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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九十四章 雅俗共賞

  介壽堂,徐灝靜靜聽著侄兒媳婦陸漱芳給母親講訴娘家的事,說起來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陸師爺簡直太悲催了。》樂文》小說w.

  陸先生小時候祖父母在堂,太祖母是當地有名的苦節寡婦,含辛茹苦的撫養后代,把個家業打理的井井有條。自小生活條件不錯的陸先生十六歲時考中了秀才,少年得志春風得意,不想剛要應舉的那一年,祖父故世了,要在家守孝三年。

  三年過去了,不幸又丁了祖母的憂,又整整三年。接著太夫人和父親也相繼去世,如此竟一共丁了十二年的憂,二十八歲了。

  三十歲考舉人,兩試不第,這時候母親也去了,又得在家守孝三年。

  長輩全部去世,身為一家之主別說科舉了,連續操辦喪事弄的一文不名,為了糊口不得已到處給人做幕僚做先生,從南到北縱橫萬余里,遨游二十年,功名不成,倒是在士林中名重一時。

  家業逐漸有了起色,五十歲的陸先生復游京師應舉,沒考中,失望而歸。去年被徐慶堂禮聘又來到金陵,坐館于徐府,主要是為了兩個兒子的前途。

  徐灝很是感慨,像陸先生這種守滿一十五年的人真不多,生生被耽誤了。有的是讀書人利用各種借口,比如求師長請求朝廷奪情什么的,親朋好友也會諒解,在家守孝是孝道,光宗耀祖又何嘗不是孝道?當然這樣做會遭人指責,影響到名聲。

  而歷史上官員為了仕途隱瞞丁憂的例子很多,往往一時得逞,一旦被揭發出來就會身敗名裂。

  在孝道為天的古代,彈劾一名官員不孝順一打一個準,所以在這種尊老的社會氛圍下。很少有人敢不奉養雙親,而人的觀念和心態都非常好,人人視為孝順父母為天經地義,傳統美德即使到了現代,中國人孝順父母的觀念一樣深入骨髓。

  “老爺。”

  “嗯?”徐灝回過神來,就見月蘭站在面前,說道:“解大人來訪。”

  正在說話的陸漱芳聞言轉過身來,說道:“老爺慢走。”

  “好。”徐灝站起身來,笑道:“沒事多過來,看得出太夫人很喜歡你。”

  “可不是嘛。”蕭氏拉著陸漱芳的手。“漣漪小葉子兩個沒良心的,只有漱芳時常念著,不嫌我老了。”

  “娘。我去了。晚上再來給您請安。”徐灝笑著走了出去。

  一粟園,梅庵。

  徐灝帶著解縉溜達到這里,一群年輕人或站或坐的散在各處,迎春匆匆迎了出來,說道:“回老爺,今日在開詩社呢。”

  “不要驚動他們。”徐灝揮了揮手。

  解縉指著坐在亭子里的祝顥。說道:“看那年輕人全身的神骨。舉止坐相,不是平常人家的子弟。對不對?”

  “解公這是要改行去算命?”徐灝呵呵一笑,說道:“不錯。那可是江南有名書香世家祝家的孩子。”

  解縉說道:“觀面相是個聰慧異常,敢作敢為的。”

  徐灝沒等開口,另一側回廊里的徐潤對徐煜等人說道:“古代美人多矣。其形之妙麗,唯在人之筆墨描寫。見于文詞詩賦者,亦指難勝屈,究以何處形容得最妙?咱們不妨探討一下。”

  “果然是年輕人。”解縉興致勃勃的站著傾聽,徐灝則心說男學生讀書總是這毛病,動不動就開始胡侃亂侃女人,忘了學習。

  茫然不知父親就在附近的徐煜對此體會最深,在場之人除了他老子外,身邊美女之多大概無人能出其右,馬上說道:“古人筆墨絕妙,何能枚舉?我對此頗有心得。私以為形容美人的體態,人人稱妙者,莫過于衛莊姜,‘碩人其頎,衣錦褧衣’就寫的光華奪目。”

  “繼續說。”徐潤鼓勵道。

  徐煜笑了笑說道:“‘領如蝤蠐’‘美目若兮’,字字形容絕妙,不著一襯帖語,不用一假借語,正所謂詠月詠月滿,寫花寫花開,掃去烘云托月之法,是為最難。”

  “說得好。”王珣贊道,對面的祝顥等人紛紛走了過來。

  “不錯。”解縉對無語的徐灝笑道:“這見解雖然不難,可也不凡了。觀令公子雖是富貴中人,恰是清高一路,五月榴花照眼明,雅俗共賞。”

  徐灝卻搖頭道:“俗或有之,雅恐未必。這孩子身有傲骨,斷不能與時俯仰,并且公子習氣一腔心事,百不合宜。他念書和我一樣,不會有什么大出息。”

  “徐公自謙了。”解縉笑道,心里則認為徐灝對自己兒子的評語一針見血,徐煜天分極佳,奈何一點委屈也受不得,這樣的年輕人沒受過挫折,萬難真正成才。

  這時徐煜說道:“若論寫服飾之盛,體態之研,我認為也簡單,終究眉目鼻口之位置等等如何形容,才是最難。想宋玉的“神女賦”未嘗不想形容,也只是云:‘其始來也,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其少進也,皎若明月舒其光。’其言也僅僅光亮而已。”

