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把握?”
澄覺眼睛一亮,死死盯著呂三,想從對方眼中看出些什么。
畢竟這件事有些離奇,
而且太巧!
排教之中,他已派了人監視,還有都尉司的人協助,但剛剛傳來消息,一名都尉司百戶已經叛逃,還有人暗中配合。
到現在,他看誰都有些懷疑。
有人突然跑來,說能解決問題,還是用這種怪異方法,難免讓他心中打鼓。
然而,從呂三這悶葫蘆眼中,澄覺和尚根本看不出什么。
“既然不愿意,那就算了。”
呂三見狀,悶聲說了一句,扭頭就走。
“別別,你急什么!”
澄覺一咬牙,連忙將他攔住,“此事貧僧做不了主,需要向上面回稟,呂施主先等一會兒。”
說罷,便匆匆離去…
“鼉龍也是龍…”
武昌王眼神陰沉,看著眾人詢問道:“他什么意思,為何要本王親口說出這句話?”
通玄禪師也已到來,聞言解釋道:“此乃氣運之說,畢竟是妖類,送關帝圣君神像,沒個龍身,那些鼉龍沒這膽子。”
“王爺享人間氣運,坐鎮鄂州,由您親自開口,此事便萬無一失,它們當然成不了真龍,但也不會受到反噬。”
“氣運?”
武昌王明顯有些猶豫,“可有何危害?”
通玄禪師如實回道:“這天地間一斟一酌,皆有因果,王爺今日開口,便相當于敕封,將來是善果,還是惡果,難以預料。”
“不過這鼉龍首領號稱鼉師,說想受朝廷敕封,化為漢水水神,庇護沿江航道,甚至愿意出手,助朝廷平叛。”
“還有此事?”
武昌王這下來了興趣,仔細詢問道:“禪師覺得,此事可否能行?”
通玄禪師回道:“人族有香火氣運,掌祭祀之禮,異類為求化為神祇,相助者并不少。”
“據貧僧所知,那呂三懂鳥獸語,可與異類溝通,且李衍一行人除魔衛道,也算正教,應當可信。”
“王爺若心有疑慮,可觀其表現,等西南戰事結束后,再論功行賞。”
這老和尚心里有數得很,李衍當初能闖過煉心殿五道關卡,潛力自然不說,心性也非常人。
若是心懷鬼胎,沉迷欲望,根本過不去。
因此澄覺還有些猶豫,但他聽了后,就立刻來找武昌王,并且出言擔保。
武昌王又看向了余嵐山,見其死死摁著八卦鏡,滿頭是汗,臉色慘白,知道此事已來不及拖延,于是起身道:“好!”
“若那些鼉龍,真能做成此事,且助我朝廷大軍平叛,日后封它個漢水之神又何妨。”
“讓那呂三快點動手,免得誤了大事!”
很快,消息便傳到武昌碼頭。
此刻碼頭前方,早已被衛所士兵隔開一大片空地,還擺了香燭貢品等物。
呂三聞言也不猶豫,當即掐著法訣,跳起儺舞,口中發出長長短短,帶著彈舌音的古老巫調。
他也不是傻子,知道機會難得。
若是按正常情況下,要想取信禪宗和真武宮,免不了費些口舌,還要托關系,尋找朝廷大員背書。
總之,麻煩的很。
而如今,有了武昌王開口,此事就成了一半,只要鼉師在西南大戰中立下戰功,得個水神之位并不算什么。
周圍百姓也是探頭探腦觀望。
剛剛發生的事,早已弄得人心惶惶。
朝廷擺這么大陣仗,這次龍舟大賽肯定不簡單,但卻弄出了這種亂子,也不知該如何收場。
轟隆隆!
天空雷聲轟鳴,雨勢明顯變大。
漫天陰云,讓所有人心中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也不知這年輕人做法,要干什么…
“快看,江上怎么起霧了!”
就在這時,有百姓忽然驚呼。
只見長江之上,水浪忽然翻涌,濃霧升騰而起,一切都變得模模糊糊。
正當他們奇怪時,江中忽然升起一個龐然大物,渾身黑色鱗甲,雙眼猶如暗黃燈籠,緩緩游弋,向著碼頭而來。
“鼉,鼉龍!”
“怎么這么大?”
“妖怪,是妖怪!”
碼頭之上,頓時人群騷動。
不少人嚇得紛紛后退。
鼉師體型龐大,他們這輩子還是第一回見,哪能不害怕。
王府派來的官員們,雖然同樣害怕,但還是高聲道:“這是靈獸,前來相助我武昌城,莫要亂跑,免得驚擾了靈物!”
