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主就是閣主,哪有什么年輕和年老。”
原道人沉聲道:“從今日開始,你只需要記住他是閣主。”
唐念大便不做聲,只是從車簾縫隙中死死盯著林意,然后點頭表示自己已經記住。
劍閣里的老人當初并不知道何修行將功法傳授給林意只是某個巧合之下的產物,此時看著讓所有白馬軍抬不起頭來的林意,他們心中卻都覺得,怪不得何修行會選擇林意作為他的傳人。
這些白馬軍恨不得現時就離開,但軍令尚在,即便他們恨不得馬上在林意的眼前消失,他們還是不得不將劍閣這些人送到洛水城的鐵策軍軍營。
林意已經出了氣,卻直接將他們當成了空氣。
“我的修行出了些問題。”
他和原道人單獨進了一輛馬車,然后認真的對著原道人輕聲說道。
原道人一怔,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道:“什么問題?”
“我修的是某種特別的功法,不斷增強肉身生機,體內并無任何真元的存在,只是近日修行,我卻隱約覺得丹田元宮之中有一股我都感知不明的氣機。”林意看著原道人,將修行中的一些感知詳細了出來。
原道人沒有說話,連自己都感知不清楚的問題,便是最大的問題。
他深吸了一口氣,伸出了三根手指,落在林意的手腕上。
三道柔和卻有力的真元,在林意的感知里就如流水般落入自己的元宮深處,然后散開,如同霧氣不斷朝著四面八方彌漫。
“我也沒有感到什么異常。”
原道人感知了片刻,凝重的說道:“除了我感覺到我的真元在你體內迅速的被消解,其余并無異處。”
“連你也感知不到異處?”林意大皺眉頭,“難道真是臆感?”
“你又非重傷,又非走火入魔,身體狀況正佳時,多次出現這種感覺便不可能是臆感。”原道人沉吟道:“最有可能的是某種獨特的元氣,只是和我們修行功法教導感悟的靈氣不同,所以和我們初感天地靈氣時一般,似有似無。”
“獨特的元氣?”林意瞠目結舌,他看過的書多,瞬間便覺得這是最有可能的推斷,只是他修的大俱羅功法所依靠的五谷之氣,原本就是不同于天地靈氣的特殊元氣,難道除此之外,他還即將感知一種特別的元氣?
“他沒有留下過什么注解?”原道人看著林意問道。
原道人所說的“他”自然是指何修行,他以為林意的這種特別功法,便來自于何修行。
“沒有。”林意搖了搖頭。
原道人點了點頭:“那你先行小心。若是下次修行時這種感覺分外明顯,我在你身邊護持,看能否感知到什么。”
“你的修為,到底到了哪個境界?”林意看著原道人,終于問出了最想問的問題。
原道人平靜的看著他,道:“入圣境。”
聽著這樣簡單的三個字,林意的呼吸卻是徹底停頓,眼睛瞬間瞪大到了極致,眼睛里全部都是不可置信的光芒。
早在劍閣那夜過后,他們所有人都知道原道人應該比魏觀星強出許多,而劍閣這些人應該是他最值得信任的伙伴,正是因為這兩點,他才特意問詢自己修行的問題。
然而他原以為這名老道只是在神念境走出比魏觀星更遠的距離,或許已經接近神念境巔峰,但他怎么都沒有想到,原道人竟然已經到了入圣境。
看著林意這種不可思議的樣子,原道人又平靜的接了兩個字:“巔峰。”
車廂里響起了一聲很大聲的倒抽冷氣聲。
林意看著原道人苦笑了起來,“這怎么可能。”
原道人知道他并不是懷疑,只是因為太過驚嘆,所以他只是淡淡的笑笑。
“入圣境巔峰...那你現在豈非只要一個動念,就應該可以將我殺死,我應該沒有絲毫的反抗能力?”林意又深吸了一口氣,忍不住說道。
原道人點了點頭,道:“理論上應該是這樣。”
林意無語了很長時間。
神念境的修行者在修行者的世界里便已經是很孤高的存在,許多封侯的將領也不過神念,在修行者的世界里,神念境的修行者被稱為半圣,入圣境的修行者被稱為亞圣,至于入圣境之上,便是妙真境,接著便是神惑境。
現在修行者的世界里皆知南天三圣是登上了神惑境的存在,有無數不可思議的強大手段,但往上追溯數朝,便從未有人修到神惑境。
