆黑密林中便嘩嘩作響,鉆出一頭豹子,警惕中帶著畏懼,似乎十分不情愿,卻又緩緩靠近。

  覃志海一棍搭在其腦袋上,隨后俯下身子,口中嘀嘀咕咕說著上方語。

  豹子的眼神迅速迷茫,隨后迅速轉身,竄入密林,向著神魁部落所在方向而去。

  “好了!”

  覃志海卸下儺面,冷聲道:“話已帶到,那‘白公’若不上當怎么辦?”

  “哈哈哈…”

  王護法笑著安慰道:“覃道友放心,若不成功,我親自帶人去抓那小子!”

  就在這時,旁邊的盧夫子也開口道:“好了,老夫也要離開,記住,千萬要守好引龍溝渠。”

  說罷,便獨自一人,向西面深山而去。

  這老書生看似年邁,但卻用了某種神行術,腳下暗勁連續爆發,周身陰風呼嘯,好似夜晚山林鬼魅,速度驚人。

  一個時辰后,他便來到神農頂山下。

  但見周圍石林叢生,竹海蒼翠,遍地怪石嶙峋,隱藏在濃霧之中,光線昏暗好似鬼蜮。

  到了此地,就連盧夫子也變得謹慎,挑起一盞燈籠,點燃后閃耀幽幽綠火。

  燈籠是竹編“火轱轆”燈樣式,長安城燈會中常見,但卻蒙了白皮紙。

  更古怪的是白皮紙上,還畫著一尊神像,上身中年男子,白須黑眉,一襲黑衣,下面一對巨大雞爪足,正是鬼教魔神冉通。

  冉通所傳,乃《通幽長生術》,最善操控各種鬼物,還會變化之法,竊取香火。

  這燈籠,明顯也是某種法器。

  點燃之后,周圍濃霧中頓時影影綽綽,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迅速散開。

  盧夫子也不看路,只是點著燈籠前行。

  里面幽幽綠火搖曳,時而往西,時而往東,似乎在指明方向。

  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赫然出現一座山洞,周圍怪石嶙峋,寸草不生,竟是座石林。

  山洞幽暗,風聲呼嘯,似鬼哭狼嚎。

  盧夫子毫不猶豫進入其中。

  在山洞中穿行沒多久,眼前忽然出現一座石窟,周圍點著火盆,中央有座小水池。

  水池旁邊,幾道身影盤膝而坐。    其中最顯眼的,是頭怪物,渾身無毛,皮膚慘白光滑,血色指甲,滿口獠牙,面目猙獰如惡鬼,披著一身血色長袍。

  正是借不化骨軀體還陽的黃六師。

  在他旁邊,都是鬼教修士,最厲害的,就是湘西探幽一脈憋寶人仡徠崇。

  此刻的他,同樣皮膚冰冷,布滿尸斑,因修煉《通幽長生術》,徹底化為“老陰人”。

  加上盧夫子,就是鄂州鬼教全部力量。

  “拜見黃掌令!”

  盧夫子恭敬拱手。

  黃六師緩緩扭頭,一對血色眼睛滿是陰冷,“那邊情況怎么樣了?”

  盧夫子沉聲道:“天圣教派出妖軍,在保康各處擾亂視線,御龍子還未發現黑鱗相公,引龍渠快要完成,三日后便是走蛟之時。”

  “各路水妖,都已偃旗息鼓,只待走蛟之日,便跟著興風作浪。”

  “嗯,不錯。”

  黃六師微微點頭,似乎很滿意,“教主讓咱們弄出大動靜,必然另有計劃,不可大意。”

  說著,看向水池,“天圣教得了妖身長生法,到處捕殺妖物,弄出妖軍,卻不知是為我等做嫁衣。”

  “魔神袁紫眉已逃出兩道魔氣,隨后附著這‘天圣公’身上,前往土司城,便能徹底掌控局勢,重聚鬼教大旗!”

  水潭之中,密密麻麻放著各種藥材,還有不知名的骨頭和血肉,將整個水潭染成血色。

  而在水潭中央,則有一大團太歲般的怪肉,形成棺材模樣,火光照耀下,似有一團人影蜷縮在里面…

  次日,天光微亮。

  山頂上的篝火已快要熄滅。

  “啊”

  沙里飛打著哈欠起身,展了個懶腰,隨后撓頭道:“又撐過了一夜,后半夜起風,吹得我頭疼。”

  他看向旁邊,見李衍面色凝重,看著天空,不由得好奇問道:“衍小哥,怎么了?”

  “天陰了。”

  李衍沉聲道:“如今已經入秋,天氣有點不對勁,怕是要下大雷雨。”

  沙里飛腦子靈活,聞言頓時了然,“衍小哥的意思是,天圣教會趁機動手?”