話雖如此,但百姓還是嚇得不斷后退。
呂三則顧不上搭理,連忙走到岸邊,口中嘀嘀咕咕說起了上方語,與鼉師進行交流。
他們之間早已熟悉,說話毫不拐彎抹角,當即就把如今的情況講述了一番。
鼉師平日里,雖遠離人群修行,但靈性十足,智慧不凡,也當即意識到這是個好機會。
她微微點頭,隨后在水中轉身,張開獠牙,仰起脖子,喉嚨顫動,發出一聲聲嚎叫。
聲音洪亮,響徹江面。
其體型巨大,出沒時又有水霧相伴,加上這悠長的嚎叫聲,堪稱異象。
有百姓目瞪口呆,嘴巴合不攏。
也有人見這巨鼉靈性十足,還能與人交流,頓時慌亂,連忙取來香火祭拜。
很多百姓就是這樣,廟中神佛很少顯現,不知其神通廣大,但碰到一些驚世駭俗的異物,就往往會將其神話,祭祀叩拜。
突然冬季里開花的鐵樹、體型龐大的鯉魚、甚至有些古怪的爛木梁子,都有人祭拜。
很多淫祀,便是因此產生。
當然,如今的鼉師根本算不上水神,這些香火自然也無福消受。
更令他們驚奇的事發生了。
很快,江面上便有一道道黑影浮起,全是體型巨大的鼉,雖比不上鼉師,但平日里也很少見。
鼉師不斷嘶吼,下達命令。
這些鼉龍頓時在江上翻滾,隨后一個猛子扎入水中,在河底淤泥中尋找。
沒一會兒,一尊尊關帝圣君神像就被它們打撈上來,張著嘴巴,小心含在口中,個個膽戰心驚。
這可是經過開光的神像,這些鼉龍雖只是有了點靈性,但也能感受到其中可怕的香火神罡。
整整十幾頭鼉龍,全部游到岸邊,張開獠牙大嘴,露出里面的關帝圣君神像。
“快,動手!”
澄覺毫不猶豫,帶著執法堂的武僧們上前,取出關帝神像,將其捆綁在鼉龍腦袋之上。
隨后,在鼉師的帶領下,一頭頭鼉龍頂著神像,向鸚鵡洲碼頭游去。
兩岸相隔并不遙遠,武昌王自然也聽到了鼉師吼聲,又見江上水霧彌漫,十幾條鼉龍在霧中頂著關帝圣君神像而來,也頗為驚異。
此情此景,他也忍不住開口道:“鼉龍,同樣也是龍么,若能守護一方,龍之名也當得!”
此話一出,鼉師眼中頓時露出一絲激動。
而那些小鼉龍,似乎也不再害怕,搖曳著尾巴,破浪而行,頗有一番氣勢。
終于,十幾條鼉龍全部靠岸。
早已準備好的侍衛們,立刻上前取下關帝圣君神像,恭恭敬敬,擺放在祭壇之上。
轟隆隆!
天空又是一陣雷鳴,電光照耀四方。
普通人察覺不到什么,但玄門中人卻紛紛抬頭,望向長江西面。
他們能感覺到,一股氣息正在醞釀。
呼啦啦!
江面之上,忽然掀起巨浪,從西到東奔涌而來,就連鼉龍們都被水浪沖得東搖西晃。
這股水浪帶著排山倒海的氣勢,直接沖過龜蛇二山關口,隨后江面便瞬間恢復平靜。
“成了!”
余嵐山終于松開了手,看著下方八卦鏡,抹了把額頭冷汗,心有余悸道:“還好沒錯過,借來關帝圣君之力,貫通了此局。”
“看那邊!”
有人突然抬手,舉向遠處。
只見龜蛇二山之上,云霧翻涌,穿過武昌城,向著南面東湖方向而去。
那里,正是蠻王墓所在。
余嵐山眼中閃過一絲激動,轉身抱拳顫聲道:“不負王爺重望,風水大局已成,白虎煞會被不斷壓制,兩日內便可清除!”
“待到五月十五祭祀沿江水神鎮壓,便可保數年長江安穩!”
“好!”
武昌王拍了下椅子扶手,眼中滿是殺機,起身道:“立刻發兵,帶上那些火炮,將山上的妖人盡數剿滅!”
“是,王爺!”
