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慌的周大海順著窗隙往房里窺看,完全有別于他一向傳統的男上女下,蓋著被子黑燈瞎火的一通折騰,而是一種新穎的、大膽的、別具一格的、令人目瞪口呆的火辣姿勢,正在上演著一出肉蟲打架。
“媽的,這下子可給我找到憑據了,正式夫妻還沒有這樣子,實在氣死我了。”
熱血上涌的周大海大吼一聲,順手抄起一根扁擔,要緊牙齒,生龍活虎似的幾下打開了木門,沖了進去。
一對不要臉的東西早已跳下了床,赤條條的老婆張開雙手用自己葫蘆形的身子遮擋住了蕭遠。
飽滿的胸部,窄窄的腰肢幾乎沒有贅肉,平坦光滑的小腹,黑茸茸的芳草地暴露眼前,周大海有些臉紅了,說實話成親幾年來,他幾乎沒看見過老婆不穿衣服的美態,洗澡如廁時都會下意識的互相避諱,換個衣服他都要主動扭過頭去。
問題是自己的好東西卻被外人給糟蹋了,是個男人都無法忍受,當他的扁擔落下去時,力道不免小了很多,被她一手接住了。
妻子依然是母老虎似的威風,跳到他面前兩個肉球一晃一晃的,看得人直眼暈,叫道:“干嘛,干嘛!你打死我啦,你打死我啦。”然后毫不講理的逼迫過來,又哭了起來,叫了起來,“你個沒良心的呀!你個不識相的東西啊!你管得著我們嘛?你有什么資格發火?你個臭種田的,比得上蕭家人么?你懂得什么?你知道女人想些什么?我,我活不了啦!”
面對妻子沒有道理的胡攪蠻纏,如此一來倒把周大海給嚇住了,他從來沒見過老婆這般失態的模樣,也是第一次見到老婆這樣對他哭喊,他的怒氣瞬間被她的積威所鎮壓,也完完全全被她的所陶醉,給她莫名其妙的‘良心’征服了。
周大海不得不承認,自問模樣遠比不上蕭遠,風度學識一樣敵不過他,家世天差地遠,他倆看起來才是最登對的夫妻。
能娶到這樣如花似玉的老婆真是做了一場夢,真是委屈了她,他勝不過他們任何一個,也忘不了她以前待自己的好,一日夫妻百日恩。
這一扁擔如果打的快,仇人沒打到,她那柔嫩的會變成肉泥,血花紛飛著,黃鸝鳥似的動聽聲音會變得悲慘,會漸漸的細微,漸漸的寂然,最后會成為一具雪白而美麗的死尸,這全是他無情的杰作。
周大海的靈魂突然陷落在黑茫茫的宇宙中,隨著星空旋轉,永無休止,臉色蒼白,淚光瑩瑩,全身戰栗了一陣,終于手里的扁擔落在了地上,他暈倒在地。
從這以后,周大海再也沒有用武力解決綠帽子的勇氣,連念頭都沒有了。老婆的舉動是天經地義的,他得責備自己,顧全她和自己的名聲,在外頭忍受著村里人的嘲笑。
過了一年,忍氣吞聲委曲求全周大海沒有迎來妻子的悔意,老婆和蕭遠兩個人偷偷變賣了他的田產和房子,遠走高飛。周大海永遠也想不明白是怎么按的手印,甚至連保人都有,一貧如洗的他整日里猶如行尸走肉,選擇放棄了打官司。
徐灝只能嘆息的說一句,封建婚姻害死人啊!他不忍心告訴周大海,蕭遠在外地很快又迷上了一個有夫之婦,狠心的把他的老婆賣到了窯子里,結果偷情時也被男人給撞見了,一刀一個,結果了男女的性命。
當地官府把案件傳了過來,丈夫按大明律無罪開釋,蕭家自然不愿聲張此事,誰也不想把周大海的老婆贖回來,人人都痛恨這樣的女人,大家伙也清楚,周大海絕對會不計前嫌,問題是他老婆已經自己發誓不回來,也沒臉回來。
周大海給姐夫家做了牛官,不要工錢,整天的放牛喂牛,每天鄉親們看見一人一牛的寂寞身影,都會嘆息一聲。
秋收后,徐灝出錢請來了金陵最有名的戲班子,輪流在城隍廟前唱戲。
