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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八章 體統

  梅順昌被關了整整三天,什么罪也沒受就是沒給一口飯吃,這對自小錦衣玉食的青年來說,足以讓其有個難忘的教訓了。

  這件事自朱高熾起,滿朝文武無一人同情梅順昌,就連作為父母的梅殷和寧國公主也同樣如此,甚至連指責徐灝小題大做之人也沒有,梅殷還親自來道了歉。

  只能說梅順昌一介公子哥不懂官場規則,當眾做了糊涂事,類似茹鏞也是相同性質,關了一個月,事后茹瑺父子也當面來道了歉。

  關于官員的體統,徐灝的好友薛文最深有體會,當年他在國子監求學期間,學師鼻尖上生了個石癤,腫痛難忍,正好沐昂用鳳仙花的汁液作弄了蔣嵩,徐灝說給了薛文聽。

  薛文因有一次遲到被罰了五下戒尺,加上年輕不穩重打算有樣學樣的小小報復下,說道:“聽人說有一樣草藥,搗爛了敷在上面,立刻就能見效。”

  學師問道:“草藥什么名字,我好叫人尋來。”

  薛文說道:“門生家里附近就有,我弄好給您送來就是了。”

  如此他跑去采摘鳳仙花,紅顏色的會讓先生懷疑,故意采了白的,加些白礬搗爛了送了去。結果還別說,鳳仙花有活血止痛,解毒消腫的功效。

  學師當天派了個下人來道:“老爺說了,抹上后甚是清涼,腫也消了十分之七,也不怎么疼了,還得求一些藥,等徹底好了要設宴謝相公。”

  薛文滿口答應,繼續在家搗鼓鳳仙花,心說不是鳳仙花無論紅白皆能染上紅色么?原來竟然是瞎話,徐老三你又來騙我。

  第二天,學師又派下人來說:“第二劑藥貼上,即時痊愈了,老爺甚為感恩。特備了小酌邀請相公過去一坐。

  薛文暗道也算是誤中副車得了彩頭,換了件新衣服高高興興的隨著去了,到了國子監明倫堂,下人說道:“薛相公在此略侯一侯。待我去請老爺出來。”

  他徑自去里面了,后面走出來幾個門子把儀門并左右兩角門都緊緊關上,薛文起了疑心,很緊張的問道:“為何大白日關了門?”

  下人出來冷笑道:“老爺的席面豈是人人可吃的?沒的闖進別人,僧多粥少,相公就不夠吃了。”

  說話間,學師也從里面緩緩走出來,薛文就見先生鼻子血紅紅的很嚇人,頓時知道壞事了。

  學師指著他厲聲喝道:“你這禽獸畜生,師長也是你戲弄的?拿鳳仙花染紅了我的鼻子。如何出去見人?你生生斷送了我的前程,務要和你對命!”

  江南是個人都知道鳳仙花的功用,想一個官員鼻子染了紅色,誰信你是誤信了弟子之言為了治病?指不定和哪個女人胡鬧所致,實在是有傷體統。連七八品的老師都唯恐遭人彈劾,試問誰還會同情梅順昌和茹鑒?連百姓無意中沖撞了官員,還得被打個半死呢。

  幾個門子上前就把薛文按倒在凳子上,當時是初秋天氣,二十五下毛竹大板,打在薄薄的夏褲上和打在光屁股上的效果一樣,疼得薛文殺豬似的慘叫。至此才知道害怕了。

  這還沒完呢,打完后學師吩咐文書申報祭酒要告薛文品行不端,要革除了他的學子身份。

  薛文好說歹說,苦苦央求學師高抬貴手,人家就是不答應。那時候搬出徐灝來也沒有,誰認識他算老幾?還是薛老爹趕緊備了一份重禮。親自跪著求情,學師這才放過了他。

  也不能說學師心狠,固然薛文吃了一場大虧,但學師在家用肥皂使勁擦洗鼻子,又疼又癢糟了多少罪?并且足足告了兩個多月的假。不敢出門半步。

  且說劉智借了徐灝的銀子擺平了高利貸和徐翠云,雖然老鴇和二姑娘陪酒請罪,他當場也表示不計前嫌,可事后回過味來,豈能不惱怒?

  是以一個多月沒有踏足煙花場所,發誓再去找二姑娘就是孫子養的,今日他隨妻子回娘家,望著徐家的美人們,又忍不住心癢癢了。

  吃了飯返家后推說晚上有應酬,狗改不了吃屎,兩條腿不自覺的踱了過去,馬上有人跑去送信給二姑娘。

  二姑娘匆匆把頭發打散了,在地上抓了把泥土抹在臉上,用生姜汁辣下了眼淚。

  等劉智進來,見她云淚汪汪一臉憔悴,很是心疼。

  她嬌聲燕語的哭道:“大爺好狠的心,一去這么久不來,我打發人請你數次,皆未見你面,想來大爺又有了別的相好,將奴家給丟下了。我本打算終身靠著你,誰知你口不應心?如今我也想明白了,定是嫌我殘花敗柳呢。”

  劉智一聽如此‘情深意重’的肺腑之言,最后一點怨氣立時消失的無影無蹤,馬上掏出二十兩銀子,打發人去銀鋪換了一套首飾。

  春風一度后,老鴇進來說道:“大爺雖說買了姑娘,可媽媽我總不能白養著你吧?咱家做這生意,前門迎新,后門送舊,難道要所有人代大爺養活你?趁著爺來了干脆把話說清楚,也省了你每日茶飯不思,以淚洗面的。

  要是大爺肯每月花錢養活你,自然最好不過;如若大爺不肯包養也沒啥,人不來的時候,你該接客還得接客,也算是自食其力了,反正做妓女的豎什么貞潔坊?”

