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一室四牌
“終于回來了。”
萬安所門口，人來人往。
陳振刻意的打扮了一番，理了頭發，穿著筆挺的黑色警服，新版的警銜全都是不銹鋼制作，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他還記得第一天來到萬安所，初到的迷茫，對前輩的敬仰，乃至對刑警的崇拜，滿懷壯志的想要大干一場，投入到打擊犯罪的一線當中，結果呢？
現實和理想大相徑庭。
他僅僅在所里呆了一天，就被下放社區了。
一頭扎進了人民群眾的汪洋大海。
華夏的公安機關，是介于管理和服務的雙職能機構，民警也是服務人員，老百姓都形成了一個共識，無論什么事，找警察就對了。
110報警臺，也改成了110報警服務臺。
遇到困難找警察。
尋人問路找警察。
鑰匙掉了找警察。
家里進了老鼠都能找警察。
婦女罵街，找警察。
就連放廣場舞的聲音大了一些，投訴擾民也得找警察。
情侶吵架，夫妻鬧矛盾，動不動就能報假案，同樣找警察。
甚至有一次，有個家伙在路邊攔不到出租車，也選擇報警，陳振去接了，對方還說，這點小事你們還解決不掉？
而每當遇到個像樣點的案子，都只有靠邊的份。
“而現在，我胡漢三終于回來了。”
陳振暗暗的告訴自己，這絕對是一個全新的開始，將羅局親自頒發的優秀人民警察勛章，別在左胸口的位置，抬腳便進了萬安所。
此時8點不到，正是要早點名的時候，萬安所大院的噴水池旁，聚集了上百號人，站的站，蹲的蹲，三個五個扎成一堆，站在圍墻下面抽煙，捧著茶杯，啃著豆漿油條，教導員值了夜班，正拿著漱口盅在樓梯口刷牙，程所在梧桐樹下打著太極拳。
也不斷有新到的同志進門。
不知道誰吼一聲：“陳振？”
上百雙眼睛刷的就轉了過來。
腳步聲密集響起，一大群人小跑的過來了，何建豐，小劉，還有見過一面的邵野，幾個輔警兄弟，都過來爭著摟他肩膀。
碰拳，擊掌，豎大拇指，勾肩搭背，認識和不認識的同行兄弟們，用各種手勢，各種行動，表達著惺惺相惜的心情。
“兄弟，我誰都不服，我就服你了，傷怎么樣？”
“咱們所的個人二等功，除了林所你就是獨一個。”
“我佩服你兄弟，今后有什么事盡管說。”
“你這家伙鐵打的啊？”
“真的拼啊，線拆了么，就出院了？”
“鼎鼎大名啊，兄弟，我何榮盛，認識一下。”
“我何召勇，也是案偵二隊。”
“你練過格斗么兄弟？什么時候跟我上分局練練哈哈。”
阿珂師姐也小跑著過來：“陳Sir。”
然而也有例外。
案偵一隊的，都選擇了矜持。
包括之前相熟的曹恒警長，都只微微的笑著點頭。
教導員呸的一口，吐出滿嘴的牙膏沫子，頭也不回的進了辦公室。
嘿，失去理智了。
程所也走了過來，人群自動的分開，一來就虎著臉道：“不是讓你好好休息，跑來干嘛？”
臉上卻帶著分明的笑意。
陳振傻乎乎的咧嘴一笑，心里前所未有的感動。
“休息夠了唄，回來報道。”
“當真沒事了？”
陳振嗯嗯點頭。
“那就趕緊歸隊。”
王宏偉也走了過來，提起拳頭，在陳振肩窩處擂了一拳，拉著身邊的小劉：“給你介紹一下，劉云，科班生，東北刑事警察學院禁毒專業，叫一聲師傅知道么？”
小劉在旁邊比個耶的手勢，做個鬼臉。
陳振給搞得懵逼，心里大呼不要啊，可手卻朝著小劉伸了過去，一把薅住他脖子：“哈哈，那我以后就跟著你混了。”
當警察的不一樣，師徒關系雖然嚴肅，可就是個傳幫帶的關系，關于禁毒來講，陳振是徹底的新人，他又處在見習期，還沒有獨立執法的權力，是要跟個師傅的。
相比其他的老警察，或多或少都會有點架子，工作不順心挨點罵也很正常，可是劉云就不同了。
