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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九十章 漱芳亭

  漱芳亭。

  聽了喜蘭的調侃,微紅臉的紅雯當即笑罵道:“你這死丫頭,慣會放刁,怕我說你來的慢了,反先說什么腳呀頭的,又怎么疼呀暈的。哼,你也不必啰嗦,你的心事我明白。”

  喜蘭笑道:“只求奶奶明白奴的心事,丫頭還有什么話說”

  紅雯白了她一眼,喜蘭則瞅著傻呆呆的沐明,說道:“早知你還在這里說話,剛才不如叫你替我取茶去,嘻嘻!不就省了腳疼頭暈了么”

  一時間沐明無話可說,只好紅著臉一笑置之。

  “奶奶,你稍坐一會兒,我出去轉轉。”喜蘭趁機想出去玩一會兒。

  紅雯以為她故意如此說,不悅的道:“你又要去哪里鬼混別走,我就要回去了。”

  喜蘭不滿的道:“你老人家可真不體恤咱們,我自然有要去的地方,難不成當著他明說出來嗎剛才明明還說明白的。”

  說完,她也不管一對孤男寡女在一起,頭也不回的找人玩去了。

  這死丫頭還敢拿捏我了不成紅雯不禁有些窩火,轉念一想,那丫頭未必看破什么,《無非小孩子貪玩而已,或許是內急方便,也或許借此表明與我一條心。

  沐明望著喜蘭蹦蹦跳跳的身影,微笑道:“這位喜蘭姑娘也磨礪出來了,曾記得初來的頭兩年,大聲也不敢說一句。現在好不口齒伶俐,很會說幾句調皮話了。”

  紅雯笑了笑,油然道:“但凡丫頭家,到了這么大年紀便思著作怪,自以為什么都懂,其實她知道什么不過信口亂說而已。”

  說著她想起什么,轉而問道:“你補了園里的執事,已有半個月了吧怎么不見你到上頭來領銀子,繳換東西呢”

  “已領繳過數次了,皆是在沈奶奶那邊回的話。”沐明隨意的道。

  不想笑意盈盈的紅雯頃刻間冷了臉,自嘲道:“果然你們通是一群沒良心的人,如今只認得新當家的奶奶,爭相去奉承巴結。哼!也不見得人家就替你們說一句好話,給你們升個差事。尤其你是我保薦的人,難道她會幫你么笑話!”

  “這。”沐明見她突然冷了臉,急得手足無措起來。

誰不知道最近一場風波紅雯鬧了個沒臉,被褫奪了幫管再說二人之間以前有點私情,豈敢跑到她屋里去自找麻煩  就聽紅雯慢悠悠的說道:“好吧,以前你不曉得是我的原故,回話不到我這邊,也不怪你。你可知太太亦派了我幫著當家么沈奶奶沒得空閑時,你們總要來回我的。況且你由園子去她那邊,都要打我院門前經過,何妨順便或早或晚,進來問個安呢亦見得你們的人心,把我這不逢時的半邊主子放在眼里過不成你們站得穩了,就沒有事兒求到我頭上么我說你們沒有良心,可有說錯”

  “哎呀,哎呀。”沐明假作臉紅脖子粗的樣子,急道:“您真真要冤殺了好人,不信問問喜蘭姑娘。我每天午后到上房去請安,因天氣暑熱,恐奶奶您正在乘涼,起居不便過門不入是有的。若說我瞧不起奶奶,哪有的事啊都是一樣的主子,我們下人敢分彼此么別說您了,就是府中多年的老管家,現在退了執事,我也不敢存瞧不起他的心啊。您要不相信,隨便叫我立個什么毒誓,我馬上發還不成嗎”

  紅雯的臉上漸漸恢復了笑容,撇嘴道:“誰要你發誓這一來,我豈非錯怪了你么好啦,我也不過在你面前發發牢騷罷了。等將來我一準留心著,哪里空了上等執事,如若我可以幫著說句話,再給你出力好了。”

  沐明歡喜無限,當即單膝跪地,喜道:“小的先謝謝奶奶的提拔,愿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紅雯滿意一笑,眼見說得入巷,叫他起來,剛要說幾句體己的話,畢竟不放心隔墻有耳的,于是走到欄桿邊眺望周圍,看看有沒有人。