武昌衛所指揮使當即抱拳而去。
通玄禪師也開口道:“王爺,少林禪宗的幾位大師和我寶通禪寺僧團,就守在蠻王墓外,到時會加入軍中,清繳妖人。”
“好,哈哈哈…”
武昌王心情大悅,看著尚未離去的鼉師,微笑開口道:“你且放心,只需立下功勞,西南戰事后,本王親自向皇上請旨,幫你敕封,立廟建祠。”
話剛說完,頓時覺得自己有點傻,對著通玄低聲道:“這個…本王說話,它能聽懂嗎?”
“多…謝…”
鼉師鼓著嗓子,艱難道了聲謝,隨后便身子一扭,帶著鼉龍們鉆入水中,消失不見。
武昌王臉上一樂,其他人也瞧得稀奇。
更有一名王府典吏上前拍起了馬屁,“王爺宅心仁厚,鼉龍相助,此事必然傳遍四方,為人稱頌。”
“說的過了。”
武昌王微微一笑,心中卻是得意。
這種事,肯定有問津書院的儒生記錄,若寫下什么名篇,說不定還能流芳百世。
啾——!
就在這時,鷹啼聲響起。
只見一道雪白的影子,雨中振翅而來,英武神俊,正是武昌都尉司唯一的海冬青。
武昌王看到,頓時皺起了眉頭。
海東青傳信,不懼其他鷹隼攔截,且速度飛快,用其傳信,肯定是有急事。
果然,海東青落下后,武昌都尉司掌印千戶丘煌當即上前,取下一張布條,恭敬遞上。
武昌王一看,頓時皺著眉頭,對通玄禪師道:“禪師,蓮溪寺那邊被妖人大舉圍攻,他們此舉有何用意?”
通玄禪師也是面色微變,“不好,蓮溪寺的幾位高手,此刻全在黃鶴樓鎮守。還請王爺派兵相救!”
“嗯。”
武昌王也不廢話,立刻下令,讓已經出發的衛所大軍,前往蓮溪寺。
而通玄禪師,也請都尉司以海東青傳信給寶通禪寺留守僧人前去支援,隨后便乘船而去。
站在船上,他心中隱有不妙的感覺。
這一次龍舟大賽,他們做了諸多防范,卻仍被對方得逞,且只是派了些死士。
如今主力圍攻蓮溪寺,肯定不簡單。
難不成,
這些妖人還有手段翻盤?
轟隆隆!
一聲雷鳴照亮四方。
硝煙彌漫,火光熊熊,與雨幕交織,嗤嗤冒起大量白煙,讓視線更加模糊。
原本雅致的竹林溪水,此刻已被染紅,幾具尼姑尸體撲倒在水中,身上滿是猙獰傷口。
吱吱吱!
伴著古怪的聲音,一只類似蜈蚣,卻長了翅膀的怪蟲從尸體傷口中鉆出,震動鱗翅,騰空而起。
怪蟲所過之處,下方污水橫流,夾雜著泥濘和血跡,于石板路上流淌。
火光在雨中搖曳,映照出一張張扭曲變形的面孔,全是尼姑,個個眼神空洞,僵硬的臉上仍殘留恐懼。
怪蟲振翅,落在一只潔白纖細的手上。
手掌的主人是名女子,藍色粗布右衽上裝,下身多為黑色長褲,鑲繡花邊,典型的苗疆女子服飾。
她面容妖艷,口唇發青,系一幅繡花圍腰,脖子間還掛滿了一連串銀飾。
“王護法,到底打不打?”
女子一開口,就是生硬的官話,擺弄著手中怪蟲,明顯有些不耐煩。
“蕓公主稍安勿躁。”
天圣教的王護法看了眼這女子,眼中有些忌憚,沉聲道:“那紅靺鞨至關重要,若被毀了,計劃就會徹底失敗。”
他只是聽說,會有土司城的人前來相助,卻沒想到,來的是這名女子。
鄂州土司中,直接帶頭反叛的,乃是唐崖土司城,勢力最為龐大。
土司城主叫覃天雄。
土司的女兒,地位遠比漢人高,常被尊稱為“公主”或“土司娘”,甚至能擔任要職,或繼承土司之位。
眼前女子,便是唐崖土司城公主覃蕓兒,還是落花蠱教護法之徒,在江湖上名聲不小。
此女陰狠毒辣,他也不敢得罪。
想到這兒,王護法轉身陰沉道:“破六韓拔陵,交出東西,便饒你們一命!”
前方,蓮溪寺門樓熊熊燃燒,臺階上坐著一名僧人,身上滿是疤痕,獨臂持刀。
他雙眼冰冷,隱有火光閃爍,任由雨水澆灌全身,腳下血水滴答…
第二更十二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