現代人無法想象古人對于聽戲的喜愛,就好像現在的電影院一樣的火爆,如果城隍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在唱戲,那也會有許多人樂此不疲的整天來看。
就在石家人準備處置想偷東西的胡長兒時,徐灝帶著人找上門去,得知原委后,徐灝不能替胡二的孤兒寡母打臉踩人,而是認認真真的代替母子倆道了歉,做人得先講道理。
而心驚膽顫的石老爺,也慌忙讓自己的兒子們鄭重給胡長兒賠禮道歉,因為向來護短的徐三爺也會不講道理的。
最后胡氏體體面面的帶著兒子揚長而去,徐灝則針對胡長兒的所作所為,深入的交談了一番,他認為不適合帶到家中了,不然胡長兒很容易因心理失衡而再次做下錯事,當成義子養?肯定不行,昔日袍澤的孩子太多了,認養的過來么,他也不可能讓胡嫂子成為半個主人,沒有這么干的。
所以把人給領到了蕭家村,托付給芝嫂子照顧,比照芝嫂子家新蓋了一間院子,撥給了自家的二十畝良田等,可謂仁至義盡。
為了讓胡氏接受,徐灝對她說當年在戰場上胡二救了我一命,這是我欠他的,我們是兄弟,你就心安理得的住下吧,哪怕為了孩子。
今年蕭家村要成立一所女子學堂,十里八鄉的百姓都對此議論紛紛,有的人家很愿意把閨女送到學校去學些有用東西,有的人家則大罵徐灝是在嘩眾取寵,滑天下之大稽,敗壞金陵的淳樸風氣,總之大多數人則保持著觀望的態度,純是由女人組成的學堂加上徐老三的個人聲望,相對而言還是很放心的。
戲臺搭建的很美很美,正上演著一出“打龍袍”,觀眾有現成的面食任意享用,戲子也在后臺的走廊里吃飯,到處都是吃東西的聲音。
不時有熟識的人相互打招呼對話,隔壁村里的鄭里長對另一個隔壁村里的鄉紳周家二爹問道:“周二哥,今年村里的收成不錯吧?聽說足足有八成呀,好福氣。”
周家二爹沒有享用香噴噴的面條,這點自尊心還是有的,漫不經心的說道:“嗯,嗯!還好,哪里,五成都不到,比起人家蕭家村差得遠了,說不定到了冬上就會挨餓呢。”
他那嚴峻的臉雖對著鄭里長,目光卻看著臺上的黑包公,情不自禁的摸著胡子。
“你老人家也來啦,哈哈!坐轎子來的吧?”鄭里長換了方向,對一個很富態的老太婆問候,順手逗逗她身邊的孫子,“已經進了學堂吧?瞧瞧學校的衣服,這叫做校服對不對?這樣式穿起來真是氣派體面,好個漂亮的公子少爺啊!”
徐灝忍不住得意的笑了,他大膽的把民國樣式的中山裝祭了出來,不管這和日本有沒有關系,民國學生穿起來確實非常的朝氣蓬勃,而傳統的長袍真的不方便,也不好看。
此外還有剪頭發,徐灝沒有強迫任何人,不過他自己已經剪了,也吩咐兒子要剪了,身體發膚受之于父母,父母同意了,自然就可以剪了,方便清爽又衛生,已經有些學生有樣學樣,平頭首次出現在了華夏大地上。
現代人想象不到滿頭虱子的樣子,這在古代非常普遍。
藍藍的天空,清澈見底的河流,完全沒有污染的環境,可人的平均壽命只有可憐的三四十歲,再向往為之驕傲的古代同時就意味著落后愚昧,即使它乃是當世最先進最發達的國家,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方方面面都需要改變。
很快戲唱完了,換了一出熱鬧的武戲,幾個人圍著下臺的戲子,“呵!這打龍袍唱得好啊!”
戲子心里瞧不起這些鄉下人,極為矜持的問道:“我要請教,究竟哪里好呢?”