  徐潤拍案說道:“說到我心里去了,明日猶可,而白日、屋梁,則比之不倫。而曹子建的“洛神賦”一樣復用其意,有‘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同樣不見五官。”

  徐灝也不禁暗暗點頭,確實描寫人的五官是最難的,也最見功力。

  “神女賦又云:‘忽兮改容,婉若游龍乘云翔。’而洛神賦里又復用其句云:‘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我認為曹子建是真不善于體會,以游龍比美人,我不知其何所見而然。”

  侃侃而談的徐煜好像今日吃錯了藥,又說道:“再如宋玉“好色賦”云:‘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只概而言之,不求其實。若仔細核對其人之長短,是個語病。既云增之一分則太長,則此人真長,減一分必不為短;既云減之一分則太短,則此人是真短,那增一分必不為長嘍,此又是文章之過情語也。”

  徐灝對兒子的分析刮目相看,以往他總是對‘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贊不絕口,被兒子這么一說,就好像傳統水墨畫,講究的是一個神韻意境,失于工筆畫的翔實細致。

  徐注笑道:“小說中倒是有刻劃盡致,言人所不忍言,而令諸者目眩意移,其神情活現紙上的。我最推崇漢代“雜事秘辛”之中描寫女瑩身體,真真令人絕倒。‘女姁以詔書如瑩寢處,屏斥接侍,閉中閣之時,日晷薄辰,穿照蜃窗,光送著瑩面上,如朝霞和雪,艷射不能正視,目波澄鮮,眉嫵連娟,朱口皓齒,修耳懸鼻,輔靨頤頷,位置均適。姁尋脫瑩步搖,伸髻度發,如黝髹可鑒,圍手八盤,墜地加半握。已,乞緩私小結束,瑩面發赪抵攔。姁告瑩曰:官家重禮,借見朽落,緩此結束,當加鞠翟耳。

  瑩泣數行下,閉目轉面內向,姁為手緩捧著日光,芳氣噴襲,肌理膩潔,拊不留手。規前方后,筑脂刻玉,胸乳菽發,臍容半寸許珠。私處墳起,為展兩股,陰溝渥丹,火齊欲吐。此守禮謹嚴處女也。約略瑩體,血足榮膚,膚足飾肉,肉足長骨。

  長短合度,自顛至底,長七尺一寸,肩廣一尺六寸,臀視肩廣減三寸,自肩至指長各二尺七寸,指去掌四寸,肖十竹萌削也。髀至足長二尺二寸,足長八寸,脛跗豐妍,底平指斂,約縑迫襪,收束微如禁中,久之不得音響。

  姁令催謝皇帝萬年,瑩乃徐拜稱皇帝萬年。若微風振簫,幽嗚可聽。’雖文章過于穢褻,難等大雅之堂,然其刻劃之精,無過于此了。”

  徐灝都聽呆了,這就是文化素養的平均水準了,對古代的讀書人來說,這一番描寫可謂精彩絕倫,對不精通古文的人來說,自然不甚了了。

  其實說到底對古人也不解渴,這種小說越直白越露骨才越過癮不是?當然文筆好更棒!漢代受限于當時的社會環境,書寫不易,印刷不易,逼得作家必須用詞精煉。如今半文半白的小說已經風起云涌,啥時候金什么梅能問世呢?文化生活實在太單調了。

  接下來一群年輕人大談特談,交流此類小說的心得體會,鬧得素蘭慧芳等女人一個個面紅耳赤。

  忽然素蘭說道:“那請問纏足是怎么回事?”

  徐潤說道:“纏足之始,謂始于陳后主之潘貴妃,‘約縑迫襪,收束微如禁中’,非纏足之始么?”

  解縉就聽徐灝嘆道:“陳后主害人不淺啊!”他不禁莞爾一笑。

  “那不過是略為纏束,所謂脛跗豐妍,底平指斂。”徐煜又說道:“絕非后來的緊緊把腳纏小,什么必須使得尖如蓮瓣。”

  慧芳也問道:“那尺寸是怎么回事?身長七尺一寸,肩廣一尺六寸,依著今日的尺寸,哪有這樣的女人?”

  一直沒說話的祝顥解釋道:“這是漢尺,比照今日工部營造尺寸,一尺是七寸五分,而營造尺比之民間的裁量,是九寸三分。”

  “好!”徐灝一聲贊賞,這才是活學活用的讀書人,國之棟梁。

  就見祝顥繼續說道:“七七四尺九,五七三寸五,再加上七分五,等于五尺三寸二分半長,按民間來折算,則五九四尺五,三九二寸七,再加上二分二,身高是四尺八寸許,這位漢代仕女的個頭很高,比之你似乎還高了一些。”

  “比奴家還高?”慧芳下意識的抬手放在頭頂。

  徐灝看了眼慧芳,按照現代標準,大概是一米五三五四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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