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方法,可以迅速獲得軍情,或是迅速傳遞軍情?”
當又一場雨來臨時,林意輕聲的問身邊的薛九。
他的心情很沉重。
只是這些鐵策軍軍士很難理解他的心情。
因為對于這些鐵策軍而言,領著軍餉,守衛自己王朝的疆域而死戰,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事關做人的本分。
更何況北蠻和南方征伐多年,拋開世仇不算,他們這些人從軍到現在,身邊便不知有多少人死在北蠻的手中。
即便戰死,多砍幾個北蠻,也是劃算。
然而那些針對貴人的陰謀,那便應該是貴人所需考慮的事情,和他們并沒有什么關系。
“能有什么辦法?”
薛九抹了把臉,甩掉撈了一手的雨珠,瞇縫著眼睛說道:“我們鐵策軍要是能享有那寶勝王的待遇,便不是鐵策軍了,先前你那重要軍情,也不至于要賀白晨他們依靠自己的兩條腿跑出去。”
他這說話的口吻不像是下階將領對話上階將領。
但少了那些虛偽客氣的對話方式,卻更是意味著他們這些鐵策軍已經真正將這名從建康城里來的年輕學生當成了自己的頭。
林意微苦的笑了笑。
如此說來,便只有真正趕到地圖上那個鐵策軍的接頭點,才有可能知道更多的軍情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著前方遠處密林深處的團團濃霧,有些無奈。
在山的另外一端,在他凝視著的那片山林的西側,距離他也不過數十里的地方,此時正出現在他腦海里的陳寶菀正孤身行走。
雨很大,淋濕了她的衣衫。
她從袖中拿出了一方錦帕,擦了擦臉。
然后她在崖間找到了一處可以避雨的地方,坐了下來,然后吞下了兩顆黃庭丹。
黃庭丹的作用和回氣丹一樣,都是迅速的補充真元,只是黃庭丹的等階卻比回氣丹不知道高出多少。
一顆黃庭丹,便能直接補充近兩千轉黃芽真元。
因為藥性太過猛烈,當這兩顆黃庭丹剛剛入腹時,她的眉頭便深深的皺了起來。
那些大量在她經脈中瞬間凝成的黃芽真元瘋狂的瞬間將她的一些經絡撕裂。
這自然會帶來傷勢。
只是她別無選擇。
她此時已經十分清楚。
相比那些靈藥,她才是北魏最重要的目標。
雨水在她的身上悄然蒸干。
她的身體微微的顫抖起來。
一半是因為傷勢和寒冷,一半卻是因為害怕。
“原來我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堅強。”
陳寶菀搖了搖頭,她也無奈的苦笑了起來。
很多人害怕的時候,都會想起自己的父母,她也不例外。
只是此時清晰的出現在她腦海里的,并非是她的父親,而是她那個連修行者都不是的母親。
她很清楚,自己今日顯得如此重要,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自己的母親。
并非是得之寵愛。
在她年幼時,她因為有一名侍女弄壞了她心愛的風箏,她便責罰那名侍女在烈日下罰站,不許喝水。
然而當她母親到來時,她母親也同樣用這種方法責罰她的過失。
當天受罰之后她母親說的很多話,她始終銘記。
其中有一句便是,“你真心待人,人才真心待你,你要成為他們心中真正的大小姐,而不是口中喊喊的大小姐。”
她聽進去了,也是如此做了。
所以現在的陳家,很多人可以為她而死。
她才比陳家的其余子侄更重要。
黃芽真元在她體內的經絡中迅速奔涌,她體內的經絡就如干涸的土地經受甘霖,迅速充盈起來。
外面的雨未停。
她體內痛苦的感覺還未消散,然而她卻是站了起來。