  劉智心中冒火,怒道:“別他娘的再來哄我,不就是想要錢么?爺也不是小氣之人,每月三十兩算上逢年過節的禮,一年五百兩整。要是你敢逼她私下里接客,我非得整死你全家不可。”

  “哎呦,爺大人不記小人過。”老鴇笑開了臉,當下和二姑娘一起百般奉承,把個劉智伺候的舒舒服服。

  問題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借錢的事徐灝不會說出來,也沒打算催要,包養二姑娘的錢,劉智用在吏部收的好處支付。

  稻香居,沐凝雪正在檢查孩子們的功課,漣漪貪玩忘記背誦了。徐灝就在妻子身后比手畫腳的提醒寶貝侄女,一大一小配合的天衣無縫。

  徐翠桃等姐妹坐在一旁邊看邊聊天,沐凝雪不用猜也知道丈夫又來弄鬼了,也不說破。由著二人自作聰明。

  這時徐綠哥說道:“我家那位別看在印鈔局,天天看著錢卻一點油水都沒有,每年那一丁點的俸祿,連個下人都養不起,每月來往應酬都得往外搭錢,早知道還不如用心經營店鋪呢,省心安心不著急上火,不受夾板氣。”

  徐翠桃笑道:“誰不是這么過來的?你以為當官很容易么?大多數人就是如此經年累月苦熬著資歷,人前顯貴風光人后點頭哈腰,其中甘苦自己清楚。就算頂上個肥缺。你敢隨便亂伸手?半夜聽見敲門聲都心驚膽寒一驚一乍,如果你想讓妹夫升官發財,我勸你還是趕緊辭職回家吧,最近因受賄可斬了好些官員。”

  徐翠云插嘴道:“我家那位何嘗不和你家的一樣?俸祿還不夠他的車馬費,倒是從沒和家里要過銀子。看來六部衙門就是比印鈔局略強一點。”

  “強一點?”徐綠哥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強多了去,吏部門前八品官,尋常門子一個月也能收十兩二十兩的茶水錢。三姐你也真是的,姐夫給你錢偷偷攢著是好事,可也犯不著瞞著自家姐妹呀!我們又沒打算管你借錢。”

  徐翠云說道:“哪來的銀子?他一文錢也沒給過家里。”

  徐翠桃見狀說道:“大抵妹夫兩袖清風,此乃好事。不許回家亂說話。咱家不缺那點好處。”

  徐綠哥嗤笑道:“二姐你真當劉智不貪么?王二嘴說吏部下面人,就屬他花錢最痛快,還時不時的炫耀收了多少銀子呢。每個月不得七八十兩,看來都用在應酬上了。”

  徐翠桃笑道:“那也算是正經事。”

  “那倒是。”徐綠哥不無羨慕,“為人處事上頭姐夫就比我家那榆木疙瘩強過十倍,日后一定是他先升官。準準的。”

  正所謂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徐翠云表面上笑了笑,心里卻直犯嘀咕,丈夫每次都說人家請客人家請客的,而且不但請他吃酒。喝醉了還留他住宿呢,那銀子花在哪去了?

  也是劉智這個級別的公務員,不可能一天到晚的在酒樓或青樓里聚會,而在自家設宴無疑更節省方便,所以說如果是劉智請客的話,斷沒有在人家擺酒的道理,一次兩次或許可以,久而久之不得令人笑話么?

  這關口徐翠云依然沒有往別處想,還以為是丈夫怕惹她生氣,不敢提出在家里款待同僚上司,不由得很是氣惱,暗罵你看似好心,實則置我的顏面于何地?豈不是人人都知道我不賢么?

  作弊完事的徐灝走過來,徐翠桃趕忙說道:“你姐夫來家說,上司有意舉薦他到地方做官,你覺得如何?”

  徐翠云放下心事,和徐綠哥都緊張起來,難得二姐當面詢問官場之事,徐灝怎么也得對自家表示一下。

  徐灝搖頭道:“李茂一直想進翰林院做學問,他那性格不適合去地方。這樣,進翰林院四五年,然后在京畿附近的布政使司做兩任學府,回京先到都察院做滿兩任御史,禮部做一任主使有了資歷后,四十歲左右能否進內閣,就得看他自己的努力了,我也只能關照到這份上。”

  徐翠云和徐綠哥面面相覷,短短一席話,已經完整勾勒出李芳的似錦前程,五年翰林六年學官,都是無需煩惱政事的官職,可謂針對性格揚長避短。

  十年后升任御史言官,積攢了必要的資歷,三年整;然后進禮部務實做做事,順便鍍下金,三年到五六年,哪怕還有些欠缺也足以成為閣臣了。

  二十年就能讓李芳位極人臣,老三向來說到做到,不羨慕那是假的!當然她倆不知道徐灝其實并不看好李芳,大抵做到侍郎已經是極限了,倒也不是不能強行送入內閣或尚書的位子,那得看到時的需要,哪怕安排個應聲蟲也有必要。

  徐灝相信如今的內閣一定會勝任職責,但出于年齡的考慮,他需要提前為三十年后布局,可惜不了解那時期的文臣武將,印象中唯有一位挽狂瀾于即倒的于謙,其他人則需要慢慢觀察。

  想到于謙不能不聯想到太監王振,徐灝尋思是時候查一查宦官隊伍了,王振要崛起也得至少十幾二十年,大概也快出來了。

  看了眼滿臉期待的翠云綠哥,徐灝老氣橫秋的笑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沉下心好生做事,玉不琢不成器嘛!”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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