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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章 嘎子

  嘎子在溪溝邊磨著他那把時刻不離身的鐮刀,鋒口磨得亮堂堂的,用手試一試刀鋒后,又向水里隨意砍了幾下。

  溪水清澈透亮,許多小蝦子攀著一根水草,在活水中游蕩,不時又弓著個身子一彈,遠遠的滑了出去。

  天氣很好,遍山土坎上各色野花正盛開著,在微風里輕輕的搖動,嘎子準備割五擔草,能夠換來小半個豬頭,管事的大嫂每次都把一對豬耳朵留給他,揉一兩鹽巴,可以下酒吃兩三次。

  當然真正的用武之地是在秋天,到時家家戶戶都會請他去打谷子,各家田里陸續放水,不同于南方用雞籠在田地罩肥鯉魚,這里是捉泥鰍,倒是泥螺官府屢次說最好不要吃,有什么寄生蟲。

  嘎子最愛吃鯉魚,田地里沒有就去前年修的水壩下鉤子,運氣好的話,半夜能釣上來十幾條大鯉魚,先用大鐵鍋燉煮滿滿一鍋的醬悶鯉魚,味道別提有多鮮美了。其余鯉魚青魚等全用鹽腌了,掛在灶房用柴煙熏得干干的,此乃他在中原老家的傳統作法。

  嘎子父母親人都因船難死了,一個人無牽無掛,在遼東從來沒有挨過餓,這里的民風淳樸且大方,不會坐視孤兒餓死。

  如今的嘎子年富力強,遇事肯出力氣,又不胡來亂為,過日子喂飽自己非常容易。

  他住的地方距離城市十五里地,距離朱五老爺家兩里。五老爺是本地財主,是郡主府的外管事,盡邊山坡田地一部分歸五老爺管著,所以種地的人家都和五老爺有點關系。

  朱五是看著嘎子長大的,屢次要求他來做長工,嘎子認為做長工不是住圍子就得守山,行動受管束,不大愿意。

  他自己用鐮刀砍竹子。剝樹皮,搬石頭,選了一個小土坡下,距離溪水不遠,借五老爺的土地和磚瓦砌了一棟小房子,幫五老爺看守兩個果樹園作為借地定居的交換,仍然以砍柴割草兼職打獵為生。

  村里子的人都很喜歡勤勞肯干的嘎子,春秋二季農事最忙時,家家戶戶他無處不去幫忙,食量抵得上兩個人。氣力能抵得上三個人。逢年過年村子里捐錢扎龍進城去比賽,他必在龍頭前斗寶,把個紅布繡球舞得一團火似的,受人喝彩。

  五老爺時常送他幾件衣服褲子,或半斤鹽什么的,他心中不安,一定要送些回禮作為補償。

  自從徐家三爺住進來之后,沒事就帶他進城玩,每晚還會送來一大碗牛肉面請他吃。今天嘎子準備了一袋核桃。一袋板栗和一只山上裝套捕住的黃鼠狼和一只野雞,要送給徐三爺。

  徐家別院,朱巧巧坐在徐灝對面,說道:“朝廷到底要疏通會通河了。如果竣工通了南北漕運,戶部就會請罷海運,說是公私兩便,你說對遼東有無影響?”

  徐灝不在意的道:“走漕運輸送糧食抵達北平。再從北平到山海關沈陽,以時下的條件永遠比海運節省人力物力財力,而且不受季節的影響。當然。如果遼東糧食做不到自給自足的話,等隨著海運的蕭條,將來就會被朝廷捏著咽喉了,群臣并非沒有這方面的長遠考慮。”

  朱巧巧冷笑道:“我就知道沒安好心,見這里越來越興旺,就要想著制約,可惜他們低估了遼東的黑土地,竟比得上兩廣兩湖了。”

  徐灝點點頭,說起來早在洪武年間原武(今河南原陽)黃河決口以來,造成會通河大面積淤積,黃河水自此南遷,令河南獨自承受著水患。開封動輒遇到水災,漕運的不通也令開封不見繁華,這是朱元璋放棄遷都開封的一個原因,同樣長安和洛陽也各有各的弊端。

  去年八月黃河發水,開封受災,毀壞城墻二百余丈,淹沒農田七千五百余頃,百姓受災者達一萬四千余戶,朝廷派遣工部侍郎張信前往,徐灝就在那時和他一起離的京,在受災最嚴重的村鎮停留一段時間,而此張信非彼張信。

  洪熙初年就有官員紛紛奏言,議開河運濟,讓黃河古道暢通,當時朝廷正在修復山東德州這一條南北運河,朱高熾不愿勞累百姓,在說當時大戰剛停,民怨沸騰,所以不予批準。

  洪熙九年二月,濟寧府同知潘叔正奏陳:“會通河全長四百五十里,而淤塞處不過三分之一,浚而通漕,不僅可免百姓轉運之勞,實國家無窮之利。”

  朱高熾也認為是時候了,遂命工部尚書宋禮,都督周長前往查勘,又命工部侍郎張信視察開封水災的原因,準備疏浚黃河故道。

  這一下兩處工程需要動用民丁四十余萬,堪稱大工程,對此徐灝堅決贊成,任何有益民生的事都得做。

  至于漕運改內河而罷海運,這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海運的運費和消耗大,距離長風險大,受天氣影響也太大,永遠無法和內河相比。