在數朝之前,修行者世界普遍認為妙真境已經是修行者境界的最高巔峰,所以按照習慣,將妙真境的修行者,便稱為超凡入圣的圣者。
雖然隨著有人突破到妙真境之上,開辟出神惑境的天地,但能夠修到妙真境的修行者,依舊是百年難得一見。
就如南朝雖然誕生了南天三圣,足有三人到了神惑之上,但在這數十年間,卻并沒有聽說有誰突破到妙真境。
妙真境便直接是個空缺。
即便真的只是不被人所知,南朝依舊有妙真境的人存在,在絕大多數人看來,恐怕也只存在南天三圣的那些真傳弟子之中。
可以確定的是,沈約和何修行各有一名真傳弟子,都十分強大,兩人當年分出勝負之后,再定的賭約,便是和各自的真傳弟子有關。
世上的修行者根本不知沈約和何修行的真傳弟子到底是誰,那兩人到底是何等的修為,但在此時超過南天三圣的修為,卻是不可能的。
所以即便是將那兩人算入妙真境,南朝最多也就兩個,而且傳言何修行的弟子也已經隨著何修行一起戰死了。
妙真境之下的入圣境修行者,同樣是寥寥無幾,在世間是屈指可數的存在。
按照林意的所知,這樣的人物幾乎也難得在世間走動,不是兩朝皇宮深處隱匿的大供奉,便是如南天院這樣的修行地的院長副院長之流,或者便是北魏魔宗、兩朝名將之中戰力最高的數位。
他此時對北魏魔宗還不夠了解,此時所想有些謬誤,但這入圣境的修行者,真的已經是少之又少,都是那種一方霸主,在內坐鎮皇宮和某處最重要修行地,在外坐鎮邊軍某座最重要要塞的存在。
“修行者的實力,和自身生機也成比例。”
看著林意此時的神色,原道人卻是平靜的說道:“世間修到入圣境的修行者,大多已經和我一樣垂垂老矣,肉體太過衰敗,經脈都有些萎縮,真元雖然積蓄得更為強橫,但肉身卻無法匹配,所以即便我此時不殘廢,戰力恐怕也不如我二十年前未到入圣境巔峰時。再加我此時殘廢,身體經脈不全,很多手段便無法施展,戰力便不見得有你想象的那般高絕。不過就我所知,兩朝絕大多數到了入圣境的修行者,比我還要老得多,有些甚至已經無法再動手,有些不可能動用全力,其中至少有一半的戰力,恐怕還不如那些正值巔峰的神念境中最強者。比如我南朝邊軍五部中宣威大將軍祁儒山的戰力,便應該超過世間絕大多數入圣境修行者。所以真正的戰力,并不全以境界區分。”
林意點了點頭,他明白這個道理,但心中那種震驚到極點的情緒卻還未完全消退。
餓死的駱駝比馬大,他當然也明白這樣的道理。
“外面的人都不知道你的真正境界?”他問道。
原道人說道:“之前知道的都已經死了,現在應該沒有人知曉。”
“我想也是。”
林意感慨的看著他,道:“若是換了我,我也絕對想不到,一名到了入圣境的修行者竟然會安生在劍閣之中呆著。”
“我在劍閣之中等著,一是因為劍閣之中任何人離開,剩余的人應該都會被殺死,二是因為我覺得閣主會勝出。”原道人微諷的笑笑,在心中卻是淡淡的罵了沈約一句無恥。
改變既定的賭約便自然是無恥。
在何修行和沈約的這場賭局里,何修行已經耗到沈約壽元耗盡,何修行還有大把時光,便注定已經能夠在賭約之中勝出。
“已經到了入圣境巔峰...那有沒有破境的可能?”
林意驟然想到了此點,他的神情瞬間變得嚴肅起來。
修行真元功法的修行者世界的每一個大境,都是真元緩慢累積,真元不斷的改變身體和經絡,然后真元發生突變的一個劇烈變化。
每一個大境之間都有翻天覆地的變化,力量也是倍數的增長。
就如推開一扇門之前,這扇門的這一邊只是一條河流,而推開之后,卻發現自己的面前是一片海。
“若非靈荒,三年可期。”原道人看著林意說道。
林意深吸了一口氣,竭力讓自己不要再因為這句話而心境再次劇烈波動。
“那靈荒現在已經到來之后呢?”他問道。
“那便已經遙不可及。”
原道人平靜的眼眸里也瞬間充滿了無限感慨,“要從無盡的水霧里凝出一條河流終究只需要耐心和時間,但要從干枯的沙地里擠出水滴,再匯聚成河流,那足夠耗盡我的壽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