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報大人,齊興郡那邊傳來最新消息,北魏刑巒部突發重兵連破蔡陽郡和上川郡,德廣郡危在旦夕。”
“張慧韶將軍擊破治彭北魏天羅部,殲敵精騎一萬余。”
高棠郡的城內有一處院落有重兵鎮守,其中一間最大的靜室里,宗鳳陽坐在一張長桌后看著凌晨送來的數十分卷宗,他的身前還有兩名下屬,將一些急需告知的重要軍情先行口述。
江州高棠郡先前在南朝的地理位置并不重要,但北魏和南朝戰事加劇之后,高棠郡已經變成連接南朝中部和北部的要塞,此時不僅囤積著大量急需運往北方邊境的糧草,而且軍方許多重要司職也已經搬到高棠郡。
此處院落便是兵部軍情處所在,宗鳳陽便是從軍情處特意從建康城天密院調來,天密院是專門整理匯編軍情簡報給皇帝的機構,從某種意義而言,能夠進入天密院的官員,原本就是在這方面最優秀的人才。
在皇帝蕭衍的整個王朝權貴階層的調整和設計來看,天密院的這些人將來也很有可能成為皇帝身邊的大學士,成為幫他出謀劃策的謀士,或者便成為各司的首腦人物。
這樣的人,哪怕不用做出太過驚艷之事,只需循規蹈矩,體現出足夠的勤勉和盡忠職守,便一定會擁有極為燦爛的前程。
這處院落前有些民居,墻上攀附著一些凌霄花。
即便在南朝建康,氣候都顯得不夠溫暖,凌霄花都不太適合生長,街巷之中都很少見到。
此處這些民居院墻上攀附著的幾株凌霄花顯然已經長了足有七八年,莖干已經足夠粗壯,但和真正南方四季溫暖之地生長著的凌霄花相比,卻是還顯得太過萎靡不振,看上去總是缺少些色彩。
一名佩劍的布衣少女此時正在這幾株凌霄花側畔走過。
這名少女身材很高挑,雖然不顯得粗壯,但也不給人瘦弱的感覺,她的面目五官并不算很好看,只是分外立體,棱角分明,她的雙唇有些微厚,此時她的面色冷峻,目光里卻是有些感慨。
誰能想到,這樣一名擁有如此燦爛前程的南朝官員,竟會是北魏的密探。
宗鳳陽不只是只有勤勉,他在天密院和此時的軍情處都表現得極為出色。
若不出意外,在今年秋里,他應該會調回建康,擔任更為重要的職位。
只是今日出現的這名少女便是意外。
一名下屬推門進來,到了桌前,低聲說道:“倪云珊求見大人。”
宗鳳陽正在翻動卷宗的手指頓住,然后抬起了頭。
任何一行能到第一的位置都多少會有些出名,更何況是在修行者世界里的第一。
這名隱然是新朝誕生之后,新一代修行者之中第一人的少女太過出名,宗鳳陽自然知道許多有關她的事情。
只是出名他卻未必一定要見。
“不見。”
他停頓了一個呼吸的時間,然后說道。
“不能不見。”
他的這名下屬深吸了一口氣,道:“她帶了定遠將軍的手諭過來,通行無阻。即便您說不見,她依舊可以出現在這里。”
宗鳳陽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然后他站了起來,朝著院外行去。
既然不能不見,通報只是顯得對方有禮,那便只能相見。
在院門外的青石路上,他見到了那名傳說中的少女。
高高的,不帶任何太過鋒銳的氣息,就那樣隨隨便便,如同一名游人一樣站在那里。
“真的很高,怎么會有這么高的女子。”
在看見倪云珊的第一眼,他就有些驚愕,腦海之中便不由得涌現出這樣的念頭。
比尋常人高出太多,幾乎沒有別的少女比她更高...這便也是一種特質。
即便此時她根本不展露任何修行者的氣息,即便她很像一個尋常的路人,但宗鳳陽卻已經感受到了她的不同。
沒有任何表明身份的話語,既然兩人都知道對方是誰,按著兩人的性子,便誰都沒有開口多話。
宗鳳陽出了院門,頷首為禮。
倪云珊持晚輩禮,微微躬身。
“何事?”宗鳳陽看著她問道。
“你為什么會為北魏做事?”倪云珊的神色沒有什么變化,她看著宗鳳陽的眼神,和看著那些生長得不算好,但也不算需要爭命的凌霄花幾乎沒有差別。因為她的嘴唇有些厚,所以此時即便直接問出這樣一句話,她的神色都依舊顯得寬厚,依舊像路人在問一件很尋常的事情,在問店家牛肉里為何不放鹽一樣的感覺。
宗鳳陽沉默下來。
他的神情有些疲憊,只是也沒有任何特殊的神色變化。
“都知道了?”在數息的時間之后,他出聲道。
倪云珊點了點頭,“定遠將軍那里證據確鑿,一份證據現在應該到了建康城里了。”
宗鳳陽也點了點頭,“那為什么是你單獨來找我?”
倪云珊說道:“我今后將會加入定遠軍,所以我求了定遠將軍這件事。我可以保住你的家人,但你也必須為我做一些事情。”
宗鳳陽眼中的神色突然變得古怪起來,他看著倪云珊,先不問其它,反而是問了一句,“你覺得這戰,我們南朝能勝嗎?”
倪云珊說道:“勝負無定數,你應該是想問,我覺得北魏和南朝哪個勝算大些。”
宗鳳陽道:“正是如此。”
“平心而論,北魏勝算大許多。”倪云珊看著宗鳳陽,道:“難道你是因此對我朝沒有信心,才將命運和前程押在北魏?”
“拋開個人情緒的問題,在我看來,現在北魏戰勝前朝的勝算遠大于當年蕭衍兵變成功。我之選擇,很大程度便是因為我自己的判斷。”宗鳳陽道:“你想要我做什么事情?”
“和我公平一戰,殺死我,或者被我殺死。”倪云珊平和道:“但在我看來,你殺死我的可能也微乎其微。”
宗鳳陽有些愕然,他原本也都不可能透露和他有聯系的北魏密探和供出信息往來的渠道,但他也怎么都沒有想到,對方竟然只是提出這樣的一個要求。
“為什么?”他不解的問道。
“你的官位現在足夠高,而且你是前朝齊云學院出身,在十年之前,你也是和我一樣公認的天賦最佳的南朝年輕一代中的佼佼者。”倪云珊道:“殺死你,便足夠引起轟動,而且應該誰也不會懷疑我是這一代修行者中第一人,然后我可以再做我要做的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