按照先前幾次的經驗,那些北魏修行者的追兵很快就要到了。
她穿入雨簾。
當冰冷的雨點落在她頭頂,落在她臉頰上時,她有些疲憊的面容瞬間變得堅毅起來。
在附近的幾片山林里,分別有數名身穿黑甲的北魏修行者凝立在各處。
他們手中都有一塊石盤。
這石盤的石質很細膩,但不堅硬,很像某些硯臺所用的材質。
在這塊石盤的上方,有一柄細長的銀色小勺。
若非這銀色小勺上布滿玄奧的花紋,又鑲嵌有一種奇異的黑色晶石,恐怕所有人都會覺得它只是一件尋常的挖耳勺。
這些北魏修行者耐心的守候著。
當陳寶菀干涸的經絡漸漸充盈起來,她走進雨簾的剎那間,這些北魏修行者手上石盤內的這柄銀色小勺便轉動起來,轉向同一處方位。
雨傘在這種山林里,也應屬于很不協調的事物。
然而也就在這幾片山林中的一片崖下,卻出現了一柄黑色雨傘。
這柄雨傘通體是金屬質地,傘面上也盡是黑色的繁花,但傘面的邊緣卻是極為鋒利,持傘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北魏修行者。
當傘面邊緣輕易的切斷沿途的樹枝時,他持傘的手穩定得如同箭師扣住弓弦的手,一絲震動都沒有。
傘下便是那名身穿黑甲的北魏少女。
她便是連寶勝王都不知道的這支修行者軍隊的統領。
她是皇族。
但并非是皇帝或是任何一名親王的女兒。
她是北魏先皇的末女。
北魏先皇在五十歲時秋獵,經過一片牧場時,見到了一名牧羊女,興致大發臨幸,她便是那次臨幸的產物。
牧羊女的身份太過低微。
而且秋獵時不尊祖宗教訓的偶爾獵艷的產物,使得她的出身便很不光彩,她更多時候更像是私生女。
這便是她與生俱來的命運。
幸而生在帝王家,但不幸的是從出生起便受歧視。
只是她從來不相信命運。
所以她一步步改寫了自己的命運。
即便靈荒來臨,她依舊是皇族中修為進境最快的修行者。
而且她很快體現出了驚人的統軍天賦,還有許多勇武的北魏將領所欠缺的智謀。
至少在現在的北魏皇帝眼里,她已經是真正的皇室一員。
只是這便夠了嗎?
若是北魏的那些皇室,那些王里面,有人的追隨者比她多,擁有的精銳軍隊比她多,這在她看來,便是不夠。
“你的命很好,但在遇到我時開始,你的命便變得不好。”
當山林的雨線中亮起磷箭的火光,知道陳家那名大小姐已經再次被鎖定氣息時,她在心中緩緩的對著那名素未謀面的南朝少女說道。
一只精瘦卻矯健的飛鷹在幾乎緊貼著樹巔飛行,掠了下來。
一名沉默的走在她傘后的修行者伸出了左臂,讓這只飛鷹落腳,接著這名修行者從它腳上捆縛著的竹管里取出了一卷密箋,遞到傘下。
這名北魏少女先看到了一些陣亡的名字,她的神色沒有任何的波動,只是心中有些感慨。
南梁畢竟是南梁。
在這種情形下,竟然還能讓她折損這么多的修行者。
然而在接下來的一剎那,她的感慨消失,面色變得極為難看。
“寶勝王被擒了,而且被斬斷了雙足。”
她沉默了數個呼吸的時間,然后緩緩抬頭,神情重新變得漠然,她伸手握住了那名身材高大的修行者持著的雨傘,然后對著這名修行者說道:“先前我和你說過萬一出現這種意外…你應該知道如何處置了?”
這名身材高大的修行者沒有說任何的話語,只是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
“一支鐵策軍…只是一支數十人的鐵策軍就讓你如此,你還能更不堪些嗎?”
這名少女沉默繼續前行,她的手也異常的穩,只是嘴唇卻是微微的顫抖起來,心中的憤怒無法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