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稽覺得姐夫傻得有趣,不禁生出了促狹心思,故意不往下念了。李太急道:“你趕緊著啊!怎么不講了?”
滑稽笑道:“我怕講了你要生氣。”
李太說道:“胡說八道,這是俺爹給我的信兒,你不過幫著講給我聽,能有什么話會得罪我?就算我惱也是惱我老子,你又不是我老子,為什么惱你?”
“那我說了啊!”滑稽笑嘻嘻的念道:“爾小生子,爾字就是你字,說你的幾個小老婆生了個兒子了。”
李太頓時大驚失色,一躍而起驚呼道:“我不在家,哪里來的這么多娃娃?”
滑稽很無辜的抖了抖白紙黑字,說道:“信上寫得明白,佳仁作,說是家里的人干的。”
李太狂怒之下一腳踹飛一只椅子,從李得用耳邊飛出了窗外,嚇得李得用臉色變白,一貓腰轉身逃之夭夭。
李太猶自怒道:“你那姐姐也不是個人娘養的,我臨走前再三托她照管,她們如何就生出了娃娃?,諒他別人也不敢,肯定是俺那沒廉恥的老爹做的丑事吧?”
滑稽剛想解釋清楚卻心中一動,暗道這倒是個能替姐姐出口氣的機會,笑道:“所以最后一句說可知禮也,說你要是能猜到這上頭,可就要知禮了,不要跟老爺子計較。”
李太暴怒,一把搶過書信給扯得粉碎,面紅脖子粗的也沒法遷怒于人,背著雙手在屋子里團團亂轉,忽然問道:“后頭還有什么李彬習的又是怎么說?”
滑稽從容說道:“他說學生李彬,人家老子稱兒子做學生,這也算是文話。因你做了大官,要叫你名字不好意思了,而稱呼你老爺又沒那個道理。你當過兵,所以可以稱作李兵。至于習字,媳是太爺稱呼媳婦,就是我姐姐了。
大概是說媳婦也不另寫信了,都在這一封信里。所以說學生李彬習字。”
全都講完了,滑稽只覺得渾身暢快,哈哈大笑道:“趕緊叫人去買酒和牛蹄膀請我。”
李太氣道:“吊毬的牛蹄,老子現在想吃了你。”
滑稽笑著出去了,李得用少不得向他千恩萬謝,買了許多佳肴請客,又沽了一瓶美酒孝敬。
這一晚上李太一腔憤怒,徹夜無眠,次日在都督府沒事就亂發脾氣,有個倒霉蛋不小心撞到了他。被他一頓拳頭打了個半死。
徐灝聞訊大怒,狠狠訓斥了他,罰在太陽底下跪著反省,對挨打的人說道:“抱歉!他就是個渾人,我代他向你道歉。”
“咱家不敢。”那人鼻青臉腫的爬起來。心說一聲晦氣,“今日東宮要練習騎射,殿下派小人來問大都督一聲,是否過去一趟?”
徐灝沉吟道:“有時間我就過去,來人給公公二十兩醫藥費,權當做壓驚之用,不要客氣。”
公公道了謝拜別而出。途中有官員笑著打招呼,“王公公早啊!”
王振捂著臉報以苦笑,瞅了眼跪著的李太,說了幾句話匆匆低著頭回紫禁城了。
李太跪在操場上,也沒人敢來看他的笑話,對著李得用吩咐道:“你馬上帶著四五個人回老家。把大奶奶和小奶奶少爺們都給我接進京來。你給老子記住了,就不許接我老子,敢接過來我饒不了你。”
李得用便點了四五個人,乘坐一艘官船七天后抵達北平,李之富聽到兒子遣他們來接家眷。獨獨不接他,問是什么緣故?
家人誰也不敢說,李得用心里有鬼也說不知道,李之富恨恨的罵了幾句,又笑道:“我知道這小子的心了,他如今做了大官,而我本是個小官,恐怕玷辱了他身份,所以不想接我。連一封問安的信都不寫,真畜生,畜生啊!”