  李衍看向遠處,“他們沒那么多時間…”

  話未說完,就猛然轉身,“抄家伙!”

  沙里飛一個激靈,連忙抬頭。

  只見遠處神魁部族所在方向,幾個黑點從陰云中飛來,向著他們飛速靠近。

  體型碩大,正是人面梟。

  山頂燃著篝火,根本瞞不過它們,紛紛震動翅膀,轉眼便來到李衍他們上空。

  “賊慫的,這玩意兒咋來了!”

  沙里飛連忙撿起放在旁邊的神火槍,裝填彈匣,同時瞄準天空。

  然而,就像之前一樣,這些人面梟十分狡猾,在高空飛舞,始終不肯落下。

  這個距離,神火槍也沒啥準頭。

  它們喳喳亂叫,引來更多的人面梟,粗略一數,就有十幾頭,在上空盤旋。

  似乎是感受到威脅,人面梟始終保持一定高度,盯著眾人的眼神,滿是陰狠惡意。

  “去你娘的!”

  旁邊武巴也已醒來,撿起石塊,猛然扔出。

  武巴的蠻力無人能及,肩背手臂肌肉膨脹,石塊似炮彈一般呼嘯而出,力道驚人。

  然而,同樣被人面梟躲過,嘎嘎大笑,上下飛舞,似乎在嘲諷他們不自量力。

  不僅如此,武巴扔出的石塊,似乎也提醒了它們,當即便有幾頭人面梟飛走。

  再次回來時,巨大的獨爪上,同樣抓了石塊,個個都有臉盆大,向著他們拋下。

  石塊紛紛墜落,李衍臉色陰沉,輕松躲過,武巴則揮舞拳頭,將石塊直接擊碎。

  李衍雖不懼這等攻擊,但也有些無奈。

  他無論武道術法,都更適合近身作戰,遠程攻擊的手段,等同于無。

  對付眼前這些玩意兒,倒是有種《北帝寶瓶法》,專門鎮壓收各種山精野怪,兇煞戾氣,但需要寶瓶法器配合,尚未修習。

  見石塊沒作用,這些人面梟又改變策略,紛紛振翅昂首,喳喳亂叫,刺耳的尖嘯聲響徹四野。

  嘩啦啦!

  周圍山林群鳥驚飛,像是受到操控,烏壓壓一片呼嘯而來,直撲山頭。

  神魁部落,擅長操控野獸陰魂。

  人面梟自然也會這手段。

  叮叮叮!

  李衍三才鎮魔錢刀穗搖動,殺機蔓延,群鳥受到驚嚇,迅速散開,但被人面梟驅使,又折身返回。

  雙方陷入僵持,山頂群鳥似潮水聚散不定。

  沙里飛終于忍不住開了一槍。

  但正如之前所料,這個距離,神火槍早已沒了準頭,即便用了散丸,也一只都沒打中。

  人面梟受驚,振翅而起,周圍群鳥失去控制,飛速逃走,但人面梟始終沒有離開。

  洞窟之內,正坐在法壇前的王道玄,也已察覺,立刻拿起一個草人,掐訣,入諱,又在草人腹中塞入一枚壓勝錢。

  這枚壓勝錢十分特殊,整體鏤空,雕刻出兩只朱雀,腳下還有海棠花鏤雕。

  此錢名叫“雙雀攀花錢”,雕刻兩只朱雀。

  朱雀為火,若將此錢埋入陽宅之內,鳥雀不敢隨意靠近,一般用于官府糧倉。但被人煉制,常年吸收陰煞之氣,已成稀有的詛咒錢。

  東湖老祖死后,胃囊中發現大量壓勝花錢,三才鎮魔錢被李衍取走,剩下的則由王道玄使用,此錢正是其中之一。

  塞入花錢后,王道玄便透過山頂洞口,死死盯著其中一個黑點,握著草人,口中喃喃念咒。

  他雖更喜歡驅邪禳災一類術法,但于詛咒之法更有天賦,道行三重樓后,修煉的《七箭秘咒》威力也隨之提升。

  至于當初誓言,妖物精怪不在此列。

  王道玄施咒,李衍也已察覺到,手握斷塵刀,時刻做好準備。

  果然,一頭人面梟開始受到影響,腦子昏昏沉沉,搖晃著身子墜落。

  李衍看準時機,飛身上前,一刀將其腦袋砍掉,又看向周圍。

  其它人面梟受到驚嚇,紛紛散開,卻不肯離去。

  沙里飛若有所思,罵道:“我知道了,這幫賊鳥是要拖著咱們,天黑后神魁部落就會攻來!”

第二更遲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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