幾個壓根沒聽懂的鄉親們頓時啞口無言,鄭里長走了過去,說道:“我是外行,說話憑著良心,并不是在信口開河,你唱的確實不俗。”
戲子面無表情的說道:“那倒要好生請教請教了。”
鄭里長笑了笑,回頭把老太婆的孫子叫了過來,笑瞇瞇的道:“就讓后生講給你聽。”
孫子有些羞澀的先是低下了頭,隨即想起了校訓,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強則國強,少年進步則國進步,今日之責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
勇氣從心里升起,孫子緩緩抬起頭來,朗聲道:“打龍袍這出戲,說的是包龍圖奉旨陳州放糧,在天齊廟遇到了盲眼的丐婦,說她是真宗的妃子,乃當朝天子之母,并有黃綾詩帕為證。包拯答應代其回朝辯冤,借元宵觀燈之際,特意設了一出戲,指出皇帝不孝。
仁宗一怒要處斬包拯,經太監陳琳說破當年貍貓換太子一事,赦免了包拯,下旨接了李太后回京。李太后要責備仁宗,命包拯代打皇帝,包拯就請仁宗脫下了龍袍,用打龍袍比喻打了皇帝。”
戲子微微有些動容,拱手道:“看來你是位讀書人,敬佩敬佩!請問還有別的好處嗎?”
孫子搖頭道:“我一向不聽戲,說不出來。”
“不錯。”戲子點頭道:“鄉下暫且不論,城里整日聽戲流連戲班子的都不是什么好貨色,玩物喪志,追腥逐臭的浪蕩子而已,你不要學他們,要把時間用在讀書上面。”
“受教。”孫子恭恭敬敬的深施一禮。
戲子這才露出了笑容,說道:“這里真是個好地方,山明水秀民風淳樸,堪稱世外桃源!”
鄭里長等人聽了非常開心,拉著戲子交談起了唱腔唱功,贊不絕口又指出了一些小缺點,怕對方不樂意聽,忙道了歉。
戲子謙虛的道:“戲本是唱給人聽的,演給人看的,沒有人在旁邊指教指教,戲是難得有長進的。”
遠處的徐灝很想把漣漪也帶出來,可畢竟不是自己的親閨女,姐夫是絕對不愿女兒拋頭露面的。
似乎在滿清時代,滿族貴婦們敢光明正大的行走在街上,不過受到了程朱理學的壓力,漸漸也就消聲覓跡了,直到鴉片戰爭后出現了洋人婦女,風氣有了些變化,但真正城市里的婦女可以和男人一起下館子,逛大街商場,喝咖啡談笑無忌,還得是民國初年的大上海。
倒是普通人家的女人沒有諸多忌諱,在任何朝代都可以光明正大的行走在街上。一如此刻,芝姑娘和王丫頭等女孩子興致勃勃的坐在一側看著戲,男人們自動和她們保持一定的距離,但也僅此而已。
忽然人們有些騷動起來,徐灝望了過去,立馬扭過頭來再不敢看了,雄赳赳氣昂昂來了蕭家村最得罪不起的人物,蕭五奶奶。
蕭五奶奶是個活傳奇,父親做過前朝的高官,小時候跟著走南闖北,到過很多地方。
太祖皇帝起義時,據說她毅然叛出了家門,投奔了起義軍成了一位女中豪杰。
大明立國后,蕭家的太太奶奶中,唯有蕭五奶奶敢大搖大擺的在街上走,素日金陵城內的一干青皮光棍,都不敢放膽咳嗽一聲,看她一眼。
蕭五奶奶的潑辣眾所周知,男人冒犯了她,輕則被吐口唾沫,吃一記耳光,重則一頓好打,她有朱元璋御賜的“忠勇巾幗”的鐵牌牌,沒有人敢還手;女人若沖撞了她,那更了不得了,不打得你頭青臉腫絕不罷手,罵起人來也是行家中的行家,現任蕭家族長蕭五爺,在方圓百里那是說一不二的大人物,也不能不拜倒在這母老虎的石榴裙下。
幸虧徐灝的奶奶不是她老人家,記憶里,小時候因調皮挨過蕭五奶奶一巴掌,見了她就躲得老遠,后來蕭五奶奶隨著做官的兒子去了外地享福,直到最近幾年才返回家鄉,蕭五爺爺也順理成章的接過族長大權。
就見賣鹵肉的馬回回興沖沖的走過來,沒注意把蕭五奶奶的丫頭撞到了,他正打算陪個不是,誰知還沒等開口呢,臉上就留下了鮮紅的巴掌印。
“你個王八蛋,橫沖直撞敢情要奔喪啊,狗眼睛瞎了嘛?”蕭五奶奶威風不減當年,連打帶罵。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