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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二章 梨園

  話說薛文也算是開了地圖炮,盡管是個喜炮,可也有人不樂意了。

  人群中夾著個靈官廟的姑子,一身剪裁合體的素白道袍,頭戴一頂月白紗的草帽,人家也求了個簽貼拴在了帽頂上。

  靈官廟供奉著王靈官,道教的護法鎮山神將,相當于佛教的韋陀,到了明代其地位顯著上升,被稱為護法大師,因在仙界一路官運亨通,受到官員的追捧。

  所以靈官廟香火旺盛,旁邊還會供奉著財神爺,想要升官發財就一定要拜一拜靈官廟。

  道姑對著薛文說道:“喂!你悠著點。我一個出家人,不當家花拉的,你叫我哪兒借小子去呀?”

  一時間薛文無言以對,幸虧開的是喜炮,荔枝同大家都連忙攔著道姑,說道:“老爺也不知道仙姑在,算了算了,咱們是一起來的呢。”

  就連矮胖女人也說道:“你行了,你們那個廟里,哪一年不當三五回姥姥呀?當俺們不知么。”

  徐灝笑了出來,當姥姥不就是抱了外孫子,暗諷尼姑們的不堪,這話罵的可著實辛辣。

  道姑立馬丟下了薛文,過去就要擰胖婦人的嘴,“你胡說六道什么,撕了你的肥嘴。”

  才說到這里,旁邊一個婦人一把捂住她的嘴,“當著人家識文斷字的人呢,可別掄葷叫人家笑話。”

  如此一來,這些彼此熟識的婦人嘻嘻哈哈拉拉扯扯,被荔枝引著直奔財神殿去了,剩下徐灝和薛文兩個人面面相覷。

  眾人既然散了,二人趁著這機會頭也不敢回,反身就往回走,一溜煙的走到了林蔭下。

  路上薛文說道:“秀才遇到兵,我真是對這些愚婦一點轍也沒有。”

  “彼此彼此。”徐灝也不禁苦笑,對上大媽說也沒轍。

  林蔭下,谷秀才等人都已經回來。管家問道:“東西都交給誰了?”

  “哎呀!”徐灝忙低頭一看,敢情墊子和背壺碗包等零零碎碎的東西,不知什么時候去了個無影無蹤。

  因剛才的經歷不是什么好事,二人都不好意思說出來。薛文說道:“我們方才去看碑文,怎知道這些東西就會不見了呢?”

  薛府管家急道:“那不就是丟了嗎?等咱們去找回來。”

  薛文攔住了他,說道:“又不是什么要緊東西,再說你曉得什么人拿去,哪里去找?”

  管家說道:“老爺不是這個道理,咱們這些人跟著出來,是做什么的?竟把隨身的東西給丟了,那要我們何用?”

  薛文說道:“這話說得糊涂,方才是我自己要在這里看著東西,究竟是誰之過錯?不必說了。我們繼續逛街。”

  徐灝也是這么想的,身為男人大多不愛計較,丟了就丟了笑一笑就過去了,太計較了氣壞了身體更不值了,再說也沒什么值錢東西。

  盡管隨便打聲招呼。附近的地頭蛇很快就能抓到人,當然如果是過往游客順手牽羊,興師動眾也未必能找到,但何必呢。

  沒走幾步,就聽有人喊道:“看鳳凰,看鳳凰。”

  大家頓時來了興趣,從西邊的墻門到了后殿。院子里有擺攤撬蟲牙的江湖郎中,有賣耗子藥的,有賣金剛大力丸的;乃至相面的、占燈下數的、起六壬課的都有。

  穿過熱熱鬧鬧的人群,進了對面的角門子,里面是個空院子。院內圍著個破破爛爛的藍布帳子,里面鑼鼓喧天。帳子外頭一個人嚷道:“來瞧瞧啊,里面有鳳凰單展翅。”

  薛文付了一兩寶鈔,興致勃勃的走進去,徐灝一看哪里是什么鳳凰?就是個跑旱船的,三十來歲皮膚黝黑的大漢。滿嘴的胡子茬,竟然包了頭穿著彩衣,歪在那旱船上。

  一只手托了腮,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然后那只手伸出來擺了幾個架勢,臉上配合著作了許多‘百媚千嬌’的丑態,鬧了一陣,打鑼的嚷道:“看完了鳳凰單展翅,請爺們來瞧瞧飛蝴蝶。”

  薛文這才明白合著這就是鳳凰單展翅?連忙回身就走,說道:“無恥之至矣!”

  徐灝笑道:“怪不得沒幾個觀眾,走走。”

  谷秀才卻被一邊耍狗熊耍耗子的吸引住了,一個勁的說要去東邊瞧瞧,走過去一看,靠著東墻也圍著個帳子,院子里的面積很大,三三五五的人在玩蹴鞠或明朝版的門球之類,而帳子里似乎是賣書的,因為進進出出都是些小學生。

  北邊卻圍著簇新的大青布帳子,外頭站著兩個人,都帶著方士巾,聽說話的口音像是四川云貴一帶的人。

  有一位文縐縐的說道:“人品有高低,飛禽走獸也有個貴賤,這對飛禽是輕易不得見的,您請!”

  徐灝很想說有個毛的鳳凰,問題是也證明不了就沒有鳳凰,所以懶得去說什么。

  谷秀才激動的道:“老爺,這一定是鳳凰了。”

  薛文點點頭,大搖大擺的進去,該輪到徐灝花冤枉錢了,自從上次沒錢付賬,現在出門都會隨身帶些小額寶鈔。

  要說騙騙外地人也還罷了,有些鄉下確實沒見過世面,可這里是京城,馬上就有家人指著籠子里一對金碧輝煌的大鳥,叫道:“這不是孔雀嗎?哪是鳳凰啊!”

