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永順、龍山、花垣、保靖、蘆溪、鳳凰、古丈七個縣,南北長約二百四十公里,東西寬約一百七十公里,武陵山脈自西向東蜿蜒境內,系云貴高原東緣武陵山脈的東北部,西騎云貴高原,北鄰鄂西山地,東南以雪峰山為屏,乃是湖南的西北門戶,即湘西了。
本來徐灝打算第二天去會一會李知府,可一想會打草驚蛇,于是囑咐了吳景幾句,飄飄然只身遠去。
徐灝對湘西充滿了興趣,相傳古代荊楚大地上的幾個小諸侯國,被中原形容為南蠻,由云夢洞庭湖等地被楚國逼迫的退守湘西一隅。因這里有五溪,又被稱為“五溪蠻”,應該和土家族有很大的淵源,或許就是他們的祖先。
戰國時被放逐的楚國詩人屈原,曾架舟溯流而上,詩賦中提到的山精洞靈,篇章中常常借喻的臭草香花,“楚辭”中的酬神宗教儀式,很可能與鳳凰縣苗巫主持的酬神儀式有關聯。
馬愉的祖先漢伏波將軍馬援征蠻,困死于湘西沅水中部的壺頭山,至今永順等縣城還遺留著伏波宮,香火不錯。而湘西的土司制度早在五代之前就存在了,官員馬希范與彭姓夷長立約的大銅柱,至今還矗立于永順縣的青魚潭。
湘西擁有豐富的桐油、茶葉、木材、竹、粽等自然資源,地下的各種礦藏也很豐富,徐灝隱約知道這里的藏金量極為可觀,但是他一直沒有說出來,因為湘西就是“桃花源記”里面的那個世外桃源。
此時的湘西更加的原汁原味,完好保存著眾多文化古跡,但如果要在發展破壞和保持風貌之間選擇,徐灝肯定會選擇發展,太多的后世人對破壞環境等行為大加譴責,卻忘了他們生長于城市里。享受著發展帶來的優越生活,自以為是的要藍天白云,要大自然,有種搬到西部山區去護衛你推崇的大自然?退回二十年的生活好嘛?別站著說話不腰疼。
湘西多山道路不暢,即使她位于湘、鄂、渝、黔咽喉之地,地勢所必爭,千年以來各方面皆顯得落后,被普遍認為“地瘠民貧”,漢人的稀少,使得數百年來。最大宗的桐油、木材、牛皮、生漆、白蠟、木油、水銀生意,幾乎都壟斷在江西和漢口等地的商賈手中,土家人和苗人很少出遠門,封閉而保守。
湘西人有山民的強悍本性,土司兵可是明朝戰斗力最彪悍的,但也產生了極頑固的拒他性,即使有山民走出大山,也幾乎各自為戰,混合了自負自棄的矛盾性格。
各縣豪強喜歡抗拒中央命令。當土霸王,這一次的派捐看似偶然,歷史上卻一直持續到了近代而不絕,綁票賭博。爭奪地盤,土匪猖獗,所以近代的湘西被稱為苗蠻匪區,湘西人被稱為苗蠻土匪。這是對全體湘西人的羞辱,另一個即是自古出響馬的關東了。
明朝對湘西的理解,一這里是苗人聚居的地方。苗人婦人多會放蠱,男人特別喜歡殺人,俗稱的窮鄉僻壤也。
二是道路危險,這一段旅程不亞于探險,單身旅客能活著出去,都會有種劫后余生的感覺。
三是道路險有險的好處,不單景色絕佳,途經武陵的時候,或許會遇到避秦的遺民,百姓十分好客,遇到遠道而來的客人,家家戶戶殺雞煮酒,殷勤款待。如果碰到死尸在山路上行走,不必驚慌,那是湘西特有的“趕尸”。
因為不了解,湘西似乎永遠給外人一種幻覺與錯覺,這里是一個特殊區域,充滿了原始神秘的恐怖,野蠻愚昧與淳樸優美交織在一起,而時常來此的人則知道,湘西沒什么特殊的,特殊的是她的原始地貌,以及獨特的民族和習俗。
看似湘西自古不歸屬于各王朝統治,可她的地理位置又注定了不能放棄,從春秋戰國的大楚,到強大的秦漢,湘西實際上自古就被牢牢控制在中原王朝的手里。
秘密很少被人發覺,那就是真正控制這個咽喉的并非是苗人土司,而是支配沅水流域的數萬船戶。
徐灝站在河岸,眺望著大河,水面上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船只,卻很難找到一艘漁船。此乃連接各方的交通命脈,湖南官府或許敢到處抽稅,卻絕不敢碰觸水道,不僅僅是畏懼船戶的強大勢力,朝廷也絕對不允許。
“洋洋萬斛船,影若揚白虹”杜甫詩上描繪的景象,與眼前的景象一模一樣。
最惹人注目的是三桅大方頭船,這是打長江越湖而來的,是由官府千年來把持的“鹽船”,大多數用烏油漆過,通體漆黑,必須有大風才能行動,到此為止,不會繼續往上游行駛,這就給船戶提供了源源不絕的工作。
還有兩桅或單桅,船身非常秀氣,頭尾突然收斂,全身也是黑的船只叫做“烏江子”,特點是不懼怕風浪,是洞庭湖行駛最快速的一種船只,用來運載糧食。