想李太立了那么多戰功,論功行賞繳獲的戰利品等等,家中置辦了許多田產房屋,足夠李之富逍遙自在了。再說老鄰居老朋友都在北平,他心里本也不愿離開老家。
滑氏臨行前帶著全家人給公公辭行,李之富也沒什么話,只說到:“你對那不孝子說,叫他一輩子在外做官,就算死在外邊,也不要回來見我。”
滑氏見公公心里還是有些怒氣,不敢說什么,起身去了。
京城里,徐灝得曾啓吐露秘密,知道了屠氏是個石女,派了張鸞吹喬裝打扮混進了房家,很快得知人已經被攆回家去了。
徐灝很同情屠氏兼且不免很是好奇,正好香玉從遼東回來,便說了此事。
香玉這兩年有些黑化了,被徐灝引誘的開始研究起了人體解剖學,去遼東除了開設醫院外,主要是那里有來自倭國朝鮮等國的奴隸,進行‘科學實驗’很是方便,又沒有官府管她。
科學在起步之初被認為是魔鬼一類,不是沒有原因,就拿解剖學來說,要想實驗只能盜尸,再進一步自然就是試驗了。比如臭名昭著的731和納粹德國的軍醫,有良知的人恨不得把這些罪犯大卸八塊,但誰也不能否認,慘無人道的研究結果是有正面作用的。
香玉來了興趣,說道:“也遇到過石女,但那時不會診治錯過了,現在我對手術有了些把握。嗯,帶來給我瞧瞧,興許是長了個肉瘤,開個刀就行了。”
徐灝說道:“恐怕不是這么簡單,即使那是女孩家的隱秘,但為了女兒終身幸福,不可能不求名醫來診治。不過也許只是我的猜測,先把人帶來再說吧。”
香玉一直把徐灝敬為天人,興致勃勃的問道:“少爺可知石女是怎么回事?”
徐灝這些天沒少思索此事,依稀記得陪大姐去婦產醫院的時候,給的雜志里有相關的記載,上廁所時沒事翻著看,但時間太久遠根本記不起來了。
但大概還是能說個一二三的,說道:“好像是真石女和假石女兩種,假石女就像你猜測的那樣,里面長著東西所以堵塞了,應該能通過手術什么的治好。但現在的醫療條件有限,得好生觀察慢慢商議,不能操之過急。
至于真石女那就麻煩了,沒有生孩子的產道能奈何?大抵這樣的例子好像只是極少數。希望她是前者。”
香玉佩服的道:“少爺你懂得真多。”
徐灝苦笑道:“也就你不把我當成下流胚子,要是和別人說,指不定怎么編排我呢。”
香玉笑道:“醫者父母心,世人都說婦科污垢,本是歧視罷了,誰不是從生門中誕生的?”
