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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梅花雖好,不如荷露

  洪熙二十年的冬天,天降大雪,十二月幾乎就沒停過,以河南為中心,東起遼東,西至山西,北到大漠極地,飛雪由山東連綿向南,波及到大半個江南,連松江府也連降暴雪三日。

  相對而言,金陵一帶受雪災的影響不大,每天就見雪花洋洋灑灑的落下,無邊無際。一等放晴,所有人抄著家伙跑出來清空房屋上的積雪,然后一夜之間,片片飄墜沒頭沒腦的雪又厚厚鋪了一層。

  紫禁城一側的英國公府,家人們一邊熱鬧的清掃道路,一邊喜洋洋的張燈結彩,托了皇帝的福,竟堅持了一年,老太君的病情也有了起色,所以徐家人打算好好過個年。

  介壽堂,蕭氏對著徐青蓮、沐凝雪。蕭雨詩等人說道:“燁兒一回來,就給他辦喜事,照徐燼之例,就在新修的富春閣拜天地吧,小葉子給他作個偏房媳婦,相信她們姐妹倆都相處的好。”

  蕭雨詩問道:“太太出個主意,到底叫燁兒和小葉子拜花燭不拜?”

  “那自是要拜了。”蕭氏笑道:“都是自小養大的孩子,知根知底,也在富春閣拜花燭,到時咱們都去看熱鬧。對了,快給葉家嫂子道喜。”

  不提屋里歡聲笑語,回京的張漣漪扶著徐灝在園子里散步,說道:“回來時,一路上大風大雪,那霜風現在還覺得寒威刺骨,我就想這要是在北方,那該是何等的冷?”

  徐灝右側被小葉子攙扶著,提前享受到了公爹的福利,可惜不管是古代還是現代,公公和兒媳婦都要保持距離,無非是自小養大了她們。未成親之前與親生女兒無異。

  曾經嬌癡調皮的漣漪已經長大了,徐灝也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嘆,說道:“不親自體會是永遠感受不到的。在南方,當零下十度之后。已經讓人有種大難臨頭的寒冷。可是北方尤其是遼東,零下二十度三十度甚至四十度,生活何等艱辛?所以我希望你們這些孩子都能好生學習,不要只讀四書五經,努力專研科學,發明出各種各樣能讓百姓生活更方便更好的東西出來。”

  “知道啦!”漣漪轉而對著小葉子說道:“那年咱們在這里接梅花上的香雪烹茶,覺著不多幾時,又是一年梅花時候。”

  小葉子說道:“梅雪雖好。到底不如荷露,我真怕了這寒冷。”

  徐灝說道:“今天還見到官員念什么一天大雪,江山盡是粉妝玉徹,我真想把他們扔到北方,看看還有什么心情作詩。”

  與此同時,乘坐海船的徐燁很郁悶,因為漢王朱高煦被軟禁了,他很擔心等太子登基之后,從此不動聲色的囚禁朱高煦終生。

  海船的一側是一艘更加巨大的戰艦,乃是打倭國回來的。船上有楊士奇的兒子楊稷,荼毒了倭國人民這么多年,滿載著金銀財寶、漂亮美人回歸中土。

  二人乃世交。楊稷過來找徐燁聊天,心情不好的徐燁遂提出要到戰艦上逛逛,楊稷不便推卻,二人上了一艘快船,迎著風雪顛顛簸簸的行了過去。

  接近船舷,上面放下來網兜,楊稷用手靠住繩索,整個人就那么往上一躍,輕輕松松的掛了上去。

  這大出徐燁的意外。想楊稷有名的花花公子,酒色財氣一個不拉。按理說早被掏空了身子,沒想到如今身手竟這般矯健。自持將門虎子的他不假思索的也學著楊稷往上一跳,誰知沒有經驗,勁兒沒有使到,兼且小船雪滑,“噗嗤”一聲掉進了海里。

  楊稷趕忙彎身抓他,卻沒有抓住,小船上的兵丁家人急忙來搶,可是天冷,穿的衣服囊腫,海面波浪起伏,瞬間徐燁就不見了蹤影,連衣角也抓不到半點。

  眾人一齊喊叫,趕忙打撈,楊稷急得兩腳亂跳,冬天里汗如雨下,大喊道:“誰能救到燁公子,賞銀五千兩!”

  可是風冷水急,上哪去救人?楊稷看著一望無際的雪浪,急得都哭了,不停的喊叫:“快撈人,快呀。”

  所有人越發的慌亂,有力無處施展,上上下下急得要死,一只只快船被放了下來,幾十艘船在海面上搜尋。

  不消說楊稷等人欲哭無淚,徐燁掉進了大海,當時就知道自己萬無生理的可能,一個勁的往下沉,腦海中不斷閃現出父母親人,他也不掙扎,閉著眼睛口鼻,就等著悠悠死去。

  離此不遠的海上,沿海一帶都是漁戶人家,祖祖輩輩靠海吃飯,也做些海上買賣。當初禁海的那些年,有個漁戶名叫麻八,是個漏網的海盜。

  水師反復掃蕩各大島嶼,清剿盤踞島上的倭寇水匪,麻八幸運的躲過一劫,因他有家室和其他同伙住得遠,半夜拿著些金銀珠寶,劃著小船,夫妻倆從此回到村里安享度日。

  打漁不過是個名頭而已,每次麻八都喜歡獨自在海上飄蕩,下的網也不去管它,坐在船上回憶著當年縱橫馳騁的事跡。

  能在海盜倭寇中混跡的女人,自然不是一般人,他老婆侯氏為人十分兇狠,當年殺人比男人都要利索,乃是威風凜凜的二當家,麻八只要稍不如她的意,馬上鞭打不赦。

  侯氏管得嚴,麻八不管什么事都不敢隱瞞,對妻子又怕又愛,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沒有孩子,大抵壞事做得多了的緣故。