烏江子的特點是桅桿高,風帆大,深艙,銳頭,艙蓬比船身小,船舷外有護艙板,造型很漂亮干凈,行船時依靠風,順流逆流都使帆,船上的水手不多,不常用槳,也很少往上游走。
在沅水流域行駛的本地船只,有一種富麗堂皇的巨無霸,乃是“洪江油船”。這種船多方頭高尾,顏色鮮明,因桐油是湘西的支柱產業,富豪的船會有一點金漆裝飾。尾梢設有舵樓,可以用來安置家眷,每一次下行可載三四千桶的桐油,回來可載兩千件棉花等。
平頭大尾的“白河船”,行駛在沅水常德到沅陵一段,那里水流湍急極險,船只必須經得起碰撞,船身需要堅固耐用,能載重方能壓浪,因此尾部如臀,大而圓。
本地水上人的諺語說:“三槳不如一篙,三櫓不如一橈”。又淺又急的河流,櫓的用處不大。篙顯得特別的長大,槳則較為粗短。船篷用粽子葉編成,船主大多是永順和保靖人,姓向姓王姓彭的占多數。
因灘流多,河床窄,船家需要具備勇敢和耐心,行船時常常用互相對罵代替唱歌,受到的自然條件限制較多,這里的人脾氣普遍壞一點,要是讀書人坐船時忘情的起身作詩。保管會把人毫不客氣的扔進水里。
傳說本地有許多古人留下來的藏書洞穴,湘西也確實遍布充滿神秘的洞穴,大抵有也早已腐爛了。皇歷是船戶的圣書,船家禁忌多,不看皇歷是絕對不敢出船的,萬一出了事,也會因照書行事,此乃天意,讓人心安一些。也少了許多糾紛。
近幾年在沅水中部的辰溪縣,有人挖出了白石灰和黑煤,誕生了一種本地的辰溪船,因滿載著礦物。船身骯臟,很少有人愿意搭船,船戶自己也懶得收拾衛生,是以船上的布帆和席篷幾乎都是不完整的。破破碎碎的,被其他船戶譏笑為破落戶。
此外還有可以穿行于洞穴間的“洞河船”,船夫幾乎皆是真正的苗人。友善靦腆,滿足于三餐之溫飽,而大多數的船戶,不是漢人就是和漢人大有淵源的土家人。
本地人用得最多的是普通的中型“麻陽船”,這種船頭尾高舉,秀拔而靈便,每只船上都可以看見婦人孩子,麻陽人在湘西極有名氣,以古老的騰姓族人最多,各地皆有麻陽船戶。
還有一種船只極小的“桃源劃子”,飄浮水面如同一片葉子,數量之多猶如水下的魚兒,因船身輕便,速度較之其他船只快過一倍,出行的人們最喜歡乘坐。船戶以桃源人最多,沅水到桃源后變成了一片平潭,再無什么惡灘急流,影響了船民們的性情,桃源人的性格相對平和馬虎,喜歡兼職做導游。
漢人的持續遷入,以客家人居多,給湘西帶來了很多變化,上下行駛的船只也被稱為“客人”,共有好幾種,有從芷江上游黔東玉屏來的,有從麻陽上游黔東銅仁來的,有從白河上游東龍潭來的。
其中玉屏船多由洪江轉口,龍潭船多從沅陵換貨,銅仁船喜歡直放下游,交匯在常德碼頭。
這些船只最引人注意的是顏色明快照眼,樣式輕巧,如競賽用的龍舟,船頭船尾細狹而向上翹舉,艙底平淺,給人視覺上的靈便與愉快,可謂是秀雅絕倫。
船戶娘子語言清婉,裝束素樸,有些船夫穿著齊膝的長衣,裹著白頭巾,風度整潔和船身非常的相稱,船小卻能載重。
沿岸停泊著一些長久停泊的旱船,船上有招待水手客人的本地土娼,有賣日用雜貨和小吃的生意人,有算命占卜的,有酒肆茶樓。
船戶過壽或成親,喜歡租借此種水上公館舉行,因此遇到了黃道吉日,就能看見處處張燈結彩,放爆竹,劃拳唱歌的熱鬧場面。
數萬船戶的興盛,連帶著依附船戶生活的人高達十數萬,單單常德沿河的長街,街市上大小各種商鋪不下上千家,之所以歷朝歷代無需大規模的遷漢民入湘西,而湘西卻始終能讓河運保持暢通無阻,奧秘就在于此了,誰也離不開世代生存于此的船民。
徐灝沒有選擇坐船,而是走還未建成的公路。對于修路,難以想象湘西人表現出來的堅忍不拔,竟無需官府多方動員,就在這蜿蜒難行的山路上,數十萬百姓持續三年裹糧負水,在這高山峻嶺間辛苦修路,真的是一群默默無聞的戰士,每一寸路都是他們流汗筑成的。
公路在山上于山谷中盤旋轉折,路面維護的異常良好,當然因為沒有機動車輛,也便于保養維護。
徐灝情不自禁的蹲下來,仔細觸摸著瀝青路面,中國幾年來一點點的基礎建設,就是千千萬萬的普通百姓做成的,他們甚至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完成的工作卻十分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