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鼐說道:“作保就勞煩你老人家,立契約不急,可以過一個月后再說。[..”
這方面也有試用期一說,也有雙向選擇一說,因曹鼐算是自愿賣身為奴,若嫌棄主人家吝嗇,或主人家嫌棄其偷懶耍滑,往往先彼此熟悉一段時日,不中意可以一拍兩散。
但是婆子不愿意,不當場立下契約,豈不是沒有保錢可收?遂搖頭道:“不行,倘若你三心二意,不告而別,一旦徐家說你拐帶了財物,告到了我身上,我去哪里尋你?”
曹鼐明白了,瞧瞧左右無人,取出了五錢銀子,說道:“媽媽,我不比沒有來歷之人,到底是讀書人出身,就是說立契,我自己會寫,凡是禮帖等我都擅長,與尋常人的身價不同,卻只要區區三十兩銀子。況且做了契約,你就要擔上干系,我要是想走,你可責備他家委屈了我,沒有契約也誣賴不了什么。這五錢銀子先謝您,只要你引我進去,成事后還要重重酬謝。”
婆子見錢眼開,笑道:“看你是個老實人,銀子怎么好收呢?”
“權當茶錢,謝在后邊。”曹鼐也笑道。
婆子的丈夫賣豆腐回來,聽說后也很歡喜,畢竟徐家是外地人,拿了銀子管他將來呢?當下就要領曹鼐過去,婆子說道:“你不會說話,還是我自個去吧。”
如此來到這邊,婆子進內宅求見袁氏,半響后出來,說道:“奶奶甚喜,喚你進去呢。”
原來袁氏要買書童,就是要一個識字的,最好有些才華,長相也得干干凈凈,所以來的人雖多。卻沒有一個滿足條件。
聽說曹鼐是讀書人出身,當場傳他進去見一見。曹鼐隨著婆子在內宅轉彎抹角,走到了正房大院。
進了外廳,瞧見四五個丫鬟站在兩側,其中有個十五六歲的大丫鬟,容貌非常秀美,目不轉睛的盯著他。
曹鼐一腦袋浪漫愛情故事,尋思這位姐姐可以做個紅娘,這時袁氏打里屋走了出來,他趕忙深施一禮。作勢就要磕頭。
袁氏笑道:“免了,我們家不興叩首,以后回事也不必下跪,即使做書童,男子漢也不能沒有骨頭。”
這徐家有些意思,曹鼐寬心之余也不由得暗暗佩服,恭恭敬敬的道:“是。”
袁氏很滿意他的相貌氣度,問道:“你是哪里人?為何要賣身為奴,多大的年紀了?要多少銀子?”
婆子上前詳細代述一遍。袁氏聽說他是個失去雙親的孤兒,不免心生憐惜,見曹鼐不急于要立契拿銀子,而是希望配個妻子。說道:“既然想成家,你這樣的人品,想要什么模樣的美人都有。”笑著一指那位丫鬟,“這是我家姑娘身邊極得意的。你好好做事,日后可把她配你。”
那丫鬟立時紅了臉,扭頭就往里面走去。曹鼐說道:“多謝奶奶。”因沒看見徐家的小姐。故意問道:“小的初來乍到,不知府上有幾位公子小姐,也得拜見一下。”
袁氏說道:“兒子小,遠在金陵,身邊就一個姑娘,人在閨房不必了。若你能隨著回京,到時自會見到。”
曹鼐點點頭,說道:“請夫人賞賜名字,在下的舊名不敢辱沒祖宗。”
“嗯。”袁氏見他言辭文雅,越發歡喜,“既然你新來,就叫一個新字吧,姓呢!改隨徐也好,祖宗的姓也罷,都由著你自己選擇。”
“去吧。聽說你有位朋友,吃頓飯再走。”袁氏心說如此人物,可以讓他先在書房做一段時日的書童,陪著兒子讀書,等將來或做個管事,或做個門客,如果他自己爭氣,還給賣身契讓其去參加科舉,也算我做件善事。
曹鼐隨著一位管事媳婦出來,到了外廂的書房,忙問道:“嫂子高姓?”