  今日遠遠望見數艘巨艦,麻八調轉船頭打算避開,順手一撈漁網,感覺很沉很沉,遂使勁拉了上來。

  誰知網里是個死人,麻八也不害怕,看了一眼就知道是落水不久的。

  退休的麻八如今一心向善,又見其人衣衫華麗,不是窮家子弟,趕忙抱著他倒吊在船幫上,讓腹中的積水流出來,又不停的抖動。鬧個大約半個時辰,水流的差不多了,氣血漸漸通暢。

  麻八把人橫放在船上。一探鼻息,微微有氣。頓時大喜,明知此人和那些船有關聯,但一來他怕和官兵打交道,二來誰知此人是為了什么恩怨被人推下海的?是以往岸上駛去。

  迷迷糊糊的徐燁幸運的被人給撈了上來,一陣折騰下來更迷糊了,加上人也凍僵了,有思想卻連眼睛也睜不開。

  感覺被人背著走動,不知過去了多久。他借著背上傳來的熱氣,勉強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只見這是一座樹林深處,白色皚皚,一圈籬笆,幾間茅屋。

  背著自己的人走到柴門邊,叫道:“大嫂開門!”

  徐燁知道那大嫂應該是救命恩人的妻子,因這里是沿海,許多地方依然保留著宋元時期的風俗,丈夫喜歡管妻子叫大嫂。

  里面有婦人答應一聲,走了出來。徐燁看了一眼大奇,那大嫂約三十來歲的年紀,抹著一臉的脂粉也罷了。頭上戴著做工精致的鄒紗包頭,一對金光閃閃的金耳墜,身穿貂皮大襖,手中全是金銀戒指。

  徐燁暗道壞了,自己很可能被歹人給救了,不然這茅屋里怎么住著這樣富貴的女人?

  忽然間徐燁感到啼笑皆非,逃出了龍宮又進了賊窩,看來閻王爺是一定要自己去報道了,啥也別說了。等死吧。

  誰知婦人隨便瞅了眼他,怒氣沖天的走了過來。照著麻八的臉來了兩掌,罵道:“你個死烏龜混賬雜種!那天我不在家。你哄了老李家的孩子來家,鬧了我一床的屎尿,叫老娘洗了幾天,還沒有曬干凈呢!你今日竟又將哪里的戲子背了回來?老娘告訴你命中沒有莫強求,再說你想要孩子,也不能養個這么大的義子呀?我是叫他兒子啊還是叫弟弟?你這雜種越發鬧的沒有王法,連我都不怕了!”

  說著,婦人又是虎虎生威的抽了兩個嘴巴,揍得麻八兩眼金星直冒,趕忙將徐燁放在地上,不敢收留了。

  侯氏也不管,抓著麻八就進了門,啪!隨手將門關上了。

  徐燁傻眼了,做人不帶這么殘忍的?好歹拖進去熱乎乎的來一刀啊!敢情合著不愿臟了手,要把我給活活凍死不成?問題是凍僵了這一身衣服啥的也不好脫呀。

  徐燁哭了,努力叫道:“嫂子,你開門,我有話要說。”

  隔著柴門,侯氏罵道:“不害臊的王八羔子!有手有腳這么大了,做什么不好要做龜兒子。這也罷了,你不去認有錢的冤大頭做干爹,你相中我家這個臭王八干啥?真是瞎了眼,倒了運,趕緊給老娘滾蛋!再敢羅唣,小心一刀砍了你的腦袋,滾!”

  侯氏邊罵邊將麻八小雞似的抓進屋里,很快聽見里面傳來荊條棍子痛打屁股的聲音。

  “恩人你好可憐!”

  徐燁認識到猜錯了,苦笑著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抓著門邊爬了起來,面對這么彪悍的婦人他哪敢進去?倒也不是不敢,而是委實不愿恩人再受自己連累了,

  孤零零的站在雪中,冷風如刀,一片片的割在臉上手上,但皮膚早已凍麻木了,沒有任何感覺。里里外外濕透的衣服已結成了一身硬邦邦的冰甲,渾身上下又疼又冷又癢,無法忍受。

  這么下去要不了多久就會斃命,徐燁不敢站著,咬著牙一步步往外走去,整個人活動了,反而生出了力氣,但徐燁清楚絕對不能持久,如果暈倒了,就再也睜不開眼了。

  一心求生的信念,加上年紀輕輕,支撐著徐燁努力的往前邁步,每一步都像是在與死神奮戰。

  每當他頭暈眼花要支撐不下去的時候,眼前總會依次浮現出父母親人的身影,最清晰的,莫過于朝思暮想的漣漪和小葉子了。

  雪花飄舞,徐燁的目光忽然不在迷茫絕望,笑意浮現在了臉上,“掃雪烹茶,但梅花雖好,卻到底不如荷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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