  不料一腳踩在一塊芭蕉葉上,猛然一滑,嚇得“哎呦”一聲,整個人眼看就要仰面跌倒,幸好沐明及時沖過來一把扶住了她。

  匆忙之際,恰好沐明的右手按在紅雯的右乳上,夏天不過穿了內外兩件紗衣,宛如直接摸在肉上一般。

  沐明立刻身子酥麻了半邊,只覺手掌里一團不大不小、軟而無骨,滑不留手的物體,瞬間使得他熱血上涌,什么顧慮都忘了,就要趁勢輕薄美人一番。

  不想紅雯卻將身子往后一縮,并飛了他一眼,薄怒道:“你真要作死了,也不看看什么地方”

  話音未落,就聽見喜蘭在岸邊高聲說道:“綠兒姐姐,你們快來看呀,這池子里有朵并頭荷花,真是好看。”

  紅雯嚇得渾身一哆嗦,忙轉身看了過去,沐明也嚇得一連后退幾步,臉色煞白。

  果然望見遠處的綠兒等幾個丫鬟說說笑笑的往這邊而來,喜蘭站在橋頭,眼看她們就要上橋了。

  紅雯急中生智,忙不迭的給沐明使了個眼色,大聲呵斥道:“你這人好不懂規矩,有什么話到上房回去,這里是回話的地方么且奶奶在家,有什么事理應請她示下,我現在是不管這府里的事了。”

  沐明會意,低著頭答應一聲,轉身匆匆走了。

  雙方在橋中間迎面遇見,沐明故意嘟噥道:“什么大不了的事兒,必須去上頭回稟,我只想抄點近路,這么大熱天跑來跑去很舒服么誰知被訓斥一頓,真是晦氣。”

  走過來的綠兒接口道:“我看你呀不能算晦氣,還是運氣呢!”

  “哼!”沐明也不回應,大踏步的過橋而去。

  話說這綠兒正是杜芊芊房里的丫鬟,她們幾個人走過來,無意中看見紅雯與沐明在亭子里說話,后來紅雯走出來似乎要摔倒,沐明跑了過去扶住了,男女雙方有了肢體接觸。

  當然這也沒什么,誰沒有個意外但為何先跑一步的喜蘭要站在岸邊大聲招呼她們分明是要讓亭子里知道,綠兒知道這里頭一準有隱情。

  此刻的紅雯心里暗暗叫苦,如果是旁人大抵沒什么,偏偏被綠兒幾個碰到,能選進杜芊芊房里的丫頭,自然沒有一個蠢人,兼且往日彼此間還有些舊怨。

  綠兒看著紅雯臉上不大自然,不禁笑道:“姨娘也在這里乘涼呀!可笑那沐明,跑到亭子里來回姨娘的話,結果碰了釘子,他還發牢騷說是晦氣呢,什么白繞了道云云。要我說他很會抄近路,到漱芳亭來回事,怎能算晦氣,真正是運氣呢!”

  紅雯見她話語里隱含諷刺,好像適才一幕已被看見,心里越發叫苦,此種事越描越黑,所以干脆不說話了,以免又惹出別的話來。

  紅雯淡淡的喚喜蘭:“咱們回去吧,屋子里也多半沒有日影了。”

  不想綠兒自從她做了小妾出現了空缺,前幾日升為了一等丫鬟,記得當年紅雯給她受過的屈辱,比如當著人前罵她蠢之類,本身心眼又小。

  眼見紅雯不理睬自己,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綠兒也對喜蘭說道:“蘭妹妹,你叫我看什么并頭蓮啊其實我在岸上就看見了,我呀最喜歡什么并頭蓮、并蒂花了,見到了非要折回去插瓶賞玩不可。不過現今想來,豈不是一朵好好的并頭蓮,遇到我這不知趣的俗人,生生把他們拆散了嗎真是罪過,你說是不是”

  走過去的紅雯立時黑了臉,苦于不敢反擊。而喜蘭焉能不懂她是在指桑罵槐一時不好說什么,惟有付之一笑,“我此刻不能陪姐姐們了,要隨奶奶回去。等會兒洗了澡,到我那邊乘涼說說話吧。”

  說著沖綠兒幾個搖搖手,喜蘭追著紅雯匆匆離去。

  這邊綠兒一聲冷笑,也拉著身邊的香兒跟了回去,空留下幾個一頭霧水的小丫頭。

  上了岸,紅雯主仆很快消失在假山后,綠兒對香兒說道:“你剛看見那和沐明的情形么我就知道老爺太太不在家,那一準寂寞不住,非得鬧出笑話來,果然不出我之預料。”

  “有嗎”香兒很茫然。

  綠兒冷笑道:“太太臨走前,特意囑咐過我留心內宅一切,所以這兩日,我早晚在園子里溜達,一半就是為防著他們。哪知他們還是敢在這人來人往的所在,做那個勾當,試問到底有多大的膽子”

