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正在熟睡的徐燁被推醒了,揉揉眼角,茫然的看著面前的父親。
徐灝面無表情,冷冷的道:“有人因你而受苦,你卻睡的安穩,起來。”
“是,是細雨姐姐么?”放心不下的徐燁馬上徹底醒了,手腳并用的一躍而起。
隔壁的葉嫂子聽見動靜,披了件衣服出來,說道:“這又不關少爺的事,皆是因細雨那丫頭主動勾引,按照家法處置理所應當,何必大半夜的來教訓少爺呢?”
徐灝沒有理會她,對著兒子說道:“不管此事的性質如何,是好是壞都因你而起,也因你,人家正在忍受著羞辱和煎熬,作踐人的則是你的長輩,你告訴我,你應該如何應對此事?”
徐燁喏喏的道:“孩兒絕不敢頂撞長輩,可我又想救救細雨姐姐,爹你教教我。”
“兒子。”徐灝語重心長的拍了拍他的頭,“身為男人,不管是做了錯事還是做了好事,只要和你有關系,那你就要承擔后果,不要讓弱者代你受過。你出身豪門,將來身邊斷不會缺少女人,類似細雨確實是主動接近你,但她有錯嗎?別人都認為她有錯,你自己捫心自問,有沒有曾說過做過讓人家誤會的話?
即使沒有,那我問問你,在你心里認為她有錯嗎?將來小葉子蘭春為了你被長輩訓斥,受罰,甚至攆出去,你能眼睜睜的看著?當她們面臨絕望的處境時,你除了傷心嘆息,依然繼續做你的大少爺?心安理得的睡大覺?”
“可,可她們是長輩,我又能怎么樣呢?”徐燁越發的迷茫了。
徐灝冷笑道:“長輩?你要記住,你終有一天會繼承家業,如果連身邊想保護的人都保護不了,那你憑什么去保護全家人?至于長輩。你要學會對事不對人,父母有錯也要敢于據理力爭。記住,所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完全是愚不可及的狗屁話,一文不值,相反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倒有些道理,所以同理可證,長輩的命令也可聽可不聽。”
徐燁立刻張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注視著父親,這完全顛覆了他受到的教育。
就這樣。徐灝送兒子去了三房,他真的不想讓兒子變成封建禮法下的應聲蟲,一個賈寶玉似的人物,當金釧晴雯黛玉等因他而死時,除了感傷還是感傷,然后沒事人似的繼續和女孩子廝混,誠然賈寶玉受到的教育讓他不會反抗,他也沒本事去反抗,但是徐燁不同。
起先徐燁心情忐忑的過來。當看到滿臉淚水跪在地上的細雨,大冷的天僅僅裹著一件衣不蔽體的衣服,憤怒了。
幾個婆子在一邊守著,徐燁憤怒的叫道:“放了她。”
“哎呀。大少爺來了?”一個婆子上前來,“那賤貨沒皮沒臉的勾搭你,什么好事呢?這么晚了還來為她出頭?聽話,快趕緊回去。”
“我不回去。我命令你們放了她。”徐燁大聲說道。
婆子一怔,皺眉道:“那可不行,這是六奶奶親口吩咐的。不經她同意,我們可不敢放人。”
徐燁一字一句的說道:“我已經求得我爹的同意,我說放了她就放了她,即使我娘想阻止也不行,我是未來的家主,你們必須要聽我的。”
“呦!”幾個婦人笑了,有媳婦故意問道:“放了她,難道去給你做通房丫頭么?少爺你可得好生想想,太太奶奶是絕不會答應的,何況這樣沒廉恥的賤人,留在你身邊就是個禍害,再說你怎么對漣漪姑娘解釋?”
徐燁先是沉默下來,然后緩緩開口道:“我不解釋,我會為了我的行為承擔責任。我命令你們放了她,不然。”
“不然怎么樣呢?”媳婦笑道,頓時幾個女人嘻嘻哈哈的笑了起來,一個孩子哪怕是少爺,也沒有任何的威懾力。
徐燁氣得臉色通紅,攥著拳頭大聲說道:“我最后說一次,放了她,不然你們將會因不聽我的話,全家離開徐家。”
媳婦冷笑道:“對不住了大少爺,莫說你現在還不是當家老爺,就算是,我等職責在身也可以抗命,就算你事后報復,我們身為下人也沒有法子,大不了離開徐家就是了。”
徐燁立刻目瞪口呆,沒想到自以為最厲害的威脅竟然沒有半點效果。
婆子好言相勸道:“快回去吧,后宅事本來就不是一個爺們應該參合的。其實想讓我們聽命也容易,等什么時候你真的說話算話了,什么時候再來吧。”
“我。”徐燁啞口無言。
面對近在咫尺卻救不了的細雨,徐燁終于體會到了現實,就算一出生就是國公府未來的繼承人,可這個家也不為圍繞著他而轉動,沒有本事,什么事都辦不了,他的一切都是父親給予的。
一個即將處于叛逆期的男孩子,眼下最難以啟齒的恐怕就是搬出自己的親爹來,狐假虎威的命令她人,是恥辱。
胸中燃燒著熊熊怒火的徐燁束手無策,他很想對她們來一句‘莫欺少年窮’啥的經典名言,或威脅會記住你們的名字,等我長大了必十倍還之,但他又認為這樣做是小人之舉。
最終面對現實不得不妥協的徐燁,凄凄慘慘的對早已感動的一塌糊涂的女孩,可憐兮兮的說道:“春雨姐,我對不起你。對了!我去求姑姑嬸嬸,求她們放了你。”
“不要。”細雨忽然神色冷淡下來,“你走吧,我做了錯事我應該受罰,我是心甘情愿的,不要你來多管閑事。”
最終一場鬧劇無疾而終,被刺激到的徐燁帶著深深的失望離開,還要忍受女人們的幾句嘲笑。
等帶著羞辱的兒子跑開,徐灝出現了,說道:“把人放了。”
徐灝沒有看一眼露出驚喜神色的細雨,雖說兒子救人行動失敗了,救人的手段有些傻,可自己怎么那么的開心呢?