真要說開刀,徐灝和香玉都沒有任何把握,與其有把人治死的風險,那么還不如湊合著過一輩子。
香玉也還罷了,正處于摸索研究的階段。而徐灝卻終究不是女人,即使有著當世最精通的女性生理結構方面的知識水準,但到底不是醫生,有些關鍵的地方聯想不起來。
且說屠氏回到娘家晝夜哭泣,做父母的也沒法安慰。而且還得盡快把女兒給嫁到外地去,就怕被左鄰右舍和親戚們發覺了。
先前那媒婆不禁動了壞心,畢竟容貌擺在那,遂找了個牙婆子商量,打算以高價賣到外地,接手的那方再以更高的價錢賣給邊遠山區的土財主,總之要保證賣出去后概不認賬。
不想女醫門橫插了一杠子。派出長老登門,言明把人給帶到遼東去慢慢醫治,如果治不好那就一輩子不回來了,學習醫術足以自食其力,問屠家人愿不愿意。
屠氏夫婦立刻動心了,即使嫁出去的女兒如同潑出去的水。但到底是自己的親生骨肉。而女醫門在京城的名氣很大,懸壺濟世收容無家可歸的可憐女子,從不禁止其親人去探望,沒有那些藏污納垢的罪惡勾當,因此深得百姓的尊敬。
夫婦倆便去詢問女兒的意思。屠氏聽了后毅然點頭,就好像溺水之人,有任何生還的機會都不會放過,何況生為石女還能有什么好歸宿?不過是一種奢望罷了。
把人秘密接到城外的女醫門,位于一處環境清幽的山谷里,鳥語花香景致非常不錯,徐灝當初選擇這里的用意,是為了讓精神受到創傷之人能有個放松療養的好環境。
女醫們距離皇姑寺和蕭家村都不遠,臨近有一座小碼頭,為了不遭本地人的反感,前院的建筑風格看上去是座尼姑庵,事實上就是個寺院,選擇出家了此殘生的人太多了。
后院則是傳統的江南園林風格,亭臺樓閣一應俱全,看上去像個大型療養院,實則本質是個女子學堂,而且類似的女醫門已經在各地建了十幾所之多。
徐灝能賺錢也會花錢,家族各項收益加上俸祿足以養活子孫后代了,積攢金山銀山并沒有任何意義。所以他把絕大部分的金錢都用到了各個方面,或許這會是個從量變到質變的積累過程。
退一萬步來說,廣積善也是給后代多造福,總會有受過恩德之人感恩圖報,一旦家族遭遇了困境,想指望親戚朋友施以緩手根本不現實,不趁機落井下石就不錯了。
中國有句老話說得好,仗義每多屠狗輩!
初到此地,令屠氏大為震驚,原以為是個死氣沉沉的地方,誰知道竟然是如此的生機勃勃。
女醫們對于衛生極為重視,傳染疾病的患者單獨收容在別處。殘疾人或沒有自理能力的設有專門的養老院,拜明朝對于孝道的推崇和森嚴律法的制約,人數并不多。
無家可歸的成年人可以學習一本手藝,從記賬到刺繡等等,然后送到遼東或相關聯的作坊里靠雙手養活自己,也可以自己走出去。
未成年人和孤兒得學習相對現代化的知識,或許可以稱得上是啟蒙運動,其實徐灝沒有太大的雄心抱負,反正識字總比文盲強。
屠氏因沒有輕生的傾向,分配了一間單獨居住的雅舍,即使天氣已經變得寒冷下來,屋子里卻是暖融融的。
擺設既不奢華也不寒酸,皆是學生在手工課時做出來的,造型稀奇古怪頗有意趣,比如書架是造型栩栩如生的兔子,椅子是憨態可掬的小烏龜,屠氏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
墻壁上安裝了時下很風行的暖氣片,屠氏家里置辦不起,很羨慕買得起的人家。冬天也就罷了,春秋潮濕陰冷的氣候最是難以忍受,如果沒有炭盆,那種滋味委實一言難盡。
輕輕摸了摸鐵片,除了適宜的熱度外,屠氏能感受到熱水在里面流動的汩汩聲。
忽然屠氏眼眸一亮,驚喜發現竟然還有個衛生間,快步走過去張大了嘴,但見用水泥瓷磚鑲嵌的墻壁筆直如劍,地面是羅馬式的地磚,水漏連接著下水管道,盡頭是一具純白色的抽水馬桶,旁邊是一個從未見過的瓷器浴盆,里面大的能躺下一個人。
扭頭一看,靠門的一側有個洗手池,一樣從未見過的水龍頭,瓷磚上懸著一面光可鑒人的玻璃鏡子。
不提屠氏像個孩子一樣在新居里體驗,徐灝滿意的坐在后山一棟別墅里。
女醫們就是他的試驗田,任何新發明的東西都會第一時間出現在這里,五年來源源不斷的支持,遼東的工廠作坊可謂是遍地開花。
人們富裕了,會自發的團結起來保衛自己的家園。