  薛文后悔道:“這趟廟逛得好不冤枉。”

  其實他心里后悔不假,可也因為太自信了,始終還不信這就叫做上了當,懷疑或許今日沒選對日子,鳳鳥不至也未可知。

  掃興而出,有小廝去拉屎了,谷秀才也悄悄的問道:“哪里好出大恭?我也去。”

  薛文只好說道:“請師爺也方便去吧,我們借此歇歇腿腳也好。”

  不提谷秀才匆匆走了,管家滿院子也沒找到座位,說道:“要不您二位去南邊那書場的板凳上坐會兒吧。”

  薛文一聲不言語,拉著徐灝跟著他走過去,等到了南邊,除了賣書的還有個道士,坐在緊靠著墻根兒的地方,面前放著張桌子。周圍擺著幾條長凳,正在說書。

  稀稀落落的沒幾個觀眾,另有一個看場子收錢的,隨便坐著聽了一會兒。講得什么徐灝也聽不明白,等谷秀才回來,薛文拉著徐灝起身就走。

  等遠離了寺廟,薛文這才露出了笑容,上了自家的馬車,車子在街道上東拐西繞,好半天停在一個院子門前。

  徐灝下車一瞧原來是座梨園,沒好氣的抬手指了指滿臉賠笑的薛文,這年代戲子大多是男人,來聽戲意味著什么也不言而喻了。

  進去見兩旁的樓上樓下以及中間的池子里。人坐的滿滿當當,臺上也即將開戲了。

  薛文解釋道:“這是最有名的班子,所以人多了些。”

  他一進來,就有很多坐著的人起身打招呼,大概都是些小官小吏或同道中人。卻沒人認出徐灝。被引到早就訂好的靠墻方桌前,耳邊聽到一陣急過一陣的鑼鼓響,人聲鼎沸。

  徐灝是頭一次來梨園,對此感到很新鮮,不過也沒什么奇特的。望著兩邊的樓上,有一些官員模樣的人坐在那,背后站著許多跟班。貌似樓上還有雅間,類似李景隆之類的勛貴應該也來了不少。

  送來茶壺點心之類的工夫,戲臺也開了戲,用薛文的行話說,沖場戲是沒有什么好看的,觀眾們依然走動交談。沒幾個人認真看戲。

  徐灝留意到戲房門口的簾子里,有幾個小旦露出抹得雪白的半張臉,打扮的油頭粉面,昏暗的光線下,一個個都顯得格外俊俏。

  小旦們身上的衣裳都極為華美。不時溜到二樓給人請安,一會兒靠在客人身邊,一會兒坐在人身旁,一會兒扶著人肩膀,說說笑笑放浪形骸。

  忽然一個空閑的雅座內,來了一個人,此人身材高大穿著光彩奪目的斗牛服,氣宇軒昂威風凜凜,年紀不過二十來歲。

  后面跟著三四個家人,也穿得非常體面,自己備了茶壺蓋碗等物,滿滿擺了一桌子。

  人剛剛坐下,只見一群小旦蜂擁而至,各種巴結討好,徐灝冷眼瞧著對方的神色好不飛揚跋扈,顧盼自豪,叫家人買這個買那個,茶果點心又擺了無數,不好的直接摔在地上。還有家人破口大罵,怪聲怪氣的令人皺眉。

  敢在京城如此招搖的主兒,用屁股猜都知道一定會和徐灝有些關系,最起碼同為權貴一脈。想徐家身系開國功勛和靖難功勛之間,誰家都必然有些交情,而誰家不對徐灝熱情有加?

  這位和徐灝的淵源還不小,說白了都是親戚,張玉的次子,張輔的親弟弟張輗。

  張輔和兩個親弟弟的關系不太好,小時候起性格就合不來,張輔為人內斂沉穩,不茍言笑,而兩個弟弟異常頑劣,他身為兄長時常教訓弟弟們,所以弟弟們很煩他。

  據大姐和徐灝自己平日的觀察,張輗張軏皆是野心勃勃之輩,也都很有才干,年紀輕輕桀驁不馴,一心想著出人頭地,行事傾向于不擇手段,膽量也大。

  張輗如今是神策衛的百戶,是朱高熾的身邊禁衛將領,而張軏則選擇加入了錦衣衛。

  徐灝和張輔一樣都不太喜歡他二人,這時身邊來了兩個人,一個是胖子,一個是瘦子,穿著打扮也非常氣派,二三十歲的年紀,但是不認識。

  也有兩個小旦跑過來說話,一起坐在徐灝身邊的座位,左一句大爺好久不來了,有一句大爺我今日有單場戲,聽得徐灝好不厭煩。

  圍著張輗身邊有個相公望著這邊,很快走了過來,對著一胖一瘦請了安,四個人的座位擠不進去了,回頭看了看薛文和徐灝,以為是一起的人,便像薛文彎了彎腰。

  薛文是個知趣的人,忙把身子一挪,空出來了坐兒,相公微笑著坐下,出聲詢問薛文的姓名,薛文連忙答應,也要問相公的名姓。

  徐灝心說狐貍終于露出了尾巴,這家伙是真的打算押戲相公了,他娘的拿自己作擋箭牌,這黑鍋可不能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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