跟他，不就好說話了么。
陳振心里也是相當的滿意。
乖乖叫了一聲：“師傅。”
小劉將他胳膊抬開：“別，你還是叫名字就行，我年紀比你還小，我怕折壽。”
林所笑瞇瞇的，背著雙手。
“哪里，達者為先。”
陳振立正，啪嚓敬禮：“林所好。”
陳振雖然有點脾氣，可對服氣的人，是徹底服氣。
林所便是其中之一。
他是打心眼的尊敬。
林所點頭道：“稍息，程所都給你說過了吧，你調進我們案偵二隊。”
陳振大聲道：“這是我主動要求的，林所，我以后就好好跟著你干，你等著看我表現。”
一時激動，陳振也不知道是腦袋秀逗了還是怎么。
居然說道：“你等著看，這萬安所，就沒我破不了的案。”
剛剛安靜的萬安所，再次沸騰，亂七八糟說什么都有。
林所只當他開玩笑：“好，我就等著你這句話。”
“來來來，吵什么吵，還有沒有紀律了？列隊。”
教導員站在臺階上吼一聲，旁邊的警鐘敲響，列隊點名了。
今天是禮拜一，按例是要一周總結的。
所里的主要領導，全部都在。
萬安所人多勢眾，兵強馬壯，連副所長都有6個之多。
程所一把手，教導員二把手。
分管治安的隆副所長。
分管刑事案件的林副所長。
分管社區和一標三實的李副所長。
分管所內各辦公室和文職人員的張副所長。
分管巡邏防控維穩和輔警的劉副所長。
還設有一個勤務辦公室，分管招待兄弟單位，上級領導開會檢查，應對轄區內突發重大事件的辦公室主任。
還加上王宏偉，治安巡邏大隊大隊長。
一共9個領導層，站在階梯之上。
“立正…”
“報數。”
由教導員組織點名，核實考勤情況之后，黑著臉宣布：“現在，請程所長講話。”
下面響起熱烈的掌聲。
程所跨前一步站了出來，按下掌聲。
等掌聲徹底熄滅，全場雅雀無聲。
掃視眾人，話未曾說，啪，啪，啪，先鼓掌三聲。
“我提議，讓我們用最為熱烈的掌聲，歡迎我們的好同志，好戰友，不怕困難，不怕犧牲，敢于頑強拼搏的陳振同志，歡迎陳振歸隊。”
現場，掌聲雷動。
這一瞬間，讓陳振恍如回到部隊，連眼眶都微微濕潤。
程所再一次舉手，按熄掌聲。
“就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冒出來一個極其惡劣的團伙。”
“痛心疾首啊，同志們，就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他們幾乎無惡不作，光是在他們手上重傷的就有4人之多，被他們迫害的直接受害人，達到了16人之多，間接涉案人數，在打擊吸販鏈條的過程當中，更是挖出了數十人之多。”
“就在咱們眼皮子底下啊，同志們。”
“這是什么？這是目不見物，這就是目無王法，就是我們的嚴重失職。”
“72克xx，1.2公斤xx，這份成績讓我震撼，讓我不可思議，讓我徹夜難昧，犯罪份子的囂張氣焰，已經達到了挑戰權威機關的地步。”
“這是什么？這是目不見物，這就是目無王法，就是我們的嚴重失職。”
“我們對得起信任我們的上級領導么？”
“我們對得起信任我們的人民群眾么？”
接下來，就是一通劈頭蓋臉的臭罵。
洋洋灑灑，半個小時過去。
在場的幾個女同志，站得身體發顫了都，程所還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才終于扯到了陳振的身上。
細數他為值得信任的伙伴，戰友，同志，敢打敢拼，號召大家一起學習，陳振這種一不怕流血，二不怕流汗，絕不放過一個犯罪份子的堅定決心。
把陳振夸上了天，同時也推上了風口浪尖。
這一次，只是稀稀拉拉的掌聲。
接下來還得林所講話，幾個副所長輪流發言，總結上一周的工作有哪些不足。