“是。”婦人們毫不猶豫的執行命令。
第二天,宗人府的官員登門,徐慶堂把人請到了書房,看了茶,問道:“大人所來為了何事?莫非我家有不孝子弟和王族起了齷蹉?”
官員欠身說道:“下官奉命而來,有一件事相求,煩勞國公爺做主,不但貴妃娘娘知情,即下官亦感激不盡!”
徐慶堂心里一驚,肯定有事發生了,賠笑道:“有何見諭,還請明說。”
官員說道:“近日幾個小黃門竟誘了二皇子去賭,同賭的還有貴府長公子的書童。二皇子當時將一個御賜玉佩抵押輸了,宗人府查究起來,說被那書童贏去了,按理說玉佩應該在貴府長公子手中。還請國公爺轉達令孫,將玉佩歸還,贖金十兩隨后奉上。”
徐慶堂詫異的道:“竟有此事?不知我孫兒可參與了聚賭否?”
“應該沒有。”官員說道。
徐慶堂放下心來,馬上命人把徐燁和身邊的書童小廝都叫了來,當面問道:“哪個混賬弄出無法無天的事來?二皇子金枝玉葉何等樣人,竟敢同賭?還敢留下御賜之物,到底是誰?送官處死。”
官員忙說道:“這倒不必,只要將玉佩歸還已經感激不盡了。至于賭博一事,除了為首的小黃門,余者一概不究!”
徐慶堂喝道:“玉佩藏在何處?”
徐燁本來想說我不知道,奈何昨晚受到了刺激,低著頭默默無言,茍兒見狀心生僥幸,也沒有開口。
這令徐慶堂不禁動了怒,做了錯事竟然不回答,轉而問官員:“同賭的人是誰?”
官員說道:“是個叫茍兒的小廝。”
徐慶堂怒指茍兒,喝道:“來人,把他拉下去重重打一頓,攆出家門。”
徐燁趕緊叫道:“他是我的下人,我情愿領受責罰,求祖父不要攆他。”
“那老夫成全你們。”徐慶堂又冷笑道:“把他們倆都拖下去,重打十大板,再有下次決不輕饒!去幾個人把玉佩搜出來,諒茍兒也不敢拿去換錢。”
聞訊而來的徐灝蛋疼的看著講義氣的兒子,一副要慷慨就義的模樣,不由得哭笑不得,讓你學會擔當,學會認清現實,不是讓你凡事不分青紅皂白的包庇錯事,不過經此一事兒子在身邊人的聲望肯定會大漲,能不出賣下面人,自然會贏得一定的忠誠。
打就打吧,便宜老爹一旦在外人前下了令,不容更改,哪怕是他也不好阻止,并且身為兒孫可以哭喊卻絕對不能討饒。
很快管事從書房里搜出了玉佩,茍兒藏在了徐燁的匣子里。徐灝蹲下來對兒子說道:“你說這事該怎么辦?”
徐燁揉著即將慘遭蹂躪的小屁股,說道:“這樣的小廝不能留,我替他擔了錯事,盡了主人家的本分。可他事先沒有告訴我,竟把贓物藏在了我屋里,嗯!送他交給李管家發落吧。”
“嗯,做得好!”
徐灝起身看了眼哭喪著臉的茍兒,前天受到了香菱的埋怨,三叔三嬸竟然因自己而鬧翻了,兩下一問話,竟全是因茍兒而起,可氣不可氣?這孩子和胡長兒一模一樣,膽子太大了,希望他們在外面經過培養,將來能走上正途。
徐灝起身揮了揮手,當著宗人府官員的面,“打!”
啪啦聲中,一個小孩子趴在長凳上,一聲不吭的忍受著,明明此事和他無關,卻把責任攬在了自己身上,一起分擔。
噼啪聲中,院子里擠滿了徐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