“夫家姓朱,奴家是夫人房中管酒水的。”管事媳婦看出袁氏很待見他,語氣非常親切。
曹鼐說道:“我是北方的孩子,無父母親戚,您就是我的親嫂子,今后全仗嫂子照拂了。”
管事媳婦見他會說話,心里也很歡喜,笑道:“那是自然。”
正說著話呢,就見被袁氏指的大丫頭走了進來,說道:“袁嫂子,夫人吩咐你去叫徐管家,來陪新哥哥吃酒。”
“呦,這就叫上哥哥了?”袁嫂子打趣道。
曹鼐趕忙要上前說話,誰知人家頭也不回,徑自進去了。原來她是徐湘月身邊的二等丫頭,即使知道袁氏是開玩笑居多,但只要她自己點了頭,自然就會成真,故此有些害羞。
袁氏打發她出來,她不得不來,女孩家的心思復雜,也有心再看看曹鼐,等見到了人,卻又馬上不假辭色的轉身離開。
袁嫂子笑道:“方才那位姐姐,名喚淰兒,是徐家的家生丫頭,從小在奶奶身邊做事。去年少爺見她越來越漂亮,打算納為妾,奶奶不肯,送到了大姑娘身邊。告訴你,不但一手的好針線,人亦極聰明,又識字會看書,若真的許配給你,真真你的造化,等閑官宦人家的小姐也比不得她,你也隨著我們叫她淰姐吧。”
“承指教。”
曹鼐記在心里,等婆子帶來了清書,進來一位婦人,手里托著六碟菜肴,一個小丫頭拎著兩壺酒。
袁嫂子介紹道:“這是李嬸嬸,徐家多年老人,管著廚房。那是木藍姐,李嬸嬸的閨女。”
曹鼐挨個致意,清書習慣性的接過來酒菜,熟練的擺在桌上,三個女人說了聲慢用,一起走了,婆子喜笑顏開的留下吃飯。
婆子很快吃飽了,告辭離去,趁這機會曹鼐說道:“你以后就稱呼我為曹兄,言語上小心在意,不可露出馬腳。”
清書說道:“知道了,只是我是每天來探望你,還是不來的好?”
曹鼐沉吟道:“這兩三日你不用來,等四五天后,去附近的求子廟,上下午來一次。我要是想見你,會在右邊的粉墻上畫個黑圈,你就來徐府找我。”
剛說完,袁嫂子的丈夫朱管家來了,三人遂坐在一起吃酒,聊些閑話。
夜晚,徐湘月陪著徐灝吃飯,沐凝雪和袁氏等女人已經吃過了,聚在另一邊談天說地。
徐湘月說道:“三伯,我們何時回京?雖說我舍不得漣漪,可也想念小葉子,是不是順路去浙江探望下她?”
“可以。”徐灝又說道:“等叫你娘她們先回京,咱倆結伴去杭州,這一大家子人,走到哪都麻煩。”
“贊同!”湘月開心了起來,興致勃勃的道:“小葉子來信說,她們同學也結伴去山陰會稽等地方游覽,途中到了一古寺,詢問僧人那山的名字,寺廟起于何代?得知以前叫做剡山,相傳秦始皇東游時,望見剡山有王氣,因而鑿斷了龍脈,后來改名為鹿胎山。”
徐灝問道:“怎么改名鹿胎?”
徐湘月笑道:“小葉子也這么問了,僧人說寺廟乃二百四十六代先師所建,先師姓陳,名惠度,中年棄文從武,一日在此山打獵,見到了一只鹿,彎弓一箭射中了鹿腹,不想鹿腹中有孕,被箭傷到了胎,逃入山中產下了小鹿。
陳惠度追了過去,見那母鹿忽作悲鳴之狀,停下了腳步。那母鹿見小鹿受傷,將舌舔舐小鹿的傷口,不期小鹿傷重,隨舔而死。母鹿見了哀叫悲號,也隨之而亡。陳惠度不勝追悔,遂將二鹿埋葬,隨即剃發為僧,一心向佛,后來成了正果,因而寺廟名為惠度寺,此山名為鹿胎山。”
“原來如此。”徐灝轉而笑道:“果然活到老學到老,我去了浙江數次,卻不知這些。”
“還有呢。”湘月神色向往,“她們到處游玩,見一山清水秀,古木參天的地方有一個村落,村落非常興盛,又看見往來的村民,皆徐行緩步,舉動斯文,認為那里人杰地靈,應該住著隱士高人。
一問才知道,這里的地名竟是‘筆花墅’,乃是‘江郎才盡’的江淹故居,村里有王羲之的‘墨池’,范仲淹的‘清白堂’,還有‘越王臺’、‘曹娥碑’、‘嚴光墓’等眾多名勝古跡呢。”
徐灝動容道:“如此勝跡,豈能不親自前往瞻仰?沒說的,咱們約好小葉子,叫她帶著咱們去一趟。”
這時候袁氏走過來,問道:“你們爺倆在說什么呢?興高采烈的。”
徐湘月笑嘻嘻的道:“娘,三伯答應要帶我去浙江游玩。”
“怪不得你笑得合不攏嘴呢,如今燁兒漣漪都不在,屬你最受寵了。”袁氏笑道,又對著徐灝說道:“今日我收了一書童,竟是北平府的讀書人,父母雙亡,說是來云南尋親的。我看出他一定另有隱情,不過人斯斯文文,年紀也不大,便收下了他,瞧瞧他到底是為何而來,也或許真的走投無路。”
“讀書人?”徐湘月奇怪的道:“云南讀書人稀缺,為何非要賣身為奴呢?再說城里有剛成立的大學,可以去報名入學呀,此人一定別有用心。”
徐灝說道:“或許是打聽到了咱家的底細,前來攀附的,這樣的人工于心計,今后防備著些,不如給些盤纏叫他回原籍吧。”
袁氏卻對曹鼐很有好感,覺得他不是那樣的人,是以說道:“我知道了,先留些時日看看,查清楚其來意,若不妥再打發走人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