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的那次交手并非是真正意義上的生死相搏,因為那時的魔宗也并未成為對世間有著巨大威脅的怪物,但即便是在那時,云棠都確定自己無法壓制住魔宗。
魔宗并非是一個從強大的宗門竊取了一件強大的法寶便一飛沖天的竊賊,他是一個真正的修行天才,而且云棠在很多年前便已經確定,在修行的道路上,擁有極高天賦的魔宗,還付出了比尋常人更多的努力和時間。
到了建康一戰,魔宗吞噬了南朝皇太后的修為之后,云棠即便在黨項在林意的幫助下完成了蛻變,但他知道,自己已經不是能否壓制魔宗的問題,他要面對的,是會被魔宗甩開多遠距離的問題。
而到了現在,當再次看到魔宗,看到靜靜的負手站立在河邊的魔宗時,他更加確定,自己已經根本不是魔宗的對手。
他只是很詫異,無法理解。
因為方才那河水推動他身體的一剎那,魔宗有著百分百的機會可以殺死他,他都甚至沒有感覺到魔宗的氣息,甚至都沒有感覺到魔宗的真元在他的身周變化。
這個時候他還不知道魔宗到了建康之后發生的事情,所以他下意識的覺得,自己對于魔宗而言,也應該算是一顆吃了之后就會大補元氣的果實。
“我不會殺。”
魔宗此時沒有正臉看他,但魔宗卻似乎很清楚他心中所想,“至少在今夜,們不是我的敵人。”
云棠呆了呆。
他不知道魔宗的心境變化。
他只是下意識的不想沈念出意外,而且他的潛意識里,似乎此時的魔宗并非是那種傳說中的泯滅人性的魔王,所以他下意識的輕呼出聲,“我師弟只是被利用,是無辜的。”
“或許是。”
魔宗點了點頭,“但他能不能活,不在于我。”
云棠再次呆住。
他還沒有來得及和魔宗有更多的對話,魔宗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他的視線里。
糧倉中倒塌的墻壁被狂風吹起,糧倉中的黍米飛絮一般消失。
那些原本隱匿其中的尋常軍士也已經被卷刮到后方的街巷之中。
后方的街巷之中,痛苦的聲音和驚呼聲不斷響起。
這片糧倉的區域驟然空曠起來,顯現出來的賀蘭黑云和蕭素心的身影,顯得孤單,但無比的倔強。
沈念的氣海之中轟鳴聲如海浪不斷,兩條由天地元氣凝成的青色巨龍在此時幾乎結成實質,它們龐大的身軀沿著這片糧倉倒塌的外墻旋轉,似乎隨時都可以將這兩條細小的身影碾壓成粉。
“我真的并不想殺死們,我只是要的幽冥神蠶。”
沈念看著賀蘭黑云,他眼中的怒火略微熄隱了些,“到了現在,難道還一定要找死,還不肯交出手中的幽冥神蠶嗎?”
在他這句話響起之時,他還沒有感覺到什么異樣的事情發生,然而賀拔岳卻感知到了異樣的氣息,他一直很冷漠甚至帶著一些嘲弄意味的臉龐瞬間變得凝重起來。
“她喜歡留著,是她的事情,為什么一定要給?”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兩條仿佛實質般的青龍的盤旋突然停頓下來。
一道人影輕易的在這兩條青龍的身體上刺出了一個孔洞,走進了沈念的視線里。
他的身影在洞穿這兩條青龍的同時,他的影跡也像是一根長長的釘子,將這兩條盤旋的青龍瞬間釘在了一起,讓它們根本無法動彈。
沈念的眼瞳瞬間收縮起來。
魔宗留給他的記憶遠比留給云棠的記憶要深刻。
在風暴之中出現的魔宗身影,很多時候便是他噩夢之中最讓他恐懼的魔鬼。
即便是此時他的信心已經前所未有的膨脹,但是當他聽到魔宗的聲音和看到魔宗的身影時,他的身體還是忍不住微微戰栗起來。
魔宗看了他一眼,但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他的目光,便靜靜的停留在賀蘭黑云身上。
他的面容原本很平靜。
哪怕和沈念方才那一句話,無形之中顯得很霸氣,但是他的面上依舊沒有什么特別的情緒,但當他的目光停留在賀蘭黑云身上時,他臉上的情緒便變得有些復雜起來。
他似乎有些意外,有些驚訝,又有些感傷。
然后他搖了搖頭,他對著賀蘭黑云道:“和她真的很像,只是我以前從來沒有意識到。”
在所有這些人里面,賀蘭黑云最熟悉他,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她甚至可以算是他的親傳弟子。
只是在所有這些人里面,賀蘭黑云或許也應該是最為痛恨他的存在。
她所面對的敵人,都比她自身要強大,所以此時即便魔宗出現,她也并沒有恐懼,她只是冷笑著說道:“以前沒有意識到的事情太多了。”
魔宗點了點頭,說道:“有些事,的確是要意識到永遠失去了之后,才后悔莫及。”
賀蘭黑云深深的皺起了眉頭。
這不是她所了解的魔宗。
無論是她之前尊敬追隨時,還是后來她所痛恨的魔宗,都似乎和今日的魔宗有著很大的區別。
“們可以先走。”
魔宗看著她和蕭素心說道。
沒有人能夠真正理解他此時的心情。
在今夜里,他親眼看到了那種圣潔的光明。
那是光明圣宗的傳承。
他的師妹吳姑織死了,但只要賀蘭黑云能夠活下來,光明圣宗的傳承就還在,光明圣宗就還在這人世間。
賀蘭黑云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些,但在她開口之前,又有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出聲的是賀拔岳。
賀拔岳看著魔宗,淡淡的笑了笑,道:“她們走不了。”
魔宗看著他,道:“為什么走不了?”