  當然朝廷也無不用漕運鉗制遼東的打算,可是朝中大臣不知道,遼東的耕地可以利用到接近四分之一,在后世擁有全國百分之十七的耕地,就算沒有轟轟烈烈的開發北大荒運動,僅僅以現有的田地養活現有的人口,其實早已綽綽有余了,無非是會哭的孩子有奶吃罷了,年年哭窮年年需要糧食。

  這時代沒有人研究耕地,徐灝是唯一清楚松遼平原、三江平原,山前臺地以及山間盆谷地,絕大多數屬于黑土、黑鈣土、草甸黑土和草甸土,有著深厚的暗色表土層,有機質和全氮含量豐富,肥沃的耕地集中且連成片的分布,幾乎全都是最好的良田,乃是中國最好的一熟制農作物的生長地方。

  天氣也是關內人的最大誤解,并非是常年狂風暴雪,而是四季分明的風水寶地。遼東氣候溫和,雨量適中,大部分屬于溫帶大陸性季風氣候,南部遼南即大連這一帶處于暖溫帶北緣。在后世,東北三省也是名副其實的大糧倉。

  徐灝之所以執意選擇遼東而非南方南洋自然有他的理解,縱觀歷史。永遠都是北推南,即使有民國蔣先生的北伐,可也被太祖反推了回去,當然這里面有各種各樣的因素,比如大多數將星都是南方人,各地兵員素質也一樣。

  身為南方人的徐灝沒有歧視南方的偏見,但不能否認北方確實占有先天性的優勢。

  如果選擇海南或臺灣,貌似歷史也已經證明了不是個好選擇,甚至根本對大勢絲毫沒有助益,往往偏隅一角等待著被收復的命運。

  遼東的地理位置特殊。與河北山東是連接的,自然資源豐富,又是能遏制倭國的必爭之地,重中之重是徹底壓制心腹大患的女真人,所以徐灝絕對不可能放棄這里。而人的精力也是有限的,相對于殖民大海另一頭的美洲澳洲,控制住大陸才是最可靠的戰略,也是最可能留給后代子孫的領土,只要能擊退老毛子。

  已經到來的小冰川氣候讓徐灝一籌莫展。金陵乃至松江府竟年年下大雪,各種災害年復一年。誰能想象正統九年,上海大雪下了七晝夜,積雪厚達丈余。房屋被壓垮,百姓多凍死。

  災害是壓垮明王朝的最后一根稻草,相反遼東女真人卻能夠強勢崛起,很可能受到的影響很小。甚至可能反而是數百年來氣候最好的一段時期,不管對不對,反正憑此推斷的徐灝經營遼東的打算不言而喻。

  從一開始。徐灝壓根就沒把目光放在南方過,東南亞就更別提了,指望印度人和南亞人會有什么作為,那根本就是一種奢望。就算是經濟貿易,優先經營江蘇廣東才是最正確的。

  縱觀處于同一緯度的歐洲,美國和中國,俄羅斯和韓國日本,對一個強國的影響會多大!

  徐灝對朱巧巧說道:“是時候籌備東七省了,遠到鄭和海峽和北方極地,都要并入大明版圖,立上界碑移民派兵駐守,繪制民用軍用地圖。這是一件非常困難艱辛的事業,如果能夠做成此事,你將來在史書上,一定會成為空前絕后的女民族英雄。”

  畫了個大餅扔給了朱巧巧,徐灝出來對著嘎子說道:“禮尚往來,不錯。不過嘎子啊,咱得對未來得有個規劃才是,總不能年年靠著砍柴為生吧?”

  嘎子撓了撓頭,很明顯從來沒有對未來謀劃過,徐灝干脆帶著他走出來,指著不遠處橋頭的一個小生意人開的雜貨鋪。

  老板是打山西來的,起初是每天挑著貨物去各個村里叫賣,后來看中了那個橋頭,官道上往來人多又守著徐家別院所在的村鎮,與其從城里辛辛苦苦往鄉下奔波,不如在橋頭安個家。

  徐灝說道:“你瞧瞧老阮,想當初他剛來時和你一樣一無所有,現在他有了自己的店鋪,還聰明的在路邊搭個亭子供過路人歇腳,就近做過路人的生意,短短幾年,就把老婆和閨女接來了,這就是老阮給自己制定了打算,一心一意的奔著目標去工作。哦!”

  正打算為人師表一番的徐灝,忽然注意到嘎子的目光有了變化,又看了眼鋪子前笑起來甜甜的女孩子,有些明白了。

  老阮的老婆人到中年,頭上常年裹一塊長長的黑色縐綢手帕,把眉毛拔得細細的,特別會說話。就像后世做買賣的人,見了男人必稱大哥,女人則稱呼嫂子,待人十分殷勤。

  因此自從她來了以后,不到半年,橋頭雜貨鋪不僅是村里人買東西的地方,并且也成為大家談天歇息的地方了。

  夏天時橋頭有三株參天大槐樹,坐在下面異常涼爽;冬天鋪子里會燒油枯餅和煤炭,火光熊熊,客人都愿意多坐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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