幸好這幾位副所長都體恤下屬，簡短發言便草草結束。
例會終于結束，大家也是齊齊的松一口氣。
回到三樓，案偵二隊辦公室，門口總共掛著四塊牌子。
萬安街道禁xx辦公室。
萬安街道社區戒xx康復辦公室。
萬安街道易制xx化學藥品辦公室。
萬安街道xx藥品管理辦公室。
這就是案偵二隊了。
一室四牌，總共8名正式民警，輔警21名，內勤6名。
就這么點人，卻管理著萬安轄區600多名戒吸人口，禁吸禁種，易制毒化學品和麻精藥品，還要負責禁毒信息化建設等工作。
萬安街道，還派了一名社區主任，來專門協助社區康復。
還專門委派了一名宣傳干事，負責xx的預防教育，協調病殘涉毒違法犯罪人員收戒收押，還有違法犯罪的防范宣傳和打擊處理工作。
事務相當的繁雜。
四周到處都陳列著文件柜，墻壁上掛滿了各種先進單位。
不到100平米的開闊辦公室當中，密集的擺了20多個工位。
回到辦公室，一個個都癱了。
“這大頭兒今天是不是磕嗨了，這么生猛？”馬繼光已經四十多歲，揉著膝蓋埋怨。
曾召勇笑道：“哈哈哈，要不你給拉去尿檢一下？”
馬繼光是個暴脾氣：“去就去，誰怕誰啊，要是檢出個陽性我非把他警服給扒咯，換我來。”
曾召勇拉著他衣服，就往外拖：“這可是你說的啊，誰不去誰是孫子。”
“你嗎喲。”兩個人笑笑鬧鬧，扭打成一堆。
辦公室里兩個勤務師姐笑得前仰后合。
大家說說笑笑，泡茶喝水，熟悉的在樓道抽煙，小劉看休息得差不多了，也盡到了當師傅的責任，將陳振拉著，伸手摸出兩包煙來。
拆開一包，塞到陳振手里。
“拿著，你跟我來。”
“干嘛呀，哥？”
陳振還是乖乖跟上。
先到最近的工位，坐著的正是馬繼光，正在抿著他心愛的鐵觀音。
小劉拍拍馬繼光的肩：“馬哥，來，咱師徒兩也給你走一個，以后請多多關照。”
看陳振還愣著，小劉捅他腰眼：“愣著干嘛，發煙。”
陳振瞬間明白了過來，將煙遞上，馬繼光鬢角白頭發都有了，二級警督，乖乖叫一聲：“馬哥，以后多多關照。”
馬哥嗯了一聲，接了過來：“客氣個屁啊，還來這套？省了省了。”
小劉打火機噌的遞上：“禮多人不怪嘛，對不對。”
對陳振說：“馬哥，咱們組里的NO.1，抓捕第一，分局的格斗冠軍，你可別小看馬哥這一身泡泡肉，候賽麗給。”
“哇，真的嗎？”陳振頗有點驚喜意味，也有點躍躍欲試。
這幾年，經濟發展快，費用足，分局的培訓質量也給搞了上來，健分局有健身房，里面設有專門的格斗課程，教練和陪練都是花高薪聘請的專業人士，有專業的護具，拳套，還有擂臺，平時大家閑下來了，就愛在分局去練一練，過兩招，每年還會舉辦個內部格斗大賽。
整個分局，再加上幾個大隊，下方派出所，隨隨便便就有七八百人，居然能拿到格斗冠軍。
這什么水平？
陳振嘿嘿的笑：“那改天找個機會，向馬哥討教討教。”
馬哥脖子一縮，連說：“不敢，不敢，你小子把人往死里打，我還想多活幾年。”
小劉打趣道：“怎么？不敢了？嘿嘿，我還不跟你吹，咱們陳振來了，恐怕你的位置就得讓一讓，今后咱們師徒，就把分局給統治了你信不信？”
馬哥拱手道：“行行行，你說什么就什么，我拱手相讓。”
小劉把煙給他點上：“好了，謝謝馬哥，以后多照顧點兒。”
又來到樓梯外，三個人站在外面抽煙，給陳振介紹過去。
邵野，楊凱旋，曾召勇，三個都是二級警司，也都是20來歲的年輕人。
“這邊，是我們組的輔警兄弟，孫凱，許洋，夏東升，韓博，陸銘，付浩，李琦…”
萬安所的正式民警，通常是帶兩三個輔警，形成一個辦案小組。
只有民警才有執法權。
也算是一種上下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