賀拔岳道:“因為即便她們走了,我也依舊可以感知到她們的氣息,她們逃不過我的感知。”
“所以才是那個真正的操控棋局的掌局者?”魔宗說道。
賀拔岳并沒有否認,他只是看著魔宗,認真道:“只是我沒有想到我們會這么快碰面,看來并沒有殺阿柴諄,而是利用他讓我誤以為去往了黨項。”
“很可惜,并沒有和預想的一樣,我先和那些南朝的修行者大戰一場。”魔宗淡淡的說道。
賀拔岳搖了搖頭,道:“想的也不對,其實從一開始,我讓阿 柴諄劫走白月露,便從未想過要用她逼林意等人和戰上一場,因為如果那樣撥動棋局,便太過生硬。而且我其實不會容許死在別人的手里。”
魔宗的眉頭微微的蹙了起來。
自他像捕獵的獵手一般獵殺這些幽帝后人開始,他便已經是天下公認的最強大修行者,任何人在面對他時,都會很自然的感受來自于他的莫名威壓,而此時,他從海外回來,這些人也應該知道他得了九幽冥王劍,但賀拔岳面對他,卻似乎并沒有多少壓力,而且他反而有種奇異的直覺。
他直覺這人身上,有種令他都感到危險的氣息。
“到現在還沒有明白?”
他不再和賀拔岳說話,而是看著沈念,有些鄙夷的說道。
沈念不明白。
他時刻緊繃著身體準備出手,他根本不明白魔宗這話到底什么意思。
“他是設計這棋局的人,以為能例外?”
魔宗知道這人是真的無可救藥,他嘴角露出一絲譏諷的意味,“在看來,我對而言十分危險,但到現在都不明白,他比我更危險。”
賀拔岳笑了起來,他看著魔宗,說道:“沒有人會信任,因為是魔宗,所以說的根本就是廢話。”
魔宗的確也不喜歡廢話。
他的眉梢微微抬起。
他的眉毛很直,就像是劍鋒一般。
隨著他的眉梢抬起,他身后的黑夜里就像是出現了一柄無比鋒利的劍,一道劍意很直接的朝著沈念和賀拔岳斬了過去。
沈念感到一座山砸了下來。
這道劍意就像是一座山,但劍鋒卻似乎比任何劍鋒都要薄,都要無孔不入。
他身體里的每一絲血肉都戰栗起來,他體內的真元瘋狂的往外涌去,狂風和云氣從四面八方抽引過來,在他的身前擰結在一起,就像是無數鎖鏈朝著這道劍縛去。
空氣里突然出現了冰晶。
并非是元氣凝結類似于冰晶的產物,而是真正的冰晶。
空氣里的水汽直接被驟然爆發的寒意凝成了顆顆冰晶,這些冰晶在元氣的擠壓里,發出刺耳的爆響。
從四面八方抽引過來的元氣也似乎被凍結了。
它們原本在沈念的牽引下,似乎是最為柔韌之物,然而此時卻似乎變得很硬,很脆。
喀嚓一聲。
只是一聲脆響,所有捆縛這道劍意的元氣鎖鏈被輕易的斬斷。
沈念一聲駭然的怪叫。
在力量真正沖撞的剎那,他的胸口就已經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足踢了一腳,他的整個身體里也咚的一聲悶響,接著往后方倒飛出去。
在此之前,他對敵起來已經很有信心,而且是越來越有信心。
然而真正面對魔宗,面對已經比之前更加強大的魔宗,他的信心被魔宗這一劍就斬為烏有。
他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用盡全力,甚至是全力防御,竟然連魔宗這樣輕描淡寫的一劍都根本接不住。
“不是他的對手,把真元給我。”
也就在此時,他聽到賀拔岳平靜的聲音在耳廓之中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