  “我說你怎么一看見喜蘭,便非要說過來玩呢。”

香兒反應了過來,一臉震撼,誰能相信紅雯天天足不出戶,今日卻陰差陽錯的跑到漱芳亭又恰好遇見了沐明想沐明每次都老遠躲著她們,唯恐惹上嫌疑,卻偏偏要湊到姨娘身前去回話  回話也罷了,為何要單獨一男一女呢喜蘭為何會離開令人費解。

  別說此乃古時,就算在后世人家的媳婦與一男下屬公然于街上被人發現,想不令人猜測都不可能。

  綠兒隨手掐斷一朵小花,分析道:“他們被咱們沖散,一定大失所望,八成未必肯就這么死心罷休。大約等過了風頭,還會另尋機會幽會。你回去千萬不要在沈奶奶面前說什么,連媚奴姐也別提起。由明日起,我和你暗中加倍防范,暗中偷偷冷眼觀察她,切記不可被她發覺,如果能看出一點點破綻,那時她的把柄便捏在我們手里了。”

  “哼!”綠兒冷冷一笑,把小花捏成粉碎,“說不得索性說出來,好讓大家看看,羞死那個,幫大家伙報報以前的舊怨。”

  “哦。”香兒吐了吐舌頭,“那被發現怎么辦”

  “那只好馬上去回沈奶奶,一時傳揚出去,也叫她落個沒臉。”綠兒幸災樂禍的道,“就是她究竟沒有把柄落下,不怕咱們,還叫她從此記恨在心,行事處處提防了。”

  “我明白了,弄不好咱們反而挨罵,無憑無據的。”香兒連連點頭,憤憤不平的罵道:“虧了紅雯那不知羞恥,老爺、太太都待她那么好,幾乎不亞于小姐了,又抬舉為姨娘,何等風光偏偏她還要干這些見不得人的事兒,豈不是喪盡良心了么不獨要替姐姐們報復一箭之仇,連我也覺耿耿于懷呢。”

  香兒以前也是杜芊芊房里的丫鬟,沒少挨紅雯的訓。沈姨娘管家后,特意撥過去的人手之一,亦是得了誥命,按規矩至少得有二到四個體面丫鬟服侍了。

  相比之下,紅雯僅僅有一個丫鬟,時刻在提醒她永遠是半主半奴的身份。

  兩個丫鬟走到分手的路口,綠兒又叮囑了香兒一番,然后各自散去。

  貢院后街,孫家。

  午睡后,聽著隔壁的朗朗讀書聲,孫惠若過來找姐姐,發覺她的臥房竟移到了閣樓。

  順著梯子爬上去,孫惠若問道:“姐姐為何搬到這里”

  “過幾天天氣要漸涼了,你知道我素來喜歡高的住處。”孫蕙欣迎了出來。”

  二人進了臥房,孫惠若看了眼床頭上的幾本書,說道:“我知道你故意搬上來的,是怕被母親撞見吧”

  “你為何這么說”孫蕙欣皺起了眉。

  孫惠若便一指床頭,笑道:“上一次我繡枕頭,累了,走到你房里,看見桌上的另本西廂記,看了半出就看不下去了,這種筆墨不怕下地獄么姐,還有什么好的,借我看看吧。”

  孫蕙欣笑著伸手捏了下妹妹的小鼻子,笑道:“這種曲本就不是我們女孩家該看的,虧了你還敢言借不過我委實喜歡作者的才氣,以及不敢想象的情節曲詞,私下里可謂愛不釋手,所以要躲到閣樓里來看,但我可不敢借你,被長輩發現,那可了不得。”

  孫惠若生性老實,也就罷了,她不知沈濤故意弄了些西廂記之類的小說,想打動姐姐的心,不但有西廂記一部,還有什么閨閣紅、蝴蝶緣、洛陽趣史之類。

  這些雜書往往為少男少女視為至寶,在咨詢極不發達的年代,猶如神書一樣,給年輕男女打開了一道神秘大門。當然明代以前的荒誕愛情小說,無不文筆古樸,用詞簡練,對現代人來說很難看懂,在露骨情節的描寫上,也遠不能與后來的小說相比。

  這時候的人無分男女,但凡愛書之人,文化水平都很高,滿篇大白話或太露骨的段落往往嗤之以鼻,尤其女孩子格外鐘愛格調相對高雅些的詩詞戲曲。

  但能就此指出古代人比現代人高雅么也不對,因為架不住那些不可思議的插圖呀,這可比文字還來的直接火辣,看一眼即能令人心慌意